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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韩松雪篇(五) ...

  •   我深吸了口气,虽然觉得自己有点狼狈,但我现在没空为那烦神,我得去换线,可不能让思雨等久了。
      果然,一号线比刚刚二号线更加拥挤不堪,我足足等了两趟车,终于才稍稍挤上去,越来越后悔我做的决定了,但时间又没法返回,所以我只得在心中叹下这口气。
      这种情况也亏这些人还能不管不顾地望着他们手中的高科技,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一种坚持吧,而我,只得百无聊赖地在人群中抬头看着这场景。
      就在此时我看见那边倚在门边的翟梦远。真的是翟梦远。
      若不是他立得直,我觉得他瘦小的身躯可能就被这凶猛的人潮吞噬掉了,我看着他也百无聊赖的像是时刻都要昏睡过去似的站那,和刚刚福利院的那时简直判若两人,我甚至怀疑我刚刚在福利院看到的那人真的是他?
      努力回想一下刚才,应该不会有错吧......
      走了会儿神,再向那边望了望,人不见了?
      在那门边,大概是被这一上一下(主要是上)的人潮冲走了吧。
      下雨了,不用出站我也知道外边下雨了,因为进站的人的伞都是湿漉漉的。我可不能让思雨来给我送伞,她身子本来就弱,这天气渐冷的,要是把她弄感冒了可不得了。
      没办法,地铁站外面有三轮车,眼下我只得坐个三轮车回学校。但是下雨天这些可恨的三轮又会趁势涨价,虽然一两块不多,但着实让人心里不舒服,况且地铁离学校最近的门又只一公里而已。
      真是气恼。
      我走到站口,那些开三轮的老头大妈门隔得老远就开始招呼,真是厌恶——明明都是长者,为什么尽想着来哄骗学生的钱,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
      至此我也没其他法子,不想被雨淋湿,又不能让思雨久等,我知道思雨她一定不会催促我的,可这恰恰更让我头疼。

      “请问去阳城大学西门多少钱?”
      “十块。”
      “平时不是八块吗?”
      “今天下雨——”
      “请问去阳城大学西门多少钱?”
      “十块。”
      “平时不是八块吗?”
      “今天——”
      “......”
      我看见翟梦远撑着把大黑伞的瘦小身影,在雨中三轮车队伍中不断地问着相同的话。没用的,下雨天或是节假日这些三轮就像串通好了的,不坐三轮车打车的话恐怕也不好打,毕竟阳城大学的人是很多的,没几分钟下一班车的人又到了,到时候只会更加供不应求的。然而——
      “请问去阳城大学西门多少钱?”
      “八块。”
      “八块吗?”
      “嗯。”
      这是他问的第五辆三轮车,不知怎么我听到他们的谈话中断后,一下子就跑了过去。
      我叫住了翟梦远:“嘿,你是要回学校吗?把我也搭上吧。”
      翟梦远没说话,只是偏头示意让我上去,然后我就上去了。一直到下车我们都没说话。
      期间我一直在想,这人可真神奇,明明他不像是缺钱的人吧,结果却这么的——“抠门”?他会不会是那种只想把钱花在他认可的事情上的人呢,还是说印证了那句越有钱越吝啬呢?
      结果翟梦远下车时又把我震惊到了——
      翟梦远递给那个老爷爷一张十块钱的钞票:“下雨天辛苦了,不用找了。大爷您慢走。”
      然后他就下去了,丝毫没理会我,像是车上只有他一个人。
      我慌忙叫住他:“等等!翟梦远,你能把伞借给我吗?思雨她——在等我过去呢。”
      彼时翟梦远已经转身准备走了,大概是听到了我的话语,他缓慢地侧过身来。我看见翟梦远斜视着我,眼里似乎闪着寒光,那让我竟觉得有丝后怕。
      翟梦远:“借给你我怎么办?”
      我无话可说了,想起来我这趟本来就是蹭他的车。在外人看来我可能是多么的嚣张跋扈。
      可接下来我又听见翟梦远说话:“跟我去旧实验楼吧,那里还有预备伞。”
      我能怎么办呢?虽然极不情愿但是还是妥协了。那一刻面对他的尖酸刻薄,我竟觉得没什么了。
      我下了车走到他旁边:“谢谢。”
      翟梦远:“不用,我只是不想让开车的大爷为难。”
      听了他的话我是真的很恼怒,甚至有想给他一巴掌的冲动,但我抑制住了,理智告诉我他说的也确实是——到了门口我还在那车上,着实叫那好心的大爷为难。
      走了一会儿,我还是忍不住开口:“嘿,你今天去了福利院的吗?”
      他直直的看着前面的路,没回答我!
      我气不过:“翟梦远——”
      他:“嗯。去过。”
      果然——看来那个人确实就是他。我脑子没坏。
      我:“你经常去吗?福利院和敬老院。”
      他:“这个暑假才开始去的。”
      我:“没想到你还挺受小孩子欢迎啊。”
      他又不作声了。
      我没好气地说:“对了,那家敬老院那个老头,你别再借钱给他了,别问我为什么,这事除了思雨我就跟你说了。”
      他没有笑容的冷笑了一下:“呵呵,所以我该谢谢你提醒喽。”
      我:“你!哼——”
      他:“还能有多久啊。”
      我歪了歪头。
      他:“如果我知道你明天就会死,哪怕你是一个陌生人,今天来跟我提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办到,我都会帮你的。”
      听了他的话,我总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了,我一下子震住了,以至于我停了下来,翟梦远还是自顾自地往前走,直到雨水打在我的脸上,冰冷刺骨感让我回过神来。
      我又跟了上去。
      我:“这么说——你知道那个老人借钱去干什么事?”
      他又不说话了,我看着他眼睛里闪过一道光来,看来他确是知道的。
      我不说话了,陷入沉思,脚步机械地跟在翟梦远身旁。

      我想着今天去福利院的事情,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周到,所有人都表现得那么开心,实际呢?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吧,就像学校的什么汇演一样,那都是福利院准备好的吧,他们找出那些听话的孩子,用来“应付”我们。
      而我们呢?自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去给福利院的孩子们送温暖?可结果呢,那些分送出去的玩具我们一转身就成了垃圾。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所有人都注重表面功夫吗?不,不,不是这样的,福利院的人应该是迫不得已的,因为如果他们拒绝我们的请求,不知道会不会受到其他施舍者的抨击之类的,他们是无奈的,错在我们身上,都是我们自以为是,自以为能帮到别人什么,其实不过是我们一厢情愿的做法。
      我们应该站在别人的角度为他们思考才算的上是帮助别人!就像我身旁厌恶的这个人,翟梦远,他是知道的,他到底对这些事情是个怎样的想法,又或者——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翟梦远:“到了。伞拿去吧。”
      我回过神来,接过他递来的伞。
      翟梦远却又说话了:“对了,上次你拿去的那把伞还没还回来,下次记得都拿过来。”
      我向他点点头,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这人果然跟其他人不一样!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已经近七点了,思雨果然还是没发来消息。我得赶快去找思雨了,但我这次没有为思雨等我而犯愁,脑子里想的是另外的事。

      自打我记事以来,双亲就教我礼貌。每次在外人面前拉小提琴,演奏完一首曲子,那些所谓的高层人士都会极力称赞我,说我是天才啦,很有礼貌啦,长得真可爱啦。
      我渐渐长大,几乎所有人都在说我越来越漂亮了。
      漂亮,真是个光鲜亮丽的词语,几乎在说出这个词语的同时,所有人都会往那个被修饰的人或物上看去。
      受到人们的关注,这本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然而我从小到大一直在一起的朋友青丝雨,她天性温柔,善良,对待任何人或事又都很有耐心,笑起来简直能把人融化掉。我到现在都喜欢把头放在她的大腿上,让她给我掏耳朵,那轻轻的触感经常会把我弄睡着了,思雨不会把我拍醒她会任由我睡去,她就那么看着我,守护着我。
      思雨不会说什么俏皮话,甚至在我面前都不曾开过一句玩笑,她总是笑着,微笑,让人能感受到母性的温暖的笑容,然而就是这份温柔得不像样的性子害了她。
      思雨她,右眼处,有一块巨大的红色胎记,像是一块狰狞的烂肉盘踞在那里,其实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到思雨的时候也有点后怕。
      但那又怎么样,那个胎记不能成为几乎是她整个童年时代,不得不遭受着周围人的排挤与白眼的理由!
      但那是天生的,是根本没办法的事,对于出生,恰恰是我们无法选择的。但思雨不一样,即使遭受了那些冷言冷语,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开怀着她的心胸,仿佛一切对她而言像没发生或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于那些使坏的人,她反而有时还会主动帮助他们!
      而那些虚有其表的面孔!他们只会注意你外表的人群,真是让人作呕,无论他们自己再怎么光鲜亮丽,都没有思雨的心灵一丁点儿美,他们连给思雨提鞋都没资格!
      小学的时候我总还是能时刻护着思雨的,然而初中的时候,思雨因为双亲去到国外工作,甚至一度也想让思雨加入新国籍,但思雨终究没去,懂事的她回到了她去世奶奶的爷爷家住下,明明还是在阳城,可那时却觉得隔得好远好远,不过相隔二三十公里罢了。我们在两头开始了各自的中学生涯。
      至此,晃眼就是三年,三年我们都没再一所学校上学,见面,直到后来高中,但她选了文科。
      然而思雨初中的时候被人欺负了,我当时去看望她,察觉出来了她的异样,她却说没事,怎么会没事!
      那些人凭什么能欺负思雨,他们有什么能耐能欺负思雨,就算思雨做错了事也轮不到他们来“整治”!
      我很气恼,但也无奈,因为我知道思雨是不可能说出来的,那是她唯一的固执,她不说出来我自然也不能帮到她,甚至连安慰她都觉得无力。
      然而后来思雨跟我说她初中某位很有能耐的同学帮助了她,叫我无须担心。我当时觉得那可能是思雨反过来安慰我编造出来的谎话,但现在看来,也许那个有能耐的同学可能就是翟梦远!
      翟梦远这个人的内心深不可测,反正现在看来他对女生的外貌应该不是那么的感兴趣。
      因为臭男生们总是喜欢在女生面前卖弄,表现自己,那让我觉得恶心,不管是谁,在我面前整那些玩意儿,故弄玄虚的,我都不会给好脸色的。在我看来,他们真要找心灵上的伴侣,思雨比我要好上一万倍!
      那些男生跪在宿舍楼下追求我,因为失了面子,转身就对人说我性子太高,说我给人拉小提琴,不指定是在别人家里举办的宴会里表演的,那些地方少说都是有着三层别墅的气派......当然还有说的更荒唐的。
      对于这些满脑子精虫的下贱男人,我是连鄙视都懒得给予,直接无视掉,那些风言风语,谁要信谁就信,反正我也不怎么玩弄手机。
      现在看来我的决定是对的——邀请翟梦远他们一起组乐队。以此观察翟梦远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竟能让思雨都敬佩之至。

      这两天,我努力想要从思雨口中套取关于翟梦远的“情报”,但思雨始终缄默着,不给我说事例,只告诉了我几点关于翟梦远背后的传奇。
      思雨:“翟梦远同学他啊,我听林涧帆同学说,他中学毕业后就去旅行了呢,真厉害啊,一个人去旅行,而且整整有一年呢,据说他那期间还去过沙漠哦。
      初中的时候,我只知道,翟梦远很敬爱的父亲去因为飞机失事去世了,林涧帆同学后来又跟我说,翟梦远同学妈妈生下他那天因为难产去世了呢,他唯一的奶奶又远在阳城几百公里外的小乡村里呢,即使这样,他却仍然能坚强的生活,不卑不亢着呢。
      小雪啊,翟梦远同学后来高中没有在阳城上学哦,他就选在他奶奶村子附近的一个小镇上的农村高中念书哦,然后考上了本省最好的大学呢。”

      旅行?翟梦远旅行?难道他去旅行就是为了开阔眼界让他的文学作品能够深入人心?应该是这样,算算时间,他开始在网上发表《在云之下》正是他旅行回来复学后的时间,而且《在云之下》极有可能是他自己的真实经历所写!
      我想起《在云之下》的结尾——父子俩在机场嬉笑完后,他们的航班终于在广播里响起,父亲蹲下来摸摸儿子的头,儿子踮起脚摸摸父亲的头,然后儿子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一手的头油。接下来父亲咧嘴笑了,儿子也哈哈笑起来,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但他们丝毫不在意周围,也许在他们看来,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儿子兴高采烈地在前面跑,在前面蹦跶,父亲背着背包丝毫不显慌张地跟着他,嘴角一直挂着微笑,仿佛他的儿子根本没有什么重病,跟任何开朗的孩子一样健康快乐。
      儿子在乘务员温柔的劝告下终于在座位上坐下,荡漾着双腿,看着美丽温柔的大姐姐给自己系安全带。父亲没说话,还是像之前那样,只是看着身旁的孩子。
      飞机起飞之后,在比白雪更加耀眼的云中穿行,那孩子是多么想飞机飞得更高啊,他想看看在云之之上是个什么样,因为父亲告诉过他,所有人都是生活在一片天下的,而天好的时候,总是会飘来几朵儿棉花糖似的云,孩子就想,我们不仅是生活在一片天下的,还是同一片云层之下呢。
      他好兴奋,兴奋的很就睡着了。父亲看着他睡着时都是靠在窗边的,还挂着微笑,说不定一会儿口水就会从那微笑里跑出来,想到这儿父亲也就笑了,他伸手握着孩子瘦得不成形的手腕,简直就像握着一根藤条,他心里百感交集,想到了以前的好多好多事情。
      不一会儿,他想多了,累了,就也迅速昏睡了过去,但手却没有放开他孩子的手腕。
      飞机终于爬到了一块云朵儿之上,可惜孩子看不见了,一切都来得太快,飞机转瞬即逝就遭遇了厄难,飞机的厄难自然牵扯到了他们身上,还好一切都太快了,在坠入另一片深不见底的天空——海洋的那一刻,他还是将他紧紧握着的。
      几周之后,同一片云彩的另一方人民,只发现了少许他们乘坐的那趟飞机残骸。期间没找到一个人。

      这便是全书的最后段落。思雨说翟梦远的父亲去世了,看来那在一定程度上给了他很大的伤痛,不然结局不应该是他们俩人都因空难而死,不过想来也是一个好的结局,毕竟里面的儿子患上了骨癌,时日无多,溺爱他的父亲却只能日复一日的看他消瘦下去,直到死亡,那样恐怕更残酷。
      这本书的不可思议就是,明明孩子有重病,父亲却不将他放在医院,而是带回自己的老家一起生活,孩子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在乡下生活的很痛快,加上他爷爷在村子里颇有威望,孩子又礼貌谦逊,很受人们的喜爱,大家给他的绰号甚至叫做“小少爷”。
      一系列啼笑皆非的故事就开始了,直到现实降临,孩子晕死过去了,他要求想要去蓝天下的另一个国度去过过日子,他想坐飞机,他想飞过海洋,他想看看云之上的景象。
      父亲二话不说就笑着答应了他,像是孩子根本就没什么病,无须担心什么。
      然后适才就是他们的结局。
      我突然又明白了一些——翟梦远跟我说的话——如果我知道你明天就会死,哪怕你是一个陌生人,今天来跟我提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办到,我都会帮你的。
      也许这句话同样适用于解读《在云之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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