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最后》叶一可

9、第 9 章

　　第九章
　　当初的“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似乎一语成缄。
　　他们见面后半个月，夏袁提出了分手。
　　那天见面回到家，看见染了斑驳血迹的绒盒子，里面空荡荡的，除了底下一片支离破碎的水晶残渣和干枯的血迹——仿佛告诉夏袁，这才是现实。
　　夏袁觉得自己像被打回了原形的妖怪，刚才的快乐消失的无影无踪。夏袁挽起袖子，默默的摸着上头凹凸不平的疤痕，每一条她都清晰的记得如何形成的。夏袁不是没有想过轻生，她开始恐惧活着，太多控制不了的情绪不堪其扰一直持续侵蚀自己的意志力，太多想不明白的为什么，太多不平衡不服气，每次想一了百了的时候黎黎都正好出现，剩下的时候，因为想到黎黎想到陈泽，就会强制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想到爸妈和亲戚们，又觉得不能让人看笑话，做错事的人不是她啊，不可以，实在难受，她就拿钝的剪刀或者利用自动铅笔前那一截金属笔尖，慢慢的来回在皮肤上磨，可能是痛的，但那感觉奇异的让夏袁没那么害怕活着。
　　她讨厌现在的自己，讨厌配不起他的自己，讨厌时不时跑出来的怨恨，甚至觉得陈泽和她们就是捆绑一体的天堂和地狱，舍不得天堂所以也离不开地狱。每次想到这，她又不想去怨恨任何人，觉得自己真的太不可理喻。不想记得曾经自己的愚蠢自己的傻自己的懦弱，不想记得对方蔑视的嘴脸，她多希望夏爸夏妈能停下来一刻主动问候她一句，而不是要在他们的棍棒下迂回的去感受那九曲回肠的爱，她很想很想很想时刻见到陈泽，又害怕陈泽发现自己的不堪和无能也会变得和她们一样。
　　可是怎么办，迫在眉睫的就是不久后的中考，她那一片红的成绩只会什么学校都上不了。到时陈泽问，她该如何答？
　　夏妈帮她报满了补习班，可她就是学不进去，惯性跑神，逼急了又是查不出原因的头晕又是只能硬熬无解的腹绞痛。她也很挫败，曾经学习也是她的主场，怎么就顷刻间败的那么无能为力呢？
　　夏妈根据当时医院医生的建议，也给夏袁找了心理医生，但效果微乎其微。
　　心理医生建议夏袁把心情像故事一样写下来，然后销毁或许就能忘掉，可夏袁迟迟下不了笔，因为那些不快乐里掺杂了无数陈泽的身影。回头看曾经感觉像阴沟一样的日子，可能经历着书里让人羡慕的青春。她有不知疲惫的挣扎与斗志，她有小太阳一般的陈泽，她有难能可贵坚实可靠的黎黎，那是什么促成压死他们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呢？
　　夏爸夏妈看她发病越来越频繁，换了好几个心理医生，最后没办法，尝试询问她的想法而不是一味要求她执行。夏袁坦言想尝试黎黎介绍的医生，初三留一级重新考，稍微也比较详细的列举了计划和自己想做的事情。经过夏爸夏妈商量后，接受黎黎推荐的医生，“那你现在就病假休学吧，省的参考出了成绩会丢人，还有，如果未来有一步没达到你说的，就要完全照着我们说的去做，例如送你出国，学成回来名声还会好听些。”
　　由于休学，夏袁有时间大量的阅读以心理学为主课外书籍，专心配合治疗。也许是夏袁病的不算重，也许是夏袁求生意识很强，也许是黎黎介绍的医生真的非常有能力，夏袁半年内飞快的好转。
　　考上高中后的暑假黎黎带着夏袁尝遍市里的甜品店，黎黎说，已发生的事情无法修改，但受伤的心是可以治愈的。只是痛苦会像个不透风的罩子——阻止人感受世界，而美丽的甜食可打开一个缺口，让痛苦流淌，放世界进来。
　　黎黎梦想开一家能治愈人心的甜品店，说开成就让夏袁做第一个顾客，然后天天免费吃到老。夏袁听了哈哈大笑，说如果被塞肥了嫁不出去就赖她店里求包养了。其实夏袁想说，不是很爱吃甜食，起码吃不得太甜的，容易一下就腻。但黎黎不在身边的时候，她就是靠着一杯杯与那天相似的珍珠奶茶熬过来的。熬到考上意外的好高中，熬到夏袁有种尘埃落地的错觉。
　　夏袁才有勇气提起过去，接受自己的愚蠢懦弱，与黎黎说了在学校被排挤和遇到陈泽所有的事，说自己顾不上维系这段感情，有时候恨起来会觉得他和她们都是一伙来变着法子折磨自己。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真的疯了，尤其见到他那天，和他一对比，自己就像见不得光的苔藓，面对他实在太忐忑也更加瞧不起自己。可是分手后，想他和对不起他的心又日夜折磨着自己。
　　分手原因其实只是夏袁觉得，休学以后没有通信的地方，不能寄来家里也不能寄去学校，那么的简单却又那么卑微和无助，好像临时起意又好像蓄谋已久，终于为自己找到了冠冕堂皇的借口。被单方面分手的陈泽一直没有找过夏袁，直到她生日那天才打第一个电话来祝她生日快乐。也是最后一个电话。那天夏爸夏妈破天荒第一次请了很多她的同学来家里过生日，夏袁正应接不暇，看到来电显示愣了一下，抢着接起，“生日快乐。”
　　“……谢谢。”
　　“……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吗？”
　　“……”
　　“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嗯。”
　　“好，我尊重你的决定。”夏袁瞬间红了眼眶，可同学笑闹声传来，她拼命眨巴眼睛，匆忙说了再见就挂了电话，怕再说下去会忍不住号啕大哭，也怕自己说后悔了。但她还没好还没好……
　　夏袁紧紧的抱着黎黎，“其实我不说，你都知道，所以你总那么恰巧的照顾好我。我其实一直很惶恐单方面被你呵护，觉得欠你的都不知道要怎么还，想要知道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我有没有这个福气承受。可是啊，我想以后只要我努力变强了，可以替你抵挡半边天不就好了，何必去挖寻那层因果关系呢。就像陈泽，进退优雅，你也不知道他痛不痛，有多痛，但他给了大家最好的体面，他做到了承担好自己的那部分。那之后他真的就完全消失了，抽屉里的东西都不见了，他就像我臆想出来的一个人。”
　　这里夏袁的记忆可能是痛苦，又出现了裂痕，只是某天打开锁，发现里面的东西全部没有了，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让夏袁直接晕过去，醒来后又好像平静接受了这个事实，脑里多了一个画面碎片，也不知道是自己想象出来安慰自己，还是真实发生过，只有那孤零零一个画面没有前后其他更多的片段——自己亲手把抽屉里所有都扔进垃圾桶。
　　黎黎鼓励夏袁再去见一见陈泽，如果再见，还是心动，那就当作陌生人一样重新认识。即便可能会水火不容，可是谁知道呢，起码尽力了，以后就没遗憾。
　　“可我就怕，现在当下只是我自己的遗憾，而他已经走出来了。而我的出现再一次打扰到他，那对他太不公平。”
　　黎黎说：“人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之前和陈泽一起的时候你不也悄悄在改变吗？导致你们感受、视角都不在一条线上，强行一起慢慢也是会分开，与其耗个你死我活再分，不如给彼此留一个好印象。也有可能他之前是生气，但之后理解你了呢？也说不定你见到他发现不再心动了，只是执念或者愧疚，那你真的要离他远远的。人本来就是需要先学会爱自己，才有能力爱别人。你的决定没有错的，他如果走出来了，就不存在打扰，他会把你当作无关要紧的人，只有他也没能走出来才会觉得打扰。正好你现在比之前强大了，如果他还生气，你就花光你的耐心和努力去哄他，如果在一起你还是觉得亏欠他，那就奉献你的后半生吧！你就问自己，你想见他吗？不管结局如何。”
　　想。真的想见他，哪怕最后只是成全他和别人，只要他幸福，她愿意为之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