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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陌生人 ...

  •   洛篁还沉浸在挑衅哥哥的快乐之中,但是还没等她有机会跟洛丞说什么,天色忽然昏暗了,狂风四起,瞬间便汇聚而成一股极强的旋风,刚刚还挂在天空中的太阳忽然被遮天的飞沙走石吞噬了,仿佛昼夜一瞬间变幻。

      周围的一切忽然都变得模糊起来。

      这四方的山因为地势的原因,容易起这种没有方向的妖风,从小在山里摸爬滚打,洛篁对此习以为常。这风向来是来得急去的也急,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迷了眼睛。

      一片昏暗中,洛篁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洛丞抓住,被拖着走向了什么地方。

      她本来想骂一声:阿丞你个傻鸡儿,风沙扑面,能不能有点常识,先趴下躲躲。但是一张嘴,阿丞的“阿”没说完,张太大的嘴巴里灌了一嘴的沙,无奈只能改张小嘴叫“哥哥”,没想到一声“哥哥”之后,阿丞拽住她走得更快。

      刚刚阿丞严肃警告她的样子浮现在脑子里,耳边响起洛丞很轻却急切的声音:“洛篁,不要说话,跟我走。”洛丞严肃的直呼她的名字,声音里的焦急和恐惧已经完全没法掩饰。

      洛篁想:走就走吧,大不了就扑一脸的沙嘛。难得阿丞这么严肃,自己还是从善如流,不要引起不必要的争斗了,不过那条河......

      算了,躲过风沙再来看看不迟。

      她摸了摸自己脚边,空空如也,如果白鱼墨奇不在她身边,那它们定然还在潭边蹲着,会不会有危险?她在狂风中拼命吹了个呼哨,这是她和白鱼墨奇集合的信号,然而过了一会儿周围仍无动静,脚下没有白鱼墨奇蹭过来的触感,她觉得有些不妙。

      自己却不知不觉间却被洛丞拉着走了很长的路。

      她忍不住略略停顿了一下。

      “不要管它们!跟我走!”洛丞察觉了她的意图,在狂风中犹如困兽般嘶吼了一声,抓着她的手更加用力,胳膊上的痛楚隐隐传来,洛篁从未见洛丞这样过,她到现在还是怀疑洛丞只是在趁这个机会捉弄她。

      但是最终她还是没忍到最后,洛篁用力甩开洛丞的手,她想告诉洛丞,无论如何,她不能丢下白鱼墨奇。她不想让哥哥失望,但是自己带来的小伙伴,不明所以就弃之不顾,她实在做不到。

      但是周围也什么都看不到,已经松开的洛丞的手也不知去向,四周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周围不断有东西撞击着她,洛篁拼命压低身体,想在黑暗中发现什么,但是无论是白鱼墨奇,还是阿丞,似乎都消失在了周围。

      想了一会儿,她决定索性坐在原地静等风过。

      诡异的是,在她打定主意的一瞬间,四周大亮,风仿佛一瞬间松了劲一般,如来时那般极快消逝,忽而风止。

      仿佛世界从漆黑的深夜突然重又回到了初秋的午后,灿烂的阳光下,洛篁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同时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起来,刚刚被飞沙走石划到的伤口此刻才被察觉。

      洛丞不在了,白鱼和墨奇也不在。

      眼前的水潭边上,只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一袭白衣,衣服上暗纹隐隐闪着光,纤尘不染,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刚才突如其来的风暴影响,这是个极好看的人,不过却有些清瘦,洛篁注意到他白皙的脸,以及嫣红的唇,还有他唇边似有一抹不经心的笑意,那笑容让她很陌生又很熟悉。

      他是五年前遇到的那个人吗?

      似乎有一点相像,又似乎变了许多,好像他瘦了一些,高了一些,却仍然很好看,但是在已经过去五年的模糊记忆里,洛篁也记不清他原来的样子。

      “阿篁。”他开口对着洛篁叫道。

      洛篁确认,这个人是五年前那个人。

      他对她的称呼,那称呼的语气,都让她很熟悉,彷佛多少年来,她一直被人这么叫着。

      父亲和哥哥对她最经常的称呼是丑丫头,只有偶尔认真点的时候才会叫一声阿篁,当然,再严肃一点就会叫“洛篁”,这是天下所有父母都的统一操作。

      “你来了。”洛篁似乎有些害羞的对着他说道,“我,我来这里,本也是为了找你。你一直住在山里吗?”

      对面的人似乎有些意外:“找我?你记得我?”

      洛篁有些奇怪,她记得五年前的事很意外吗?何况村里的新鲜事那么少,而且,她的记忆中,上次那个人明明跟她很熟悉的样子,此刻却少了那种感觉。

      她有些生气地说道:“其实,我一直都想来找你,不,我一直在找你,不过没有找到而已。”

      对面沉默,嘴角的笑却深了许多,洛篁第一次看到别人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本能的找了个话题想解决眼前的尴尬:“哦,找你也没什么目的,就是父亲和阿丞都觉得我只是迷了路,不相信你的存在。这我肯定忍不了啊,如果他们在这里,我倒是希望你能给我作证,当时我并不是迷了路,只是遇到了你。”
      不过,他们并不在,洛丞也不知道被风刮到哪里去了,说不定他去追杀白鱼墨奇了。

      对面仍旧没有说话,但是听到最后一句“遇到了你”,忽然眼神有些闪烁。

      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哥,刚刚在。”

      “哦,”对面淡淡回答了一句,环顾了一圈,便回过头来看着她。
      洛篁觉得气氛有点尴尬。
      “你叫,风致,对吗?”她忍不住说道,出口却觉得更是尴尬。

      风致却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不错,你记得我的名字。”

      “自然记得,我们是朋友。”洛篁说道,不过,眼前这个朋友,跟她上次遇到的时候,总感觉变了许多。难道因为多年不见,生分了?洛篁在书里倒是看到过昔年好友一别经年,再见时已经物是人非......

      洛篁不自觉地打量着眼前的风致,他的确跟所有她认识的人都不一样,他看上去很温柔,也很脆弱,彷佛并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随时都可能一下子就会消失在她眼前一样。

      好像是有点物是人非,她之前并没有这种印象,难道风致是生病了吗?所以才隐在这山里,常年不入世俗。

      风致发现了她的目光,微笑着看回来,说道:“我很好看吗?”声音极细腻温柔。

      洛篁正尴尬而不知怎么收回目光的功夫,对面又说道:“其实阿篁也很好看。”

      这种谈话已经超出了洛篁所有人生经验所能提供给她的建议,她已经恨不能一头扎进水潭凉快凉快,因为她觉得自己脸上烧的很。

      “风致,你待在这山里,是有什么缘由吗”洛篁问道。
      “缘由,的确是有,你是我的朋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细细讲给你听可好?”风致走上前来,似乎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去一个地方?哪里?可是,天色已经......”风致轻轻拉着她,从容的步伐让她觉得自己如果拒绝好像有点不近情理,尽管洛篁心里有些不安。

      但是他们每走一步,洛篁就发现越熟悉,彷佛许久以前的记忆重新醒过来,她发现这就是五年前她曾经跟着那脚印走去的地方。

      她后来回来找了许多次,但是都没有找到的那个地方,那条雾气弥漫的小河,在那里他们第一次相遇。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那条河边,河水仍旧蒸腾雾气,河水流动的声音似乎近在耳边,但是却看不到水,只有声音,黄昏的阳光彷佛穿不透那层薄薄的雾。

      “你说的缘由,现在可以讲了吗。”尽管洛篁之前无数次想再看一眼这条河,但是此刻,她却有点退缩了。

      “阿篁,我想让你看看我待的地方,你若好好看过这条河,便知道在这条河的下面,还有一个世界。”风致回头,轻轻放开了她的手,目光却在她的手上停留了一下,继续说道:“那个世界里住着许多人,许多......他们过得很是悲惨,他们需要你去救他们,你是个好孩子,你愿不愿意去救他们?“
      洛篁疑惑的走到洛水边,水面浓雾不散,除了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是她却在一片静谧中,渐渐听到了风声,越来越大的风声中似乎夹杂了许多人低语和嚎叫的声音。
      洛篁有些迷茫:“我救他们?他们是谁?”
      风致在她身边站定,道:”阿篁,我要告诉你一个故事,一个很久远的故事。”

      洛篁瞅了瞅天色,有些担忧。

      “阿篁,你想要走?”风致看她。

      风致道:“你骗我,你不想救他们?我在此等了许久,你才来一次。”

      “一个故事而已,你是不是害怕?”风致低声问道,声音里似乎有些祈求的意味。
      “我只想告诉你,罗厝丘的以前。”
      风致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罗厝丘以前并不叫罗厝丘,它是朱南国最北边边陲的村子,叫做喜雨村。朱南国与雍国以洛水为界,洛水的南岸,山山相连,几乎全部是悬崖,悬崖以南都是山岭,地势险峻,土地贫瘠,自古以来没有发生过什么战事,也不是个安居乐业的好地方。从喜雨村的名字就可以看得出,因为山势的原因,这里常年少雨。而且因为地势难行,历来都少有战事,总之,就是个不怎么引人注意的地方。

      十五年前,这个小小的山村里,住了百十户人家,过着安稳朴素的日子,直到那日,十月十五日月灯节那天,雍国的一股军队忽然便从洛水上岸,不问青红皂白便进村开始了屠杀。”
      “那是一场真正的屠杀。”

      洛篁已经被风致描述的十五年前的这个开头震惊了。十五年前,罗厝丘!

      她没注意到风致微微抬手,不经意在她额上轻点了一下,下一刻,脚下的大地化为虚无,她像是坠入了一个不见底的深渊。

      耳边是无尽的风声,风声极大,大到她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眼前也黑暗一片,她的四肢手足都感受不到任何的东西,彷佛这里除了风就没有任何,这里是一片虚空。

      巨大的恐惧让洛篁的心彷佛被一根绳子紧紧勒起来一样。
      或许跑到深山里去见一个陌生人真的不是一个聪明人应该做的事。

      耳边的风声渐渐小了,洛篁终于在前方看到一丝亮光,等她终于接触到一个坚实的东西的时候,她手脚并用,拼命抓住了那个东西。

      她缓了许久,直到确认自己的确有了一个坚实的落脚点。

      微弱的光让她看清楚,这是一条小船,小船正顺溜而下,渐渐漂到开阔处,在一条河面上。

      宽阔的河面两旁皆是陡壁,水面渐渐起了一层薄雾,河面低处隐在雾里,洛篁的站起来,四处望去,没有人,只有自己,在一条小小的船上。

      不知何时,已经是夜晚,月色清冷,薄薄的雾气只是贴着河面而起,并没有挡住上面的景色。

      潺潺水声响在耳边,小船忽然以极快的速度向下游而去,而后慢了下来,渐渐靠近了一侧的河岸,一块巨大的青石矗立在树木葱郁的地方,巨石边上一条小径延伸向远方,隐在月色里。

      是自家村子!洛篁暗暗松了一口气,小船像有知晓她想法一样,随即靠在一块略平坦的青草地的岸边。

      洛篁下船走到小径上,开心地向那月色里的远处奔跑而去,留下的小船孤零零飘在岸边。

      村子里灯火已经零星,洛篁看到自家的屋子里还有亮光,不禁开心起来,心想:父亲终究是放心不下她和哥哥。

      或许,哥哥已经早就回来了,如同平时一样。

      她边想边去推门,门却纹丝未动。

      她稍稍讶异了一下,随即敲了门,笃笃敲门的声音响了好久,才听到门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谁?”

      洛篁心里陡然泛起一种恐惧。

      这不是父亲的声音!

      门内声音渐渐靠了过来,洛篁的心也跟着吊起来,一只眼睛贴上门缝,洛篁吓得后退几步。

      门吱呀一声打开,洛篁猛然发现,这也不是自己家的门,虽然位置没错,但是,这整个房子除了外面,里面的陈设布置,桌椅板凳,都不似自己家!

      门后,一个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老妇人站在门口,苍老的脸上沟壑遍布,她笑了笑,干瘪的笑容有些瘆人,洛篁硬着头皮问道:“婆婆,这里,可是罗厝丘?”
      “这里是喜雨村。”老妇人迈出了一步,看着她答道。

      这里是喜雨村!是风致刚刚讲过的那个十五年前的喜雨村!
      洛篁只觉得头皮发麻,她是回到了十五年前吗?回到那场屠杀之前的喜雨村!

      那个老夫人的眼神有些直愣愣的,她盯着洛篁,似乎想拼命看清楚她的样子。

      不知不觉间,老妇人又向前挪了一步,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张豁了口的牙床,顺便一伸手抓住了洛篁,说道:“孩子,先进家里坐吧”,洛篁吓了一跳,方欲拽出自己的胳膊,忽然屋里头传来响动,接着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婆婆。”

      老妇人转身的功夫,洛篁看到了屋里一个两三岁的男孩边揉着眼睛边望向她,男孩扎着一个冲天小辫,穿着一件小褂,眼神迷蒙,应当是从睡梦中醒过来找婆婆的。

      不知为何,看到小男孩后,洛篁竟鬼使神差地跟着老妇人进了门。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屋里昏黄的灯下坐了,手边是老妇人给她端的一碗水和一块饼子。

      洛篁坐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如坐针毡,此刻她觉得父亲给她讲的那两个洛洛和黄黄故事都极有用。

      万一她回到家的时候,父亲已经哭瞎了眼......

      万一,她回不去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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