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寰》鸾零

12、第十一章

　　“嘭！”猛地一声巨响，似有人在砸场子的前夕。
　　周围一片鸦雀无声的郁寂，所有人的眼光不约而同地望向洛寰这一边。洛寰的嘴角明显还在抽搐，心里却紧张到呼吸都快停止，与阅笙尴尬地对望着。
　　这阵势，当然不可能是洛寰或阅笙准备砸别人的场子。
　　“两位，难道你们打一开始就准备吃霸王餐？！”
　　洛寰面前杵着一个双手插着腰的胖女人，身穿艳粉的蝴蝶花样长裙，脸上的脂粉估计有几层厚，一阵浓重的香味袭鼻而来，惹得洛寰连打了几个喷嚏，一看就是那种尖酸刻薄的后母模样。
　　没错，刚才的一声巨响就是那老板娘怒气冲冠时一手拍在桌上所发出来的。原因就是不用说，周围围观的人都清楚：有人来吃霸王餐。
　　一锭白银放在了桌面上。
　　“老板娘，这就当我请他们的。”梁因潇洒地抛下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口。茶楼里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梁因的背影渐行渐远，很多人还打算看好戏，谁知道才刚开场就已经宣告落幕了。
　　围观的客人一哄而散，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们走！”洛寰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抓过阅笙的手腕，往梁因离去的方向追去。老板娘双眼发光地看着桌上那锭白花花银子，仿佛周围的一切已经与她无关。
　　“喂！你等等！”洛寰拉着阅笙一路小跑，好不容易才追上梁因，这时不远处却传来一声低吼：“你放开我！”
　　那声低吼不算大声，况且那人故意压低了声音，不想让周围的人留意到。不过，这样反而吸引了更多人驻足的目光。
　　这时，走在前头的梁因也停了下来，慢慢转过身来。洛寰觉得那声音有些似曾相识，顺着梁因的目光看向发出低吼声的方向。
　　一身锦衣，约二十多岁的男子正抓住一少女的右手腕不让她离开，身后还跟着一个粗眉大眼的下人，翘起双手冷眼旁观，分明就是一副在为主子呐喊助威的模样。那锦衣男子相貌一般，不过看他那身光鲜的衣料，一定又是什么富家子弟之流的。洛寰厌恶地看那锦衣男子，用余光又瞄了梁因一眼，心想：还真是‘物以类聚’。
　　梁因故意忽略洛寰眼神中的不屑，继续观看那边的纠纷情况。
　　“你放不放开，不然我就……”那穿着桃红纱衣的少女伸出左手，硬掰着那紧抓她右手腕的大手，极力想地挣脱开来，不料，下一刻就连左手也被锦衣男子抓住了。
　　那锦衣男子不顾周围的人的异样眼光，将脸靠近少女几分，挤眉弄眼地问道：“不然你要怎么样？要叫非礼？还是……”话还没说完，“啪”一声迎脸而来，锦衣男子的脸上多了一个五指分明的红色巴掌印。“你……”锦衣男子转过头来瞪着那打他的人。
　　洛寰正插着腰，仰起脸与他对视着。“‘你’什么‘你’！你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普天之下还有没有皇法！”
　　“咦，小样儿还长得不赖，皮光肉滑的，让爷摸摸。”锦衣男子反而更来兴致，放开抓住那少女的双手，就往洛寰的脸上摸。洛寰发应快，一口就咬在那袭来的手上。“哎哟！”那锦衣男子惨叫一声，将手马上缩了回去，可还是一副令人生厌的嘴脸笑调笑道：“这种调调爷更喜欢了。来，跟爷回去，哄得爷我开心了，想要什么，爷都给你。”
　　洛寰紧握着拳头，刚想朝他的脸上打，可是原本那被锦衣男子调戏的少女比她更快。“啊！”一声惨叫传来，锦衣男子整个人往后倒去，旁边的下人一时反应不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他的主子与地面亲密接触。
　　“快跑！”洛寰一把拉住桃衣少女的衣袖，叫上阅笙，往筑月楼的方向逃去。匆匆经过梁因的身旁，稍微放停了脚步，说道：“喂，钱我会还你的，你帮忙解决一下那边那个你的同类。”说完，三人一溜烟地逃了，很快不见了踪影。
　　“我的同类？！”梁因气得咬牙切齿，恶狠狠地望着那边倒地的锦衣男子，脚步慢慢地他移去，脸上的笑意让人毛骨悚然。

　　转眼快已日落西山，天边的红霞还留恋着人间，迟迟不肯离去。余晖透过红霞，照落在筑月楼的后门前方，地面上落下三个灰黑的人影，被余晖拉得修长。
　　“十一，你有‘女装癖’吗？”洛寰冷不防冒出一句话，使身旁的阅笙和桃衣少女同时愣了愣。
　　“……”周围一片沉默。
　　阅笙转而将疑惑的眼光移向桃衣少女，开始细细打量起来。片刻，终于恍然大悟，原来那桃衣少女正是那晚将洛寰送回西院的少年所扮的。
　　可能是被洛寰和阅笙咄咄逼人的眼光煎熬得难受，十一才慢悠悠地用慵懒调子开口问道：“难道我装得不像？”
　　洛寰白了他一眼，“你说呢？”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些端伪来。亏他还问装得像不像？
　　忽觉衣袖被人拉了拉，听见阅笙淡淡说：“凝儿，我们还是快回去罢。”
　　洛寰刚想说什么，被十一抢先一步靠到阅笙的跟前，冷笑道：“也是，我当然装得不像。我怎么装也没有你装得像呢，你说是吧？阅笙公子。”十一故意将“公子”二字加重了语气。
　　洛寰有些不解看了看十一，又看了看阅笙，说：“啊？十一，你的眼力还真是差啊！阅笙姐今天只是穿了男装罢了。”
　　十一没有理会洛寰，逼近已经低下头、看不清表情的阅笙继续说：“阅笙公子，你骗得了她，却瞒不过我的眼睛。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骗她，是出于自身的原因，还是有什么目的，”十一顿了顿，眼眸中的冷意骤然消散，侧着头，认真地看向洛寰，“但是，她是我君弈璘的朋友，你休想骗她。”
　　洛寰眼神复杂地看向阅笙，刚好与阅笙悔恨又无奈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眼神交汇的瞬间，事情皆已明了。
　　初次见面的时候，阅笙姐白衣渺渺，及腰的青丝被一支白玉琉璃簪轻挽起一半，在映着月光的银辉，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她以为，那个轻抚着她额上的伤而满眼疼惜的阅笙姐，那个温柔亲切、时而嘘寒问暖的阅笙姐，那个会因为她在晚上失踪几个时辰而担心着急的阅笙姐是不会欺骗她的。没想到，在这个从她一睁开就觉得充满陌生感的世界，没有一个可以全心全意相信的人。
　　“嘭”洛寰用力地推开了筑月楼的后门，脑海里一片空白，心底尽是混乱。
　　现在的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凝儿！”
　　洛寰不顾身后阅笙急切地叫喊，渐跑渐远。

　　又是一个安静而热闹的夜晚。
　　安静的是冷落寂静的西院，安静的是独立在庭前月中的人影，更或是阅笙的心。他的心从来都没有像这样的平静，静得好像忘记了时间的存在。也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自那天起，洛寰就没有踏进西院一步，他也没有走出西院一步，花纤如依旧每天都会来给他送饭，却对洛寰的事绝口不提。
　　“你看，外面的天空或许更加美丽，阅笙姐，难道你就打算一辈子都留在这里，不为自己的将来想一下，争取自己向往的东西？”
　　他的脑海时不时会出现一个少女的笑语嫣然，想起她曾经站在这个地方望着天空出神，想起那句让他久久深思的话。
　　他真的可以争取自己向往的东西吗？

　　而此时筑月楼的前厅正是热闹，与西院的冷清恰恰相反。
　　红毯锦帘，瓷碗玉杯，十几桌宴席上罗列着各色各样的美酒佳肴，觥筹交错，歌台暖响，丝竹之乐不绝于耳。一身红衣的弄夏正在舞台中央起舞，金毯奢华，红衣如火，将她的火辣与热情完全发挥得淋漓尽致。敛冬换上了一条浅蓝的长裙，坐于一旁为弄夏弹琴伴奏，十指纤纤，云袖飘飘，琴声悠悠。一个热情，一个冷清，这样的配搭却有另一种风情。
　　“喂，你是存心的吗？！爷我的衣服都被你弄脏了！”
　　洛寰回过神来，发现杯里的酒早已满了，洒出来的酒溅了客人一身，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对不起，对不起。”洛寰一边道歉，一边拿起手帕帮客人擦着，嫩白的手指接触到深色衣襟马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客人笑嘻嘻地瞧了她的手一眼，一把抓起，“哎哟，没想到筑月楼里连一个小厮也长得这么娇俏……你们看，这小手真是又白又滑啊……”那客人脸色泛红，明显有了几分的酒意，对洛寰的手更是抓着不放。
　　“哈哈哈，张员外你醉了。”同桌而坐的几人发出一阵恶心的笑声。
　　“你放手！”洛寰一手拍开那客人紧抓住她的手，马上退后几步，额际的发垂下挡住她此时阴暗不明的表情。
　　“你！”怎知张员外借着酒意抬起手想一巴掌扇在那张白净娇美的脸上，而洛寰却是眼神恍惚迷离愣愣地杵在原地。
　　可毕竟洛寰有着几分运气，眼看那巴掌快要落下之时，在途中却被人硬生生架住了。视线顺着横在她眼前的手臂往属于它的主人扫去，“怎么，是你啊。”云淡风轻没有任何起伏的语气配上呆滞表情，就好像刚刚睡梦中醒过来发现原来已经天亮般。

作者有话说

　　作者表示无话好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