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露中》长安听剑

1、江寒鱼吞梅花影

　　旧物至今唯有剑，寒山依旧枕寒流。
　　寒江横贯江湖，分断两朝，支流众多，崏江便是其中不大的一支，这夜夜间行船的不多，唯有一叶孤舟不疾不徐地漂着。
　　两岸风细草动，安静得很，使人很难觉得就在年前这儿还是一片兵荒马乱：崏江虽小，却靠近南北两岸交界处，沿岸有两三处重镇，北边的岑朝与南边的靖朝很是下力气地争过几次，闹得人逃的逃散的散，撂荒了两岸的好地，还有水贼趁着兵乱起来，水道虽好，谁敢行船？直到今年开年两边订了约，守兵渐渐撤回，靖军走前还十分不见外地把沿岸的水贼剿了两次，这一年才渐渐有了人气。
　　今晚乘船的人便像是第一次到崏江，对两岸景致大有兴趣，一路都站在舱外看景，连船夫都知道了他的脾气，此时船行至红鱼滩，刻意放慢了船速，对客人笑道：“客人看看吧，这地方稀奇得很，叫红鱼滩。”
　　今晚是十五，月光分明照着近岸两边的浅滩上竟有如其名，满滩都是红色的鱼群，月光下红鱼们静静地靠在一起一动不动，远远望去倒像是一片红色的石滩。
　　船夫见客人果然露出讶异的神色，笑道，“这鱼怪得很，天天挤在这，有人去抓也不跑，就是味道不怎么样。在这好多年了，这几年闹打仗才吓跑了，但你说这怪不怪，今年仗不打了，嘿，那鱼全游回来了。”
　　“这鱼是吃…这水下…”客人低声喃喃了几句，船夫听出有点门道，竖着耳朵去听，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客人已经自顾自地抬起头吟起诗来了，这也是他的喜好，像是什么文人，说话也文质彬彬的，上船没两天，诗倒写了一箩筐，但今晚似乎才思不展，只念出一句“江寒鱼不动”便停下反复念了几次，没个下文。
　　岸边有人道，“闲吞梅花影。”
　　“好句！”客人大喜之下，抬头朝岸边望去，这一看倒是愣了一下，岸边人身形不高，其实照客人的年纪该叫“小姑娘”了，但夜风之下作揖一礼，广袖宽带，衣袂飘摇，容色看不清楚，气质着实有些不俗。
　　客人不免有些多说几句将此诗补完的念头，刚要吩咐船夫停船，船夫却赶上来死命一扯他衣袖，低声道，“客人快走，你看她脚，这是打仗淹死的人在找替死鬼，快走，快走！”
　　客人一怔，仔细望去，果然那人竟然不是站在岸上，而是在离岸不近的水面上，在流淌的江水上站得稳稳当当。
　　船夫只这么说了一句，便拼命摇起橹来，客人低下头去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红鱼滩分明被甩在后面了，船夫才放慢速度歇了口气，擦了把冷汗刚要说话，这一抬头险些神魂俱裂，只见离船不远的地方，分明就是刚才的“水鬼”。
　　“这...这…”船夫刚要往后退，被人按住了肩膀，是从方才起便一言不发的客人，他长叹了一声道，“进了红鱼滩，我们都听见了她的笛声的，怎么是鬼，鬼有气吹笛子么。”
　　“可是…”
　　“我知道你们这一行的规矩。”客人轻声说，气息比那“水鬼”还要鬼气森森，“你是‘漂子’，负责把人带到你们的地盘，如果到时间了人还没到，你是要受罚的。‘钩子’藏在水下把船掀翻，趁机杀人越货，‘渔网’销赃换钱…”
　　他拍了拍船夫的肩，“继续开船吧。你们这起子贼人不除，恐怕是还有行人遭殃。”
　　那小姑娘在他们身后自顾自地拿起笛子继续吹着，这一次不是什么曲子了，倒像是鸟叫，她只吹了片刻，方才的客人已独自划着船回来了，长剑倚在橹旁。
　　“多有怠慢了。”他停下船，“姑娘轻功很好。在下封漠，日前在长安城中有求于南冥救我大嫂一家性命，受指点来此。”
　　“哪里话。”小姑娘放下笛子抬起头向他一笑，“封先生的梅花剑才是一绝，享誉江湖的，南冥恭候已久了。”
　　他们在密林山间穿行，这中间笛子姑娘几次转头，看封漠手中的长剑。
　　“姑娘是想看看我的剑吗？”封漠一面问着，他在江湖中也很有些声名，这样年纪的小姑娘对他好奇倒也不奇怪，一面便爽快解剑，笛子姑娘却忙摆手，颇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不是…我是好奇封先生剑上没有梅花，为何要叫梅花剑。是因为封先生喜欢梅花吗？”
　　“这倒不是，我更喜欢莲花，只是我所学剑法原叫苦寒剑法，梅花剑是我…我年少时自作主张改的。”
　　“原来是取自梅花香自苦寒来之意。”笛子姑娘肃然起敬。
　　“这…也不是，因为我年少时气运…不太好。投身过好几个门派，轻则失盗，重则灭门，身边的朋友说因为我太…”
　　“……”笛子姑娘识趣地闭嘴再不问什么，两人沉默着行至山腰，这儿也有人等着，见他们便迎了上来，笛子姑娘一边拿笛子挑一根拦住封漠的蛇，一边问道，“是来接封先生的人吗。”
　　“是。”那人毕恭毕敬道，“刚才接到您的讯号，知道您接到了，就来半山腰等了。方才还碰当家派来找您的人，说让直接去见当家，在一树梨花台。”
　　“那我不去了。”笛子姑娘道，“你带封先生过去吧，说我还要去找师姐和唐先生她们玩。”
　　封漠这时才琢磨出他们说的“当家”是谁，猛地停住脚步道，“我这实在是小事，不必惊动临公子吧。”
　　笛子姑娘也停步正色道，“怎么，难道先生与我…我南冥有什么缘故吗？”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封漠斟酌着语气，“只是我少年时莽撞，不甚伤了临公子的妹妹一次。”
　　他说到这里，莫名奇妙地看见那弟子忽然神情复杂地看向他，又转头看他身旁的笛子姑娘，他也疑惑地转头看她，便听见她喃喃道，“伤我？有这事吗？我怎么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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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江寒鱼不动，闲吞梅花影。”是作者自己写的，水平很一般，还请大家自行体会“女主水平还可以能让人喊一声好句”的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