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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苦情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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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到了三月,因为清明的缘故,同游泛舟的计划一直推到了三月初八。
春色已深,过几日便是谷雨了。
这天瑶环和骞商约在南湖的胤王庙下汇合,胤王庙是历代纪念开世封侯将军胤王的场所。京城的紫金湖禀着“天人合一”的建筑理念,有意模仿浙江杭州的西湖,中间十景和西湖形似神似,秀致的韵味学了半份,又多了半份属于京城的大气。
骞商早早便来了,有些不巧云中飘来几缕雨丝,湖边渐渐起了雾气,周边变得朦朦胧胧的,有些看不清行人。
他乖乖巧巧地伫立在庙前,一袭淡杏色的衣衫,这颜色男子穿上着实罕见,再加上骞商皮肤白皙,虽然用伞遮住了眉眼,看不清真容,还是惹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不知和谁赴约的小俊郎……
瑶环也特意打扮了一番,淡妆清新自然,选搭素色衣裳藕色裙边,抱着瑶琴坐着马车过去的,她一向准时,没想到隔窗相望,骞商已经在庙门那儿候着了。
骞商敛着眉眼遥望着湖岸雾雨涳濛,远远听到了马车前进时摇铃轻响的声音,眉色一挑,抬眼看,瑶环恰好掀着帘子望他,四目相对,暗生情愫。
就那么一秒,骞商发觉自己是不是看得痴了,赶忙移开了眼睛。
瑶环认出了骞商,但也同时惊艳于他今日的一身穿着,温软儒雅,犹如一幅水墨画——雾雨中的一点粉衣少年,美极了。
白马在庙门口停下,她才发觉自己失神了,掀开车帘,映入眼帘的是骞商淡杏色袖口伸出的一只右手。
欸?
他伫立在雨中,左手撑伞,右手伸向了她,甜甜一笑,“我扶你下来,雨天路滑,慢点落脚。”
骞商的手真的没什么肉,骨架也小,意外地好看极了。
瑶环回之一笑,搭上了他的手,轻轻落脚。
下来后走了几步,从车中取了瑶琴,环顾四周雾色,瑶环无奈地轻轻说道,“真是不巧,现在竟然下雨了。”
“嗯。”骞商轻轻地把伞稍稍往瑶环那边移了些。
瑶环自然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惊奇道,“想不到,你想得还挺周全,居然带了伞,我都忘了。”
骞商被夸了一句,嘿嘿一笑,“不过,下雨的话,还是不要爬小孤山了。”
瑶环无所谓,直接答应了,“都可以。我们去坐船吧,我带了琴,今天终于可以面对面教你点琴艺了。”
骞商委屈地撅嘴,“好不容易出来游湖一次,我不要学琴。”
“欸?”瑶环特意的准备,却没想到骞商对这没了心思,一愣,顾虑到他的感受,“也行,为师今日,在船上用琴助兴也无妨。”
说着两人来了船岸。
瑶环约人泛舟的次数也不是屈指可数的那种,和这边的船家很熟络。
老船夫看清了来人,招呼道:“女官人好久不来啦。”随即看了一眼跟着瑶环来的年轻男子,哇好俊,从没见过哩,唔,比之前的那些公子还有嫩一些,看着还不曾十八的样子。
“嗯,是许久不曾来玩了。”瑶环有些感慨,“老样子,租一天的船。”
“明白。官人,今日天气不算很好,建议选个船篷宽敞些的,两个人坐在一块舒适些。”
“多少银子?”这是瑶环最关心的问题。
“包一天,十两,不带午膳清酒。”
现在物价这般贵了?瑶环捏了一下自己的钱袋。
骞商想都不想开口道,“我请姐姐吧。”
“不行,本来就是我主动喊你出来的。这样吧,我出包船的钱,今天午饭你请吧。”瑶环给骞商使了个颜色,知道你钱多,但是这个不容商量,你要听我的。
“好。”
瑶环先一步踏进了木船,骞商跟着踩了上去,两人坐定,骞商收起伞,小木船脱了绳的束缚,晃晃悠悠地飘摇起来。
兰桨拨水,雾霭沉沉。
瑶环指着前面一处雾区,“骞商,那头有块小岛的,但是近几年潮水上涨,岛一半都被淹没了,变成了危岛,所以已经不能上去了。”
不知不觉来了湖的中心,雨竟然停了,骞商随着她指引的方向看去,朦胧中确实看到那处有块树林茂密的绿地,奇景也。
暗叹之余,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姐姐你经常来这里吗?”
因为并挨着坐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彼此都能感知得清清楚楚。骞商看向自己,双瞳剪水,一脸纯真。
瑶环并不躲避,朝他爽朗一笑,“欸被你发现了?”没有直接回答,算是默认了。
两人对视着,骞商最先败下阵来,他把目光移开了,把手伸入湖底划水,绿水清澈,有些冰凉,“以前一个人经常来嘛?”
听他这么一问,瑶环呼吸一滞,答案就是和很多美男子来过,百里王朝风气开放,普通的约会没有什么的,但她不知道为何,心里不想将实情一五一十地劝说出来了。
“和一些朋友来过,在湖中作曲灵感会多些。”这只是其中一半的人,另一半的人,甚至会一起喝花酒,在船上打闹嬉戏,无所顾忌地接触。
说起来,她和墨阳都没有一起来过紫金湖。那些邀约,多半是半推半就,逢场作戏,纵情酒场,好不快乐。当然,这种快乐,属于年轻的瑶环,风华正茂的那些年,现在她已经对那些美色场索然无味了,果然,不经打击永天真啊。
骞商低着头,还在玩着水,“像我这样的朋友吗?”
其实他是特意不愿看瑶环,因为心里莫名就吃起了无名的醋。
瑶环被问得哑口无言,今天的骞商表面温和到了极致,骨子里怎么有些咄咄逼人呢?
她直起了身,凑近他坐了下来,也开始玩水,偶尔把水洒在骞商手上,“你不一样,我跟你处着心特别静,很舒适。”
骞商没有搭话,手里也没了动作。
“姐姐你是不是和长公主来过?”
“欸,你怎么知道?”瑶环确实和长公主来过一次,那次百里昭歌和她特意弄成民间扮相,没想到长公主还瞒着她点了两个俊俏又风流的顾家小公子,那两个顾家小哥家里没人做官,就是有点小财,会玩点趣味游戏……
当然,她对这件一年前的事印象深刻,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她那时做错了一件事……骞商这么一提,倒让她想起来了。
“我听宫里的人说,那次你把一个小男孩推进了水里。”骞商并不看她,独自玩着水。
瑶环是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这事宫里居然都有人知道了,面露愧色。
想起往事,那小孩当时自称是渔夫的孩子,在岸上嚷着要给瑶环他们划桨撑篙,却在看到瑶环靠在陌生男子身上时,突然眼红了一圈,发了疯似的用船杆挑开那男子搭在瑶环身上的手,却不小心打到了瑶环。当时瑶环也有些恼了,直言“讨人嫌的聒噪小孩”,没想到竟惹得男孩泣不成声。瑶环为了息事宁人,想抢过竹竿的时候,却激起了男孩的反抗,瑶环夺竿用力过猛反推了一把男孩,无意中将他推入了水中。
还是初春,湖里的水凉得刺骨,男孩就这样沉了下去,当时还是长公主派了仆人连忙捞了出来……
自此以后,瑶环再也没看到那个男孩。
其实,大概三四年前,那男孩便喜欢一直跟着瑶环了,特别小的一个个子,约莫三年前才十二三岁的样子。瑶环根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个男孩的。说来也怪,不管瑶环做什么、要去哪他都能知道,她偶尔出皇宫一次,那个男孩便在宫门外能和她偶遇,好像家中有情报机构一样。
而且他也太奇怪了,每次来找她的时候,总带着戴笠,面纱垂下根本看不清真容,似乎怕别人瞧见他的脸,还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什么“虽然我不想别人认出我来,但如果姐姐想看我的脸的话,我可以悄悄摘下来给你看”,瑶环自然不会把一个有点跟踪癖的男娃娃的话放在心上,多加理睬。
现在想想,虽然没见过真容,但瑶环知道那男孩是个美男胚子,圆润的眼睛隔着白纱都透着灵气,好看得很。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男孩脖子后面长了一颗小小的苦情痣,那是瑶环无意中看见的:
——三年前,她和一些花花公子们在酒楼里喝着花酒品着昆曲,那个男孩便进来自称说是老板收的童工,要给瑶环斟酒。那些公子哥们看这个“童工”还带着面纱,心里犯横,便想揭他面纱见见真容,谁成想,这男孩竟有些身手,左脚一踢右手一拽将那其中两个手脚不干净的人制服了,瑶环吃惊的同时也觉得男孩是来砸场子的,揪住他的衣领想制止他,无意中便看见了他脖子后的那颗苦情痣。
……
苦情痣的人,大多痴情。
也不知道如今这男孩在何方,希望他过得好些。瑶环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这才发觉骞商在默默地瞧着她,不,是细细地端详着她。
“姐姐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瑶环心虚地擦了擦头顶的虚汗,“没什么,我只是想到那个被我无意中推下水的小男孩了。”
骞商探究道,“哦?是无意吗?我听宫里人说是你和他起了争执,所以故意推他的。”
“哎,我当初真不是有意推他的,”瑶环有些无奈,忏悔之意油然而生。
骞商一脸早就知道的淡然,眨巴着眼睛,表示很好奇,“那他长什么样子啊?”
“其实我从没看清他的模样,只记得他皮肤和你一样白,脖子后面还有一颗苦情痣。”
“啊?苦情痣?”骞商面露惊讶,有些夸张,转而又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对瑶环耳语,“姐姐,实不相瞒,其实我也有一颗苦情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