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创业期邪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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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又到了周一下午三点了。
兢兢业业找笔记的值夜者克莱恩不得不面对他的另一份兼职：创业期邪神。
“……为什么是邪神？愚者的人设，就不能是个乐于助人的普通高序列非凡者吗？”
克莱恩对“同居人”很有偏见的解说词表示了抗议。
他身体里的“同居人”毫不留情地打击了他的妄想：
“别天真了。在非凡世界里，这种强行拉人头的神秘组织，十个有九个是标准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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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下午两点五十。
苏尼亚海，某艘海盗船上。
阿尔杰.威尔逊已经在船长室待了大半个小时。
他刚刚结束了一次突如其来的遭遇战。战斗总是让人热血沸腾的，更何况海盗们内斗的胜者总能得到丰厚的战利品。
如果是平时，他应该会与手下一起祈祷、庆祝、狂欢，稳固自己在船上的权威和地位，但这次他没有这个心情，只是找了疗伤的借口回了船长室。
一口闷干一杯几乎透明的烈酒，他拿起酒瓶，动作略微颤栗地想再倒上一杯，但还没倒满，他就干脆地把酒杯和酒瓶都重重放回了桌上。
酒杯中的酒轻微洒出来了一点，他闭上眼睛，又回想起了【那无垠灰雾和那位端坐于灰雾中央的神秘愚者。】
手再次伸向酒杯，但还未接触到就又缩回。
我不应该答应那位女士的提议，去参与那位“愚者”先生的聚会……但也许祂还未复苏，不能透出太多力量……也许祂并非邪神，没有玩弄人类灵魂的恶癖……祂并不在意的普通常识，可能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秘密……
而且已经被注视到了，逃脱也许只会触怒祂……
不，我在自我辩解些什么？
阿尔杰闭着眼，低垂着头，右手放在左胸，似在虔诚祷告。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并不敢默诵神的尊名，而他也从未将全部的忠诚奉献给空与海的君主。
他在心中微微叹息，但并未出声。恐惧逐渐消散，转为一片平静——
在选择成为海盗，而不是平稳地待在代罚者小队积累功勋时，我就该认清了自己了：野心、欲望、冒险，这就是我的构成部分。
阿尔杰.威尔逊冷静地想，恢复了沉稳和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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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阿尔杰来说，“扮演法”是巨大的收获！似乎，这次冒险已然得到了相匹配的回馈。
但对于那位愚者先生，这也许只是随手撒下一些残渣碎屑，然后饶有兴致地旁观蝼蚁们贪婪进食的丑态？
他不敢再继续这种联想，语调诚恳地向“愚者”先生表达了真挚的感激之情，并为“愚者”先生有委托交给他们而暗暗高兴——
哪怕是邪神，有用的属下总会比解闷的玩物活得久！
随着对话的推进，他一直紧绷的情绪也慢慢松懈了些许：“等价交换”的原则，愚者先生平静而淡然的态度。也许，确实不是最糟的那种可能？
不能放松！他提醒自己，然后主动与另一位女士交换信息，并借机展示自己：对于神秘强大的愚者先生而言，自己的能力和见识自然微不足道。但至少，阿尔杰自认为，在低序列中，他还算是一个有办事能力和渠道的人。
而那位贵族小姐，又能动用什么渠道……？
阿尔杰一边思索，一边旁听，然后再次为这位贵族小姐的天真烂漫而无语凝噎：她居然像面对普通的师长一样，愉快地聊起了生活琐事！
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也许是最幸福的……他突然“羡慕”起了傻子的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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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黛丽愉快地聊起了“礼仪老师在教导她怎么装作晕倒”、“鲁恩高层想要改革政府结构”的话题。
愚者先生对此给出了建议：【“举行面对所有公众的考试……最客观的方式筛选出精英……用这些精英填充内阁、郡政府、市政府和各个镇的事务性位置……政务性的位置留给选举获胜的党派……不一次替换掉所有人，定期举行有计划地核定名额……”】
奥黛丽立刻就集中了精神，边听边思考，如果手上有个笔记本，她一定已经开始做笔记了——上次愚者先生的“超凡历史课”，虽然限于奥黛丽自身的历史知识储备，有些专有名词没有听懂，但离开聚会后，她马上去查资料了！完全能判断出这堂课有多大的史学价值！
愚者先生一定是一位知识非常渊博、智慧极其出众的智者。比父亲为她聘请的家庭教师们更博闻强识……不，应该说比大学的教授先生们更博古通今！
今日的政治小课堂更加深了她的这一印象。她回味着这一段施政对策，好一阵子后才回过神，由衷赞美道：“这些措施条理分明，简单有效，还包括实施过程中的注意事项，我觉得真的能改变王国政府的弊政。谢谢您，愚者先生，【您一定是位人生经验丰富，智慧出众的长者！”】
“咳！”对王国内政不太感兴趣、又不敢在愚者先生面前走神的阿尔杰，被奥黛丽这句赞美给呛得咳嗽了一声。
这位女士要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位高位格的存在不是她平易近人的师长啊？
他内心中几乎要为她的天真而怒吼起来。
被灰雾遮盖了面容的克莱恩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说话。
而奥黛丽则陷入了沉思，在场另两人都能听到她低声自言自语：“呜，要怎么暗示……应该会有不少阻力……”
克莱恩无奈地注视着她：灵视的视野里，“正义”小姐的情绪很活跃、兴奋，像个初入职场、被托付了重任的萌新……我是不是找错人了？
他正准备结束聚会，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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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思索中，奥黛丽听到了愚者先生轻松淡然的声音：
“不必担心阻力。若我没有猜错，只要这种‘合情合理’却违背‘常态’的政策出现在奥古斯都们的面前，他们自然会去推动。”
奥古斯都是鲁恩王国王室的姓氏。奥黛丽听得一愣，她敏锐地察觉出了愚者先生话语里未加掩饰的淡淡嘲讽。
愚者先生手指轻轻叩击青铜长桌，这声音让她瞬间集中了注意力。只听见长桌最上首，愚者先生平静淡然的声音传来：
“女士，你需要记住一条准则：从第一纪到第五纪，非凡力量对这个世界的支配地位从未减弱。哪怕第五纪非凡者远离了大众的视线，但他们仍在影响、乃至操控这个时代。”
非凡力量对这个世界的支配地位……
奥黛丽哑然。刚刚成为低序列非凡者的她，虽然一直对非凡世界充满渴望，但其实也很相信普通人的力量——军舰、军队、枪械、机器、工业……她所知道的低序列非凡者的力量，无法超过这些事物。愚者先生的教导，违背了她一直以来的常识，但仔细思索又颇有深意，让人不能不信。
阿尔杰对这句话毫无异议，甚至精神为之一振：果然，一位神灵或位格接近的存在，不会对凡人王国的内政有多大兴趣。祂会给那位女士提出建议，是想借此谋划些什么吗？
在兴奋而又惶恐的情绪中，他听到愚者先生轻笑了一声，不紧不慢道：“看过第二块‘亵渎石板’的那些人，【所罗门、查拉图、图铎、特伦索斯特、奥古斯都、艾因霍恩、索伦、卡斯蒂亚、索罗亚斯德、斯蒂亚诺、康斯坦汀】……从第四纪到第五纪，太多姓氏都已经没落，‘奥古斯都’却依然维持着‘天使家族’的荣耀。从这一点来看，他们的确有骄傲的资格。”
这意味不明的称赞后，愚者先生的声音变得淡漠平静：“然而，1349年了，还有19年。如果想继续维持这份骄傲，他们的时间已经很紧迫了。作为‘仲裁人’途径的持有者，在‘特伦索斯特黄铜书’成为战神教会0级封印物的情况下，奥古斯都们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除非他们愿意真正依附于三大教会，否则这几乎是必然的决定。”
“必然的决定……”
停顿了一下，祂淡漠地重复了一遍，听不出话语里的情绪。
【所罗门、查拉图、图铎、特伦索斯特、奥古斯都、艾因霍恩、索伦、卡斯蒂亚、索罗亚斯德、斯蒂亚诺、康斯坦汀】……阿尔杰身体微微战栗，兴奋与恐惧的情绪溢于言表。
果然，果然，神明只是当做常识的闲谈，对凡人便是巨大的宝藏！
虽然并不是所有姓氏他都听闻过，但他至少知道：这些大部分都是第四纪凌驾于所有非凡者之上的姓氏！
原来他们都看过第二块亵渎石板？
而且，鲁恩的统治者居然是所谓的天使家族？顾名思义，奥古斯都们恐怕有“地上天使”级别的强大非凡者？世界上还有其他天使家族吗？弗萨克的艾因霍恩家族，费内波特的卡斯蒂亚家族，据愚者先生所说，也看过第二块亵渎石板，又都是王国的统治者，他们是天使家族吗？
还有，战神教会的0级封印物‘特伦索斯特黄铜书’？0级封印物的资料不可外传、不可描述、不可窥探，为什么愚者先生对其名称和用途了如指掌、如数家珍？
是愚者先生有“全知”的权柄，还是祂在战神教会的高层中，有，有……
越深思便越是畏惧。巨大的信息量堵塞了他的头脑，他想要赞颂愚者先生仁慈馈赠的知识，却一时口干舌燥，说不出话。
慢、慢一点！愚者先生，您能再说一遍吗？
奥黛丽在心中窘迫地高呼，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没真的喊出来。此时，她就像一个逃了几次课，于是跟不上老师节奏、整堂课都如同听天书的学生，恨不得能把以前的自己狠狠骂一顿。
愚者先生该不会认为我很无知、不可教化吧？
回去我就认真钻研第四纪历史！她“恶狠狠”地对自己说。
似乎是发现了她的窘迫，长桌最上首的愚者先生停止了讲述，轻笑了一声，向她解释道：“简单来说，可以理解为：奥古斯都想要谋求更高的位格，但‘仲裁人’途径更高位格的必备之物在战神教会，所以他们必须更换途径。‘仲裁人’能不发疯互换的途径只有一条，而‘建立违背常态的规则’是那条途径最后的晋升仪式。”
啊，这么讲我就明白了……奥黛丽恍然大悟。愚者先生真是一位平易近人、诲人不倦的好老师！
可互换的途径？阿尔杰无声自语，一下子明白了什么，解开了自身个人经历中的许多疑惑。他很想问些问题，但又实在不敢开口，只能隐蔽地把期盼的目光投向了那位“天真、冲动”的贵族小姐。
而奥黛丽果然也不负她的称号，“正义”小姐沉思了一会儿，犹豫地开口提问：“那，那这个晋升仪式会给王国带来灾难吗？”
她还记得愚者先生上一次提起的“个体寻求更高的层次，最后常常带来全体的灾难”，并为此忧虑。
愚者先生似乎轻叹了一声，道：“晋升仪式本身不等同于灾难。不过，为了晋升仪式而做的‘准备工作’就很难说了。”
‘多事之秋……’阿尔杰的脑海里闪过了这个词组。奥黛丽的忧心更甚。
愚者先生声音温和地安抚两人：“不必过于担忧。鲁恩的新规则还在起步阶段，也就是说，准备阶段还有很长。多方角力制衡下，最后未必是坏结局。”
顿了顿，他又看向“正义”：“无论如何，新规则是有利于民众、有利于社会发展的。成为观众后，你可以借机观察王国内部是哪些力量在推动新规则、又是怎么推动的，有哪些似乎不合理的地方。如果你未来能达到高序列，这可以为消化的‘操纵师’、‘洞察者’等魔药做些铺垫和演练工作。”
“嗯！”奥黛丽用力点点头，像是要通过动作驱散心中的担忧。
高序列对她来说太遥远了。但即使对她毫无好处，为了王国、为了家人的安全，她也会去观察、收集情报的。
我会去努力，三大教会也会保护王国，奥古斯都们也未必要引起灾难。不会有事的！
她给自己鼓劲道。
高序列……阿尔杰内心中涌出一丝羡慕。看来，愚者先生至少掌握了“观众”这一途径的魔药配方。
但是，这位女士不问“互换途径”的事了吗？
我很想知道啊！
敢想不敢问，只能薅别人家羊毛的阿尔杰，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今天的聚会到此为止吧。”
愚者先生温和地开口。
【“遵从您的意志。”
两人同时起身道。
………………
灰雾之上，神灵居所般的宏伟大殿里，一下只剩下安静坐在青铜长桌上首的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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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寂大殿里，短暂的沉默后，青铜长桌上首响起了似是自言自语的声音：
“我还是弄不清楚，你究竟是想吓跑那位女士，还是想引导那位女士。”
又一次被“抢麦”、被迫看了一场主角是自己、主演却不是自己的小电影，克莱恩半是好奇、半是试探地开了口。
随后，他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并非是我想要怎么样，而是她想怎么样。她可以选择做铁屋子里的熟睡者，那也未必不是一种幸福。又或者，她可以选择做清醒的呐喊者，但成长必然带来疼痛。”
“我不为她做选择。我只提前告诉她真相，在她卷入得太深之前。”
同居人先生的声线低沉、淡漠，像谷歌语音般平铺直叙，毫无情感起伏，但克莱恩却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父女情的发言啊……而且，虽然说是让“正义”小姐自己选择，但她还没成为非凡者，你就在考虑高序列的魔药消化问题。你是孩子还没落地就买了大学城房子的家长吗？她要是考不上呢？
克莱恩在内心中疯狂吐槽。但这一次，能听到他内心想法的“同居人”先生一言不发，甚至没像上次一样抗议他为什么又玩起了后裔梗。
静默片刻，克莱恩又继续问：“据你上次所说，‘不眠者’途径与‘刺客’途径是互换的途径。那么占卜家、偷盗者、学徒……”
“是的，你猜的没错，这也是三条可互换的途径。至于更深层次的秘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没问出口的问题被堵了回去，克莱恩犹豫了几秒，又冒险试探道：
“奥古斯都家族与你有仇？”
他有预感，这是和上次“我想转刺客”时，一样危险的对话，会动摇‘同居人’精神状态、把克莱恩自己也卷入精神失控的对话。
然而，克莱恩预想的“狂风大浪”并未袭来。同居人的“情绪大海”毫无波澜，一片死寂。
不，并非死寂！克莱恩纠正了自己的判断。是他失去了对“同居人”情绪的感应。如果说，以前对方的情绪是藏于深海难以观测的洋流，那么现在，这大海仿佛被鲲鹏吞入巨腹，只留下一片空寂和虚无。
这甚至让克莱恩产生了一点古怪的空洞感和不完整感，仿佛自身缺失了一块。
“……这与私仇无关。”
很久的沉寂后，他才听到了一个几乎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淡漠到冰冷地开口。
但很快，那股空洞感便消散了。“同居人”声音变得温和、自然，还略带一点笑意地说：
“别担忧这些事了。好了，快去开始你轻松、自在的值夜者生活吧。”
话音刚落，克莱恩便感受到急速下坠的沉重感。光影当即变幻，灰雾和深红瞬间远去，刹那间，他已回到现实中。窗帘依旧是闭合中的，阳光无法照进屋子，满屋昏暗。
他在黑暗中静静站立了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拉开了窗帘。
阳光照进卧室，照在他的脸上，几乎有恍然隔世之感。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创业期邪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