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秘密[聊斋画皮]》人迹板桥霜

2、天海集团

　　天海广场位于江汉市金融中心。

　　仿双子大楼的天海金融大楼，坐落在湘湖东畔，全镜面的蓝色外墙映着碧水蓝天，气派恢宏。

　　高榕拿出员工卡，刷开A座电梯，电梯小姐笑着招呼她。

　　江润影视，就在28层，她是个听话的艺人，公司请她来商议解穆洋事件的公关。

　　一进会议室，高榕就看面色青黄的伍洋。他手上的烟头已经烧到黄色的烟嘴，长长的烟灰挂在烟蒂上，他顾不得弹落——她的经纪人刘霞，她一手抓着签字笔，一手指着桌面摊开的协议，压迫性地倾向伍洋，语速极快地说：

　　“这件事情警方还没有定论，是自杀还是他杀，谁也说不准。在警方通报出来之前，我倾向于隐瞒消息，我们高榕这边低调处理，不在社交媒体发表任何言论，也不接受任何采访。”

　　“现在的媒体无孔不入，凌晨出警那么大的事情，瞒不住的。”伍洋颓然地说，人走茶凉，解穆洋刚走，所有人就迫不及待地划清界限：“高姐和穆洋的cp粉那么多，只要穆洋的死讯一公布，媒体的注意力马上会转移到高姐身上。你抓着我说也没用，粉丝和记者不会听我的。”

　　“那就找水军，反正这个时候不能把高榕牵扯进去。”

　　娱乐圈的事情，瞬息万变，前一秒粉丝还掏心掏肺，下一刻就可能粉转路转黑，更何况高榕的cp粉远超唯粉：“若高榕和他是真的，或许还可以卖一波可怜，但两个人本来就是合作关系，我们家高榕不淌这趟浑水。”

　　“霞姐，做人不能这样……”

　　“好了，刘霞，你冷静点，伍洋说的有道理。伍洋，解穆洋的合约，你尽快处理，至于高榕，”坐在主位的男人终于开口，这是张平，集团公司副总。

　　他挑剔地打量着高榕略显装嫩的私服：“你不适合这样的打扮。”高榕习以为常，这个人嘴里的赞美太少见。

　　他推了推眼镜，平静无波的眸子看着高榕，问她：“解穆洋出事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冰山一角》的进度不会一直停摆，我的戏可以先拍。至于穆洋，我和他本来就没锤，我们是好朋友，因为工作需要合作嘛，他的事我也很惋惜，娱乐圈损失了一颗冉冉新星。”高榕和刘霞的思路很接近。不妨碍她拍戏的事，她都不放在心上。

　　张平没有说话。

　　解穆洋作为江润影视一哥，他的事情公司足够重视，集团副总张平选择亲自负责。他是老经纪人出身，圈子里人脉无数，擅长经营策划，娱乐圈好些叫得出名字的大事件，背后都有他的身影。

　　他很欣赏高榕，江润的人无人不知。

　　羊羔cp就是出自他手。

　　彼时，高榕还是个十八线开外的小配角，张平签下高榕，还给她配了最好的经纪人刘霞。他力排众议，让解穆洋带高榕配戏，一步一步，养成了一批死忠的cp粉，高榕也跃入二线，隐隐有突破一线的机会。

　　没有人知道张平的心理。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明星，有老天爷赏饭吃的，也有平平无奇踏实努力的，但高榕是不一样的。

　　她长相说不上美，从青春校园选秀出来的时候，圆圆脸圆圆眼睛，看着格外讨喜，却不是主角脸。她在不知名的剧组跑着不知名的龙套，若她一直那样，张平根本不会注意到她。

　　高榕耐得住性子，也极富野心。她踏实地从龙套开始磨演技，非科班出生的她，一开始连台词都说不准。好在她的脸有观众缘，懵懵懂懂的，一直也不缺少戏拍。七八年过去了，跟她同一批的女演员，该红的早就大红大紫，剩下的大浪淘沙消失在娱乐圈。只有她，一个个剧组试戏，不急不躁。剧组还演不够，要去演话剧，要去高校拜师一样一样雕琢。

　　张平看着她一点点打磨出自己的风格，也看出她的韧性。她不是偶像派，但稳打稳扎，领悟力强，未来的路还很长远。

　　她会是江润的常青树。

　　可现在，解穆洋死了。

　　娱乐圈没有记忆。

　　人死之后，还能被人铭记的明星，五根手指都数得上来。解穆洋不会是其中之一。他是幸运的，老天爷赏饭吃且肯努力，若是再给他十年，不是不可能创造经典角色来让观众永远缅怀，但他走得太早。

　　现象级的演员，有时候是天赋、努力和说不清道不明的运气等多重因素叠加而成。高榕搭着解穆洋一飞冲天，但她本身的粉丝群体，太老派太成熟，根本无法为她冲锋陷阵。

　　“伍洋，公安局那边你催着点，我得到的消息，自杀的可能性比较大，警方目前已经排查了关系人和现场，很快就能出结论。”张平在脑海里飞速计算着解穆洋合约违约的大概损失，这些明面上的钱都不值一提，江润为了培养他搭进去的人脉资源更值得可惜。铺好的线给不了他，那么……他看向高榕，那种精细的打量，仿佛在设计要如何雕琢一件精美的瓷器。

　　她的机会来了。只要地位足够高，就可以下一定程度上摆脱流量桎梏。她也值得这份荣誉。

　　“高榕，解穆洋的事情，你等公司通知，不要轻举妄动。集团公司有个招待宴，你一会去做个造型，晚上八点，月亮湾别墅。”

　　“公司报销？老规矩。”每个女人都需要一双高跟鞋，是不是周仰杰倒无所谓，她喜欢穿上高跟鞋以后摇曳生姿的风情。每一次出席活动，她都要收藏一双高跟鞋。现在，她拥有一间堆满了高跟鞋的屋子。

　　“你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张平无奈，集团公司的晚宴，嘉宾非富即贵，有幸参加的小明星都巴望着能攀高枝，嫁入豪门。这个高榕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你说她笨，在演戏方面又有天分，但要说聪明，他就没见过比她更憨直的。在那样的环境中，抽离得仿佛局外人。

　　不过，想到因为一部小成本文艺片，而被她毫不犹疑抛弃的初恋男友，张平又似乎能理解她。

　　脑子里就缺根正常人的弦呗。太显见了。

　　“刘霞，你跟着她，别让她喝太多酒。”

　　张平日理万机，他吩咐下来的事情，很快就有人来安排。高榕只需要在会议室坐着，就有人给她搭配服装、配饰，做保养和造型。看完一部剧本的时间，她已经从田园女学生进化成港风大美人，眼波流转，顾盼神飞。

　　张平给她选了一件黑色丝绸礼服，柔软贴身的缎子包裹着她白皙的曲线，禁忌又迷人。高榕却不喜欢：“我要穿那条红裙子。今晚这样的场合，需要战袍。”

　　“战袍？你和谁战？香槟吗？”刘霞没好气。但她是合格的经纪人，一般不会驳斥演员的意见。

　　至于张平，他只需要换上一条红格纹领带。

　　黑色保时捷流畅地滑入花园，绕过喷泉，停在金碧辉煌的别墅大厅。这里也是天海集团旗下的产业，江润影视是天海集团的全资子公司。

　　天有点飘雨，张平接过司机的黑色雨伞，打开车门，绅士地伸出手，迎向车里的女宾。高榕勾出恰到好处的微笑，把手轻轻搭在张平伸出的左手上。

　　酒红长裙，肌肤赛雪。

　　虽然这是私人场合，她也收割了一波又一波眼球。

　　高榕喜欢这个场合，痴男怨女，每个人在演绎虐恋情深。她从他们的剧情中琢磨人性，得到启发。

　　直到……

　　“你的意思是怕我说不明白？你要担心你亲自去说。招标的事情本来就不清不楚，这会儿还搭上一条人命。”

　　“不是，我也没提招标的事情，解穆洋的死，和咱们没关系。”

　　“我心里不好受……你说他怎么那么想不开？”

　　“那谁知道呢。不过，他活儿不错。”

　　“那是，毕竟人年轻嘛。”

　　两个女人说笑着，又盯上下一个猎物，公司新签的男团leader尤奚。

　　高榕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们。年纪不大，话却老成。

　　这两个人是谁？

　　“怎么了？有感兴趣的？尤奚性子太烈，不适合你。”刘霞端着酒杯走过来坐下，她以为高榕看上了小男仔。

　　“你还挺懂？”

　　“现在这些选秀出来的小孩子可了不得，背后的粉丝团体，和你们那会儿可不一样。就他，号称八千万粉丝，粉头管理地井井有条，打榜、美工、视频、路透一应俱全，已经形成了独特的粉丝生态。你们这些前浪，要是不能适应环境，迟早被拍死在沙滩上。”

　　刘霞也感慨。她见识过流量的力量。

　　高榕再努力，再有观众缘，也不温不火，一直稳稳驻扎再十八线，混个脸熟。直到她搭上解穆洋的顺风车，开挂的演技才得到观众认可，被cp粉一通操作后，几乎被抬上神坛。

　　而尤奚，又是另一种全新的粉圈文化，混合着互联网和资本的力量，势如破竹。

　　“那可扎手了。”高榕问她：“那边上两个小姑娘什么来头，竟然在太岁头上动土？”

　　正说着话，尤奚已经一杯酒倒在了其中一个人身上。月亮湾里哪里见过这样惨烈的现场。

　　“大小姐和她的小跟班。”刘霞果然是小百科。

　　“那个在E国栗子大学留学的，集团继承人？”

　　天海集团以总裁和夫人的名字命名，前身是张氏集团。总裁高瀚海原本是个穷小子，到集团做经理人，得到夫人张天赏识下嫁，顺利继承张家庞大的家业。后来为了纪念结婚十年，总裁把公司更名天海集团，成就了业界的一段佳话。

　　两个人膝下只有一位明珠，年方二十，外界只知道跟母姓，名叫张怀秋。

　　“是不是继承人可说不定。”刘霞说。

　　“你知道不少内幕消息嘛。”高榕暗戳戳想听一出八卦。

　　“喏，他知道的肯定比我多，你去问他。”刘霞遥遥向张平举杯：“他可是张家人。”

　　“别开玩笑，张老总不是我等凡人可以肖想的。”高榕深知，张平是她在江润的保护伞。她想要好好演戏，就要按张平设计的路子走，别的，一概都是虚的。

　　这里说着话，尤奚那里已经事态升级。

　　大小姐被泼了一身，她还算温和，只叫人拿毛巾给她。那个朋友艾莉相当跋扈，揪着尤奚不放，叫他赔礼道歉。

　　尤奚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傻孩子，真以为自己可以和资本家硬抗，竟然梗着脖子，十分傲慢。他一把甩开艾莉，自顾自要走。

　　或许他不认识大小姐？

　　“失陪一下。”张平算半个主宾，他跟银行大亨莫克里说一声抱歉，放下酒杯走过去。

　　助理张衡一把拉住尤奚。

　　尤奚黑着脸，正在气头上，一回头不妨看见张平那张看不出表情的脸，一时间竟然没有发作。

　　“怎么回事，怎么在这里闹事？”张平不怒自威。

　　“舅舅，我们只是想认识一下他。他误会了。是我们的表达方式有问题，我们刚从国外回来，冒犯你了，sorry。”张怀秋裹着毛巾低声说。艾莉要说话，张怀秋赶紧拉住她，她看起来怕极了张平。

　　“没事，”尤奚竟然笑了：“小姐，请再给我一杯酒。”他端起服务生送来的酒，调皮地朝艾莉眨眼，高榕一度以为他要把酒言和。

　　“哗啦。”

　　琥珀色的液体，当头落在艾莉雾霾棕色的发丝上，她精心设计的妆容糊作一团。

　　“F！”艾莉抓狂了，粘腻的酒液落在衣服上，又狼狈又恶心。可始作俑者却笑得像个天使。她甚至为他那一个眨眼意乱情迷。

　　“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你们都去会客厅等我。”张衡招呼服务生，把三个人拉下去。张平回到莫克里身边，继续和他谈芯片科技投资。他很看好这个产业。

　　珠光宝气，觥筹交错，很快，大家伙都仿佛忘掉了刚才的闹剧，暧昧又神秘的气氛再一次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