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熙》拼死吃河豚

4、暗香疏影

　　太和二十二年，贵女到了十岁。
　　过了上元佳节，白府不仅找来了久居宫中，年满归乡的教养嬷嬷来教白落梅的德、言、容、工，更是请来名满江都精通六艺的秦明来教琴、棋、书、画。
　　如此一来，想来白府求学的官家女眷络绎不绝。白府的门槛都要被踏平了。
　　白景然在朝堂上一向是风评高洁的君子。
　　君子成人之美。于是便在自家女儿的沁香园的旁边开了清雅书斋，又请了两名文人雅士相助，定下在二月初九开书斋。
　　朝中官员家有年纪相仿的女孩，除去年节，每日午时至申时都可到清雅书斋学习六艺。
　　消息一经传出，第二日便有十数名夫人带着自家女儿前来报名。
　　又过了几日，上午的天气还算晴好。过了晌午，却下起了雪，且越下越大。
　　一个约莫二十多岁，面相清丽的丫鬟站在院外问道：“下了这样大的雪，夫人可还要带着小姐出行？”
　　韦氏站在门口，拢了拢宝蓝色的斗篷。领口外沿，银白色的绒毛没有一丝杂质，柔软蓬松。
　　她左手牵着一个半人高的女孩，穿着鹅黄色的短袄，上面用掺了银线的月白色丝线绣了几只翩翩欲飞的蝴蝶。下面是月白色的烟笼繁花百褶裙。头上顶着蓬松的双发髻，未经装饰，垂下来的辫子灵动俏皮。
　　女孩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挣脱了韦氏的手，往前跑了两步，鞋尖上露出两颗圆润的珍珠。只见她正伸出白嫩的小手去接漫天飞舞的雪花。
　　韦氏吩咐备了马车，对身边的丫鬟说：“昨日便给白相府递了拜帖，虽然下着雪，可距离不远，想来费不了什么功夫。”
　　丫鬟扶着韦氏上了马车又问：“小姐一定要去那儿学习六艺？依奴婢看，夫人把小姐教的不知道有多好。”
　　韦氏却摇了摇头：“宫里的规矩还是要宫里的人教导。不然也不必费这些工夫了。”
　　一行人坐稳了，车夫驾着马车慢慢的走着。“奴婢听闻，咱们府里的那个姨娘竟仗着自己也姓白，一早就打点好了，要让大小姐去书斋学艺呢！”
　　韦氏听了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冷哼了一声：“由她去。”
　　丫鬟却愤愤不平的抱怨“夫人，那是您心善，又是好脾气。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个庶出小姐如此冒尖的！”
　　转念又说道：“不过怎地也越不过咱们小姐去，毕竟咱们家小姐迟早是要入宫，做人上人的。”
　　韦氏看着身边小小的人儿，弯弯的柳叶眉挑了挑。“我倒想让她以后能找一个家境普通，有情义的男儿。一生一世一双人才好。宫门之内是福是祸谁又说得准呢？”
　　“夫人，咱们小姐生的标志，以后定是大富大贵的命。”丫头实在不知为何，每次提到小姐的生辰，夫人都会有一丝苦闷。
　　一路上，主仆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陆熙宁一改往日的活泼，沉默不语，不知道小小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马车慢慢驶过长街，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吱呀呀”的微声。不知不觉就到了白府。由管事引着进了后院。
　　侯府出身的夏氏初见到韦氏，韦氏虽然出身商贾之家，举手投足却透着儒雅和贵气。全然不像她心里所想的那样，不由的高看了一眼。
　　再看一旁给她问安的陆熙宁，态度不亢不卑，声音舒缓洪亮。容貌长得也十分出挑。心中暗暗感叹，也对自家老爷的决定更加赞同。
　　初次见面，寒暄一番过后。便商定每日巳时，陆熙宁来沁香园，同白落梅两人学一个时辰的规矩，待午膳过后再一起去书斋学六艺。
　　韦氏道了谢：“以后熙宁每日来学礼仪规矩，不知道要填多少麻烦，若是惹了祸还望白夫人海涵。”
　　夏氏笑了笑还未开口，陆熙宁抿了下嫣红的小嘴说道：“宁儿定会按时前来，期间也会守规矩的。”
　　夏氏摸了摸陆熙宁蓬松的头发，笑道：“我看熙宁乖巧，我那个女儿被她父亲宠坏了！许是家中没有姐妹，寂寞了些，以后熙宁能常来常往，彼此也有个伴了。”
　　“敢问被父亲宠坏了的，又是哪个？”随着这一声清脆婉转略带稚气的声音，从门廊处走来一个红色的小小身影。
　　众人的目光随之望去，只见女孩身下罩着洋红色的撒花裙，裙边系着双鱼比目芙蓉佩，身上穿着白色锦缎窄袄，上面绣着红梅簇簇。
　　白落梅也只有十岁，五官本就明艳动人，偏偏眉眼间又生生的多出两分娇媚。
　　尤其是她红唇微启，眼波流转的说着：“女儿园内的红梅开的正好，又听闻有贵客。还有与我年纪相仿的姐妹，便跑着来寻人。没想到… …就成了被父亲宠坏了的人呢！”说完又向陆熙宁眨了眨眼睛。
　　四目相对，陆熙宁莞尔一笑。看得出，彼此都很欢喜。
　　白夫人笑道：“还用别人说，看看你这般没规矩便都知道了。还不快问安。”
　　白落梅的声音甜美，问了韦氏的安。转头拉起陆熙宁的手说到：“我盼了好些天，你可算来了！去我的园子赏梅可好？”
　　陆熙宁本也是个调皮的，看了看母亲的眼色又看向白夫人说道：“若是夫人不嫌我们吵闹，不管赏梅还是玩雪自当奉陪。”
　　白夫人吩咐了丫头们看护好两位小姐，又拿了一些糕点牛乳给两个孩子打牙祭。
　　两个同年、同月、同日、同时辰出生的女孩，可能真的是心有灵犀吧。刚见面就像是姐妹般，感情甚好。
　　白落梅的园子里种满了梅花，正值初春时节，一进梅园便有暗香扑鼻。
　　园子里都是些丫头，也没人约束着她们。两人赏了梅，吃了糕点又找了几个小丫鬟在园子里玩雪。直到日头都有些暗了，韦氏才带着陆熙宁打道回府。
　　白落梅打心眼里舍不得熙宁回去，便约定提前两天熙宁就来沁香园跟着嬷嬷学规矩。二人也能早两日相见了。
　　白夫人甚是高兴，带着自家女儿亲自送到门前。
　　待马车缓缓的移动，韦氏目光微微沉了。都说白府的千金，虽不是亲生却让夫妇二人爱若珍宝。就连她的两个哥哥对她也是千依百顺。
　　这件事情韦氏也早有耳闻。原以为不过是为了十年前的那道圣旨，六年后的锦绣前程做做样子。今日一见才明白，这位白家千金，这么小便如此美貌。如若过上几年不知道要出落成怎样的谪仙模样。
　　又看了看自家的女儿，原本也是标志可人的美人胚子。只是比起那白落梅……不由得叹了口气。
　　“母亲，可是在叹我没有白家的女儿姿容出众？”陆熙宁问道。
　　韦氏一惊，虽说上了马车，她便没有刻意掩饰可这孩子就这般善体察么？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母亲心中所想？”
　　“母亲教孩儿识文断字，守礼仪。父亲不是也教了孩儿识人理事？”想了想又说：“女儿容貌虽不如她白落梅，可未必以后就事事逊色与她。所以，容貌又有什么重要。母亲不必为此担心”
　　韦氏拉着陆熙宁，心里很不是滋味。“若是娘能早生一时半刻，你又何须学这些。定然可以过着熙洽安宁的生活，一生无忧… …”
　　陆熙宁握紧了母亲的手，毕竟年幼，她还不知道所谓的深宫险恶是如何险恶，可却深知母亲想让她过怎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