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黄粱一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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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的云闭合，呈现出瑰丽的紫色。
穆锦若刚一踏进彩云殿，奴才们就过来道喜；
“娘娘，皇上说晚些会到咱们这来，内务府让提前准备呢。”
穆锦若恹恹的，“知道了，下去吧。”
穆锦若的贴身宫女映彩走上前吩咐道：“都退下去准备吧，娘娘清净一会儿。“
“是。“
映彩扶穆嫔进了里间，穆嫔摆摆手。
“你也下去吧，我自己呆一会儿。“
“是，那娘娘有事叫奴婢。”
穆锦若靠在榻上，脑子乱糟糟的，想想过去，又笑又哭。
直到腿都靠麻了，映彩进来掌灯。
“娘娘怎么哭了，快擦擦，皇上要来了，看见了可怎么整？”
穆嫔回过神来，看着案上的汤药。
映彩端起，“娘娘喝了药吧，夫人在外面好不容易求来的，于子嗣方面极为灵验。”
她厌恶的瞥了一眼，想了想还是端起来喝了。
“皇上驾到~”尖锐的黄门声传来。
贺连城着一身明黄色的袍子踏入内间，穆锦若在映彩的搀扶下向他行了一礼。
贺连城自在的坐在了榻上。
“起来吧。”
穆锦若久坐，麻的险些摔倒。
贺连城这才打量了她一眼。
“爱妃怎得这般，这眼睛也红红的。”
穆锦若轻声道:”晚了听说皇上要来，就想去小厨房给皇上做点什么，小厨房烟大，熏得，被映彩这丫头赶了出来，在这榻上等您，等久了腿就麻了，殿前失仪，皇上可不许怪罪。”
贺连城笑了笑，“怪罪你，朕就不会来了，腿麻就到塌上来。”
“是。“
穆锦若看着贺连城的眉眼，贺连城年轻时是格外风流的，狭长的丹凤眼，勾魂夺魄。即便是如今上了年纪，也只不过是使他的气质温柔敦厚，更平添一股风流。近些年皇帝专心于政事，少来后宫，穆锦若看着贺连城眼底的阴郁。
“皇上似乎心情不好？”
贺连城睨了她一眼，“爱妃似乎心情也不好。”
原来都是失意的两个人啊！
贺连城无心关注穆锦若的喜悲，他所有的在意与温情都在多年前的那日葬送了。他本该是一个无情的皇帝。
贺连城覆上穆锦若身体的时候，穆锦若忽然想起那个静默的午后。
那个少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锦若，我父亲说了，倾慕一个人，便是要一生一世厮守在一起的。“
那时她是怎么答的了？
唉，不过是年少绮梦罢了。
穆家祖上出过贵妃，也曾显赫一时，几代下来，也算个大族，不过近些年一代不如一代，已成颓势，现今的穆家家主在朝中也不过是个四品的鸿胪寺卿。
穆锦若的母亲赵氏和贺湛的母妃柳氏是闺中密友，柳氏去的早，赵氏心疼贺湛，逢年过节总是让小厮带点什么给贺湛。她与贺湛也算是青梅竹马。
那时的贺湛也有风流的丹凤眼，但是他整个人闷闷的，穆锦若也喜静。
她想，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一生也好。
她十五岁及笄的那天，在贺湛府上笑意盈盈的向贺湛讨生辰礼。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洒在贺湛脸上，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
“打开看看。”
穆锦若打开锦盒，是一支金钗。
贺湛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锦若及了笄就是大姑娘了。”
“这支钗的名字叫凤求凰。“
“我父亲说倾慕一个人就是要一生一世与她厮守。“
“你明白我的心意嘛？“
贺湛是那样小心，仿若这样的时光易碎。
穆锦若红了脸，她是及笄礼后跑出来的，还画着庄重的妆容。她对上贺湛的目光。
“这样大的事，我要去问问父母。“
贺湛好像才醒过来似的，“对呀，过几日我就去穆府提亲。”
穆锦若燥的很，哪有正经女孩子和男子私定终生的。
可她还是说：“那我回府里等你。”
说着就跑开了。
贺湛看着她的背影笑了，这一笑才像一个少年郎。
穆锦若回到穆府，还没去见赵氏，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就来了。
“三小姐，老夫人请您去一趟。“
穆锦若有点惊奇，祖母严厉，又重礼法，她是庶女，老太太平时不怎么唤她的。
“祖母说了是什么事嘛？“
“老奴也不知，不过您去了就知道了。“
穆锦若略收拾收拾就去了老太太的院子。老太太上了年纪后就不管府里的事了，她父亲的正妻走的早，府中没有当家主母，现下一切都是父亲的贵妾刘氏打理。老太太礼佛，尤喜檀香，屋中的檀香味重的很，穆锦若被呛了呛，拿绢子掩着口鼻。
老太太看见穆锦若慈祥的笑了。
“呦，若姐儿来了，快到祖母身边坐。“
穆锦若有些受宠若惊，乖乖的坐了过去。
穆老太太拉着她的手，“一晃若姐儿也是这么标落的大姑娘了，谁见了不爱呢？“又笑着问嬷嬷们“你们说是不是？”
嬷嬷们都笑着夸老太太福气好，有这么可心的孙女。
穆锦若难为情的嗔道：“祖母说什么呢，再这样孙女以后可不来了。”
“你看看，这孩子还不好意思了。”穆老太太好好的端详了穆锦若，“这模样好，这模样好，是个有福的。”
穆锦若羞道：“祖母~“
“好好好，祖母不打趣你了。祖母今个叫你来，是有事同你商量。“
穆锦若正了正神色：“祖母能有什么事？“
“你父亲在朝中多年，政绩平平，早先咱们穆府也是大族，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圣人如今对咱们穆府不冷不热，再这么下去，穆府就要被人分食了。”
穆锦若心下戚戚，“可我一个女儿家，便是如何也帮不到父亲的啊！”
“是啊，你不过是个女儿家。”穆老太太叹了口气，“不过眼下到有个法子也许能救救咱们,只看你愿不愿意”
穆锦若又不傻，心下已了然。哂了哂，若无事老太太怎么会叫她。面上却不显。
“锦若要是能帮定然会相助，就怕锦若也无能为力。”
老太太说：“圣人三月份选适龄女子入宫，咱们祖上是出了贵妃的，，如今你若是能入宫续上了这份荣耀，你便是咱们穆家的恩人。”
穆锦若想过是将她嫁出去，却没想到是将她送进宫去。
她冷了冷声“圣人年过四十，祖母，我刚及笄啊！”
穆老太太劝她，“他是男子，男子四十才最知道疼人，再说他是天子，总委屈不到你。“
穆锦若生硬的扯出手，“那锦若也不愿意，祖母不必劝了，没什么事，锦若也要回了。“穆锦若向下福了一福，”祖母晚安。“
穆锦若转身，刚走了几步。
身后穆老太太冷冷的开口：“那你娘呢，你也不顾她了吗？
穆锦若顿了一下，回头。
“这干我娘什么事？”
正位上的老人收起了她的笑容，像极了案坛上不怒而威的佛陀。
“你娘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女儿，又是妾室，你未来的婚嫁就决定了你娘在府里的日子。就算我护着，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护几天，刘氏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你大可以想想日后她会怎样对你母亲。”
穆锦若慌了“不会的，不会的，父亲不会让她这样对母亲。”
穆老太太嘲讽一笑：“你见过那个男人顾着内宅这些事了？”
顿了顿，她又说：
“就算你父亲也能护着你母亲，可你父亲去了呢？刘氏是有儿子的，日后这府里都是她的，你母亲到时寄人篱下，就不知该如何度日了。只要你愿意进宫，你的身份就得往上抬一抬，庶女这个名字听着可不好听，到时候你娘被扶了正，便是正妻，无论什么时候这府里都得敬她，那刘氏也不得不屈膝。”
穆锦若不言语，穆老太太也没打算逼她那么紧。
“罢了，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吧，也想想你娘，她这些年可不容易。”
穆锦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院子的。
脑海里，是那个少年的灼灼目光
“锦若，你明白我的心意嘛？“
是母亲那张常年被欺压憔悴的脸。母亲不复当年貌美，父亲也少来了。比起她，父亲更看重刘氏的两个儿子。
穆锦若本是个爽快的人，可这夜犹豫了又犹豫，辗转反侧。
“过几日，我就去穆府提亲。”那少年满是恳切。
可我不能嫁给你了。其实这个决定早就被定好了。哪怕她不入宫，她的婚事也半点由不得她自己。
她不能让贺湛来求亲，她得全他最后一点颜面。
秦嬷嬷到老太太身边：“小姐去六公子府上了。”
穆老太太手中转着佛珠。
“让她去，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贺湛她远远的看过一眼，挺好的孩子，可惜了。想起穆锦若小时候甜甜的喊她祖母，穆老太太叹了口气，那小丫头怕是恨死她了，可这天下里谁不是身不由己的呢？就皇宫里的那位真自在了吗？
穆锦若一大早就到了贺湛府外，徐管家开门，看到了穆锦若，开口笑道：
“是穆小姐啊，这么早到怎么没敲门，快进来。“
这可是他们府上未来的女主人，徐管家想自己可不能怠慢了。
穆锦若看看徐管家，轻轻诺了一声。
贺湛听到徐管家的声音，出门来迎。
“锦若怎么这么早来了。”
穆锦若心里有根弦崩断了。他俩站在院子里，那天是一个晴天。
她听着自己声音，一字一句。
“贺湛，我昨个回去想了想，我大抵是嫌贫爱富的，我不想和你一同过苦日子。前尘往事，你仅当一场玩笑吧。“
贺湛不明所以，“锦若你说什么呢？”他想了想，“你是不是不满意这府里的生活，你想要什么生活，我吩咐去做，不喜欢这府邸，咱们就换个更好的。”
穆锦若吼了出来：
“你拿什么换啊？你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你知道这府里的下人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嘛？你知道这府里好几年前就开不出月银了吗？为什么下人越来越少，因为开不出月银都走了。你凭什么觉得我要和你过这样的日子。“
贺湛懵了，转头问徐管家。
“徐叔，是这样的吗？“
徐管家急了，“穆小姐，你答应过老奴不说的，唉。”
贺湛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锦若，我向你保证，不会永远是这样的，会好起来的。“
穆锦若讥笑了一下。
“你拿什么保证呢？我是穆府的三小姐，穆府即便不似往日，可我的出嫁也不能寒酸，凤冠霞披你有吗？八抬大轿你有吗？你要我成为这京城的笑柄吗？”
贺湛沉默着，到底是少年心性。
“说到底，你就是嫌贫爱富。”
穆锦若大方承认“是，我就是嫌贫爱富。“
“你说会有好日子，那好，若是明个你能在天香楼备上最好的饭菜，我便收回我所有的话。“
话毕，她转身就离去了。
那日阳光很暖，街上人影绰绰，谁也不知道这样美的姑娘为什么哭的这样难看。
这一年，穆锦若十五岁，贺湛十七岁。
这一边，贺湛看着穆锦若离去并未去追。
立了许久，看不到穆锦若的影子了他才回神。
“徐叔，我要看这些年的账本。“
“公子。”
“送我房里来。”
贺湛看着一本本烂账，“府里是什么时候没钱的？”
“早几年就没钱了。“徐管家小心的说，像一个犯错的孩子。
“那你为什么不同我说，不让我知道？”
“您自离宫后就沉默了，我们哪敢因为这事再烦心你。”
“所以府里如今很难，你们连月钱都没了是吧！”
徐管家还要说什么，贺湛打断了他。
“徐叔，这么困难为什么不把我的那些玩意卖了？”
徐管家叹了气。
“那都是您喜欢的东西，怎么能卖。“
“你一会就捡了库里的东西去当铺当了，把这些年的月钱都还清。“
“公子，不必的，我们——“
“死的东西哪比得上活人“贺湛沉声说，”再去天香楼叫一桌好菜。“
“公子，天香楼是京城最好的酒楼，可不便宜。“
贺湛气笑了“那就多当点，徐叔你是老了吗？”
“老奴今年五十二了，是老了。”
贺湛哭笑不得，“你快去。“
徐管家笑着退下了。
第二日，天香楼贺湛等了一天。
那时的穆锦若坐着马车由侧门进了那座黄金做的牢笼。
她果然很得帝宠，短短几年便做了嫔位。
悠悠转醒时，穆锦若还以为才十五岁，看清了彩云殿的帷幔，她才恍然，原来是一场梦。贺连城已去上了早朝。穆锦若叹了口气。
全是黄粱一场。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黄粱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