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秘密[聊斋画皮]》人迹板桥霜

5、阿姨

　　“阿姨，您坐下来，先喝口水。”于博见她情绪越来越激动，怕她出什么事。

　　他倒了一杯凉白开给她。

　　阿姨眼眶通红。

　　“穆洋，穆洋马上就要有孩子了，他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对，孩子。”阿姨站起来，到尹书双门口敲门。

　　“书双，你别哭坏了眼睛，对孩子不好。”

　　尹书双应了，但没有打开门。

　　阿姨在门口踌躇，不放心：“书双……你别开窗户，别吹到了。”

　　“好。”

　　阿姨还要再说，于博说：“阿姨，书双有分寸的。您和解穆洋是怎么认识的呀？我看您比我妈还关心她。”

　　于博有一种违和感。

　　她仿佛顿住了。好一会，才说：“他们两口子都是好人，尹市长也是好官，书双肚子这么大，我怕她出事。”

　　于博笑：“不会的。双双体格很好。”

　　“那也不好……”

　　于博从尹家出来，已经才七点多。他拎了一大袋子早点，走进在三楼的办公室。

　　队里的兄弟有些连夜办案刚刚找地方躺一会儿，有些还强打着精神，一根接一根抽烟，一边改报告。

　　他把多买的早餐搁在内勤小张的办公桌上，趁着人都还没来，抓紧时间整理解穆洋案子的信息。他手头上还有一个恶意纵火案，已经做了嫌疑人画像，还在等现场的足迹、指纹鉴定。

　　“博哥，这么早？”内勤张敏踩着八点半的点走进办公室：“有早餐，吴记的包子！嚯，得起老早了吧。

　　“邵队今天出外勤？”于博站起来伸伸脖子，发出嘎哒的脆响。

　　“没呢，开会。早上八点开联席会，你找他有事？他交待让你看看网上的消息，爆炸案也上了社会新闻。”张敏拿了包子和豆浆，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虽然她才来了半年，吃相上已经入乡随俗，很有几分刑侦干警的模样。

　　“还有那个案子，邵队说市里很关注。”张敏小声对于博说：“超级大明星，就怕有舆论风险。”

　　于博点点头。现在办案子讲究政治效果、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的统一，程序也越来越公开透明，给他们办案带来不少压力，但民众对警察的工作更了解，也更愿意理解和配合。

　　丁零零……

　　座机电话响了。张敏接起来，是中心的电话。“好的，我们马上联系法医和鉴定科。”她放下电话：“有新案子了，谁去？”

　　“什么案子？”于博对面的张尧打着哈欠问，他昨晚没回家，刚才就趴在桌子上打盹。这会一说话，眼睛里的血丝很明显。

　　“怎么不找地方躺一会儿？就搁这趴着不难受？”张敏给他拿包子和豆浆。

　　“这算什么。当初在外头蹲人，几天几夜不睡觉，也是常有的事情。”张尧揉了一把头发，有段时间顾不上理发，看起来乱糟糟的。他拿着毛巾和牙刷去卫生间简单处理了一下个人卫生，回来还问：“是什么案子？”

　　“有个河漂子，在月亮湾，说出事的，是个小姑娘。早上渔民看见一个白衣服在河里漂，凑过去一看，才发现是个姑娘，已经没气了，身上有那个过的痕迹。”张敏已经联系好法医和鉴定。

　　江汉水系发达，早些年居民以捕捞为生，现在还有很多渔民住在船上，不过，这渔民挺镇定。

　　“那里是高端别墅区。”拳头大的包子，张尧一口咬掉一半。他咕叽咕叽，一杯豆浆就见底了。

　　“走呗。张敏，这会儿大家都忙，你跟我出现场去呗？”张尧吞下最后一口包子。啪嗒。包裹着豆浆辈子的塑料袋，精准地投进角落的垃圾桶。

　　“谁说没人，张敏，有这功夫八卦，不如研究一下我们最近在办的案子。”刘同从外头进来，他手里拿着现场出现的刀，装在胶袋里，标了序号，刚从鉴定那边拿回来：“我刚去了一趟鉴定中心，结果出来了，没有别人的指纹。”

　　“伤痕鉴定呢？”于博问他。

　　“做了，报告都在这里。排除外力。”刘同把保密信封装着的文件递给他。于博接过来，和他预想的没什么差别，那伤口确实是解穆洋自己划开的。

　　他不由得头痛。他想起来，问：“解穆洋是哪里人？”

　　“隔壁宜陵的，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十八岁的时候参加选秀，一炮而红。他那张脸，男人都心动，更别提女人们了。”刘同功课做得很细。解穆洋火了快十年，这在现在的娱乐圈太少见了。

　　“宜陵，张敏，你家不就是宜陵的吗？你们那边说话是不是都带口音？”于博想起阿姨n、l不分。

　　“哥，我的普通话很标准了。”张敏抱怨。她专门去考虑普通话二甲，说起话来吐字清晰，发音标准，根本听不出她的乡音。

　　“没说你，解穆洋不也挺标准的嘛。”于博笑。

　　“那是。”张敏笑了：“我们那边说话确实有这习惯，方言里就没n的音。”

　　于博问她：“你是解穆洋的粉丝吗？他那么出名，家里人没想过要找他？”

　　“我也是听说，听说不少人都找到福利院、找经纪公司，说自己是解穆洋的亲人，但这年头，DNA鉴定又方便又准确，那些找上门来骗吃骗喝的，又被他好言好语劝走了。我爸妈认识他小时候待的福利院的院长，人挺勤快的，就是嘴有点碎，听说去年她亲人把她接走了，福利院转给别人了。”小张还真知道不少消息。

　　“你见过她？”于博问。

　　“那没有，老一辈的交情了，我也是看电视的时候听我妈说的。”张敏也不是解穆洋的粉丝，不然肯定第一时间找过了，说不定还能得到偶像童年的黑历史。

　　“福利院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花花福利院吧。怎么，您怀疑解穆洋的死和这有什么联系？”张敏顿时积极起来。这要是谋杀案，可就轰动了。

　　“不是。突然想到了。”于博说着，邵队穿着制服从外头走进来。他头发花白，精神矍铄，体格比一般的成年男子都好。他自顾自拿了包子和豆浆，一边吃一边对于博说：

　　“于博，跟我进来，带上报告。”

　　“好嘞。”于博把手里的资料放下，

　　“那河漂子？”张敏跺脚。他和刘同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作为队里为数不多的年轻女性，她被迫留在组里做内勤。但她有一颗向往外勤的心。

　　“没事，队里刘同给你盯着。”于博笑道。

　　“不是吧，博哥，我一大早上就忙着拿鉴定取报告，你也太冷酷无情了。”刘同苦道。

　　“陈淼今天过来，你不得接待一下。”于博把钥匙抛给张尧，顺嘴交代张敏：“你带个塑料袋。”陈淼是爆炸案的当事人家属。

　　“为什么？”小张疑惑。

　　“到了你就知道了。”刘同贼兮兮地笑了。

　　“你别说她，别忘了你第一次现场，跑到人阳台上去吐，好在没有破坏现场。”于博拆他抬。

　　“嘿嘿，第一次见横七竖八那么多尸体嘛。”小刘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这份工作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克服，现在他已经强迫自己适应了。

　　于博走进去的时候，邵队拿着茶缸在饮水机边上接水，清香的兰花味飘出来，于博鼻子尖，他马上倒掉自己杯子里的水：“好茶，邵队，分我一口呗。”

　　“你小子，狗鼻子。”邵队笑骂。他拉下百叶窗，从抽屉里翻出一只小罐子丢给他：“就这么点，省着点喝。”八百多一斤的茶，足够他心疼好一阵子。

　　于博一点不客气。清淡了一点，但口味正，回味甘，比他那免费的茉莉花茶好。

　　“说说吧，解穆洋那案子什么情况了？”邵队叫他坐下说。

　　“资料都在这了，物证、鉴定、笔录，都查了。排除他杀。”于博简单地汇报了一下调查情况。

　　“这案子要谨慎，你们得把报告做扎实，领导们很关注，可能要召开协调会。”邵队刚才，就是为这个事情被叫去开会。

　　“昨天夜里，解穆洋的事情上微博热搜了，虽然很快就被撤下去，我们的网安也捕捉到了。就短短三分钟，一下子冲到第一位。如果我们公布结论，一定要做好风险防控。”

　　邵队点燃一支烟：“互联网大数据发展得太快，我们刑侦工作要调整思路，跟得上时代发展和需要。你说我们那会儿，再火的明星，也就大家口耳相传，说一些八卦新闻。港报算最出格的了，国内，国内哪有过这样的事情。”

　　一个人的生活，被几千万人关注着。

　　“上热搜了？”于博惊呼。

　　他也是半个宅男，微博抖音这些，都是看他侄女玩。

　　昨天夜里，蒋秀兰因为解穆洋的事情，大半夜睡不着，他也陪着熬了会儿。

　　不过，张敏是百事通，她今天没说这事情，应该是没看到，可见这消息删得多快。

　　“是公司的操作？”

　　“你们办案子的同时，也要注意社会影响，多和他们公司、剧组沟通。说有人拍了现场照片，是什么人，你们在现场注意到了吗？我们的干警里面，会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这是很值得警惕的。”邵队说。

　　“我们都学了保密条例。我今天再去一趟剧组，我怀疑是酒店或者是剧组的工作人员，网安那边还有什么消息？”

　　“暂时就这些。”

　　“我们能调查的方向，基本都侦查过了。我刚才发现，解穆洋的社会关系有点古怪，或许可以再调查一下。”于博想起尹家的阿姨，他连人家的名字都不清楚。

　　“什么关系？”邵队问。

　　于博把早上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尹市长的女婿？解穆洋的身份太复杂了，尹市长怎么会把女儿……。”邵队认识尹立民，他打心底里钦佩这个朴素的人民官。

　　“他为人很正派，做事也努力，尹伯伯也不是老古板，只要他对双双好，尹伯伯不会反对的。”

　　于博和解穆洋沟通不多，去年七月，他去湘城比武，回来尹书双找蒋秀兰说起结婚的事，他才惊讶地发现跟在身边的小姑娘竟然到了恋爱的年纪。

　　作为兄长，他出面找解穆洋吃过一次饭。大明星行程特别满，但解穆洋很准时，于博看他吃饭的时候，很照顾尹书双，说话也很诚恳踏实。

　　“那你准备怎么查？”邵队问他。

　　“我刚才看了，那阿姨还真是花花福利院的院长。”他手机百度的页面，显示出三年前福利院院长接受采访的新闻画面。图片里的人比现在苍老一点，但无疑就是同一个人。

　　她叫叶立青。听名字，是个刚强的女人，实际上也是如此。她经营花花福利院三十年，没有发生任何恶性事件，孩子们长大成人，回报社会，都很懂得感恩。要不是社会福利机构改革，她年纪也大了，花花福利院也不会停止经营。

　　“解穆洋为什么把她接过来？你说得有些道理，但可能和案子关系不大。”邵队也没有制止他。

　　“我准备先去一趟华金。”于博说。他总觉得这案子似乎有隐情。解穆洋那样努力的人，不会轻易放弃生命和艰难得来的一切。

　　“不要太意气用事，不然，这案子就得换人来做了。”邵队提醒他。他是老刑警，各色事情见得多了，于博的阶段，他也曾经历过。

　　“好，我会把握分寸的。”于博想起尹书双头顶刺眼的白发。

　　邵队知道他听进去了，但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年轻人用犯错得到的经验，比别人硬塞给他的，更深刻。

　　“你注意时间和分工，最近队里案子不少，对了，爆炸案进展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