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魂九分熟》蜀山卧月眠霜

14、腰下青锋横紫电

　　一本名为《玉浮双修秘法》的册子放在洵仁面前的矮几上，对此他一筹莫展。
　　韩掌门说这是玉浮开山祖师所创，惜尚无传人。本届玉浮弟子中若有人修成此法，将来即可担任正、副掌门。这没什么问题。但双修总得安排两人修习，叫他一个人先练起来，是什么意思？
　　修仙门派功法各异，但万变不离其宗，最基本的就是要使自己的身体趋向于“不漏”的境界。
　　不漏，就是青龙白虎融于五脏，阴阳之气杜绝外泄。但玉浮的双修秘法恰恰相反。他才练到第三页，就觉得体内的纯阳之气不住地外流。问了掌门师尊，说是要在兵器阁找到纯阴之剑，作为吸附阳精的容器。好的，这么重要的事也不一气说完，难怪让他先练，毕竟玉浮的紫微兵器阁是他所辖，阁中有多少纯阴之剑，他了如指掌。
　　这是第三个月了，每月闭关七日，上课十天，兼管兵器阁，外加辅导濡羽，真是一刻不得闲。课程已步入正轨，秘法一无所成，兵器阁日常无人问津，相比之下，他最乐意做的事，莫过于在九渊阁的五叶台一坐，让早春暖阳布满雪白道袍，书香四溢中，听濡羽说些有的没的君子之道。
　　真是奇怪的癖好，旁人听来昏昏欲睡的东西，他偏觉得有趣。

　　一百天了，濡羽心想。这是她做人的第一百天。对普通人来说，一百天不算很长的时间。但她不一样，她的“人生”太短暂了。按三年算，她有1095天。按五年算，她有1826天。一百天相当于她走过了这辈子的近十分之一，日子好快。

　　“在想什么？”洵仁见濡羽停在某一页书上久久没翻过去，好奇地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只有几行字，那是一首前朝五言诗。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
　　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对凡人来说，修成仙身、长生不老是难以企及之事。对精怪来说，历劫成人也是百中无一。濡羽突然有些伤感，鼻酸起来气息就不大匀顺，她怕被洵仁听出异样，所以先沉默了一会儿，等调顺了气，才开口道：“……洵仁道长，你以后会记得我吗？”
　　洵仁被问住了。他当然知道濡羽多半活不长，但他没有深想过这个问题。从前没有深想，是因为不太在乎。现在呢，他有点不敢想。他还知道一件事，就是如果他想让濡羽活下去，那并不是很难的。为了应对殷珀的盘问，他早就去打听过了。修仙道人庇护精怪，只要结一个心印即可。这印记只在两人相距不超过百丈内有效，心印在，则天劫不至，连避雷咒都不用念。
　　“不要想太多。”洵仁道，“如果连你都不能经受天劫，我想不出谁还能做到。”
　　这算夸奖吗？这算夸奖吗？濡羽笑了笑，笑是礼貌，但带着苦意。她把这点苦藏在了心里。看来贪生怕死毕竟是万物本能。
　　关于结心印的事，濡羽并不清楚，也没去了解。她的猜测是道士可以用法术或咒语帮精怪化解天灾，或者因为道人福缘深厚，只要呆在他们近旁，就相对安全。
　　“哦对了，你的新功法练得顺利吗？今晚是不是又要闭关了？”濡羽转移了话题。
　　洵仁如实道：“呵，按掌门的方法练了，没遇到大问题，但感觉不到道法精进，只觉得浪费了时间。”
　　濡羽不懂这个，一时觉得没话说了。其实不是真的没话说，而是她的思绪被生死的焦虑占满了，即便栏外春意盎然，也驱散不了她心头的阴霾。
　　“洵仁道长，我想说几句话，请你不要生气。”濡羽鼓足勇气，说，“我初化人形时，清淡寡欲，只想来世间看一看，看完就走……但现在，我不想那么着急地走了。从前我打算直面天劫，如今……我的决心不再。我……我不知道我将来会如何面对……也许我会临阵脱逃，如果我做出让你失望的选择……我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太讨厌我。”
　　虽然濡羽不时把洵仁当做朋友，但此刻她有种面对严师的恐惧，甚至害怕到不敢抬头与之对视。
　　此时洵仁问了一句无关的话：“你为什么这么怕我？”
　　“啊？嗯……”濡羽挠了下头，说不出个所以然。
　　洵仁真的不知自己可怕在何处，有点无奈。他说：“找道士庇护之事，我虽不认同，但不会干涉。那是你的自由。”
　　濡羽没想到洵仁这么好说话，有点意外。当然了，她知道前提是不能找洵仁帮忙。
　　“洵仁道长，正好你要闭关了，我最近心里有点乱，也需要好好想想，理清思路。嗯……你在我身上花了很多时间，如果我到头来还是要求人庇护，我就不该再浪费你的精力。等你出关，我就告诉你我的选择。”
　　濡羽准备好做选择了吗？她当然没有，但她觉得不能拖延了。她不愿枉费他人心血，若要分道扬镳，就早点分。
　　洵仁一时间思索不出半个反对的理由，只得说：“既如此，我等你的答案。”

　　当天夜里，濡羽痴坐沉吟之际，忽地一到白光劈进餐霞居，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随即而至。濡羽来不及作任何反应，便见从屋顶到正下方的床榻都裂成了两半。整栋屋子开始着火，她一个箭步冲出木门，但天雷未止——
　　能跑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