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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月,你像拙态百出的小丑,乐此不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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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会向你翘起尾巴摆动,猫咪会用身子轻扫你的裤腿,歪着脑袋深情的看进你的眼底,冒泡的碳酸饮料是夏天解暑的良药,喜欢的人睡前最后一句晚安是夜半的温柔,可生活,一点也不讨好。
斗转星移,日落西沉,一天被无限拉的很长,长到磨难还没有完结到尽头,不肯善罢甘休。
晚自习是政治老师的独场戏,她羸弱的身子讲着课本,一句一字读的有些费力,眼睛扫到抄课文的我,“那个女生,站起来。”又撇过头,眼睛露出一丝不想多言的不屑,继续自己的进程,柔柔的声音,刺的耳朵很疼。
我觉得好生奇怪,我见过那些明着犯千百禁忌依旧无风无浪的人,可生活却不愿意放过我这么一个坐在自己位置上不兴风作浪的人。
永远不要问我为什么又哭了,不要用一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姿态跟我说这没什么大不了,不要在我求安稳的时候突如其来赏我不堪面对的飞来横祸,不要在一天磨灭掉我所有对美好的幻想。
我站着,想了很多,一会想到还有五遍罚抄没有抄完,一会想到傅清给我安排的手写工作要在后天完成,一会想到一天被三个老师盯上真是前所未有,一会想到自己并不喜欢的名字在课堂被荒唐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喊了三次,一会想到肖野不知道又用什么高傲的姿态看我三次愚蠢的出丑,三真是个好数字,在古语里,是很多次的意思。
够了,放过我吧,这烂透的生活。
方嘉延过得很好,他的身边是他现在最爱的女孩子,他们在一个班级,进进出出手拉着手,他会为那个女孩子弯下腰,低下头系解开的鞋带,那个女孩会在教室拍他们的合影,他们那么好,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
那些日子里,我一直把自己经受的苦难归咎于没有珍惜当初认真的方嘉延。
后来风平浪静的某一天,方嘉延突然和我说对不起,他说是难受惹起的矫情。
我心里却早已没有了任何的情绪。
我一直以为,爱的深的那个人会输得一塌涂地,后来才发现,没有用力去爱的忏悔更令人无力承受。
我和方嘉延的感情中,我错过了缘分,他错过了时机。
最后,我没有输得一塌涂地,他却困在自己的世界里日夜不得安宁。
不得不承认,爱是有期限的,我还是会记得你的名字,走到十字街口恍惚没有你牵我的那双手,可更多的时候,我在一点一点看清你转身离去时的洒脱,笑着,轻叹橙黄的云又偷偷飘散了一朵。
欢聚离合为轮回,喜怒哀乐亦相攻。
那年的我们,究竟是谁负了谁。
再去听淡愁的情歌,不知回忆谁是好。
那天晚自习下后,我请了假,像个小女孩一样,有些撒气的意味,有些任性的蛮横,顶着哭红的眼去办公室请假,每次需要傅清的时候他永远不在场,也好,没有那么想看见他。
母亲火急火燎的来接我,她问我哪里不舒服,我摆摆头,哭的脑袋很疼。
回到家,半夜还是止不住的难受,胃里翻滚着说不出口的委屈,烧着心间,焦灼的燃烧。
母亲坐在床头,用她自己的方式帮我按压脑袋,我身子蜷缩在一起,抱着腿,指尖嵌入肌肤,仿佛只有那掐的一点痛觉,让我觉得我还活着。
第二天,我去了学校,仿佛是为了奔赴谁似的。
肖野却不在。
梁夕和同桌不住跑来问我好些了吗,我点点头,苍白的脸显不出血色,可人们是被言语控制的动物,我说好了,她们就不会再多想了。
人都是视觉动物,这就很好解释了为什么白天再安静人们也不害怕,夜晚再热闹人们也生怕床下伸出一只手。
我心不在焉,那点来学校的动力,随肖野不在的事实飘忽到窗外的走廊,又悄悄折回,在教室顶来回盘旋。
收到从前排传来的试卷时,我终于松了口起,努努嘴,捏捏手,转过身,攀在肖野的课桌上,“肖野没来吗?桌子这么乱。”毫不在意的说着,一字一句落在蒋思淼耳朵里。
“他啊,中午的时候就回去了,上午大课间做操的时候,楼下不是有个小树林嘛,他估计太重了,主要也是有个井盖可能松了,他从那儿走,就掉下去了。”蒋思淼一边传试卷,一边说道,声音柔柔的,让人的心很平静。
我假借着放试卷的名义,手里不自觉收拾着肖野的课桌,笔盖没有合上,俏皮的戴在笔尾,一块被明显分开过的橡皮,有点丑,一只自动铅笔,0.5的字号,没有文具盒,笔都像是拼拼凑凑起来的,桌上和我刚来时一样,空白的卷子,等着被填补。
“摔下井盖?严重吗?”我转过身,嘟起嘴吧不在意的问,仿佛在闲聊八卦。
“看着挺严重的,他上来的时候,腿上都是血,好在他个子高,摔下去的时候应该用手撑住了,不然还严重。”蒋思淼拧起眉,认真的回忆。
我点点头,扑在课桌上有些失重。
蒋思淼的声音徐徐飘来,“不过他自己跟没事人一样,回来听完了最后两节数学课才走的。”
“他是不好意思和傅清请假嘛?”我觉得好笑。
“怎么可能,数学课重要吧……”
等待一个人的时光是难熬的,最先苍老的是一个人的眼睛。
可是等待一个人,这件事本身是并不煎熬的,在他没有到来的日子里,春天你会去花海,夏天你坐在凉椅上发呆,秋天在院子里清扫落叶,冬天围着热烘烘的铁炉,读一首关于爱情的诗篇,你做着和旁人没有什么区别的事情。
可是倘若你期待春天带你去看花海的是他,夏天笑你发呆可爱的是他,秋天在院子里为你披衣的是他,冬天为你颂诗的是他,从心怀期待的那一刻起,你注定惆怅且难熬。
而我不知道的是,在我没有克制,亦步亦趋沉沦在另一个人的眼神后,最痛苦的远不是等待,是在等待的光景中,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肖野第二天下午来了,他的做事风格和我如出一辙,在家大爷一样的休息半天,下午再回课堂。转念又想,或许他伤的很重呢?或许是上午在复查呢?
但我是那样的。
思念的人见到后,还是一样,无话可说。
我小心翼翼从抽屉里拿出烫伤药,和纱布,那是初三的时候,脚烫伤了,母亲买的药。
从草稿纸上撕下细碎的纸片,一笔一划很不认真的写下母亲当时给我搽药的步骤,生硬的在记忆里临摹,中途又加上几句不可缺少的步骤。
没有回头,从课桌下,传给肖野。用纸条轻点他的腿,可以感觉到他该是愣了一下,旋即接下纸条。
我不禁在脑海中描绘他的神情,肯定是按住脑袋向后轻轻倒,皱起一边的眉毛,眼睛瞬时眯起一边,挑起一边的嘴角,有些嘟嘟的意味,在看到纸条后,接住,一瞬间恢复神情,不会让任何人看见有什么异常。
黑暗的,窄窄的课桌下,没有人看见,不会有人知道,我却觉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心里像糖罐一样甜,又猛然想起,好像忘记写先把手洗干净再敷药了,连忙又撕下一小节草稿纸,附上文字,向身后递去。
他接住了,和第一次一样接住了。
后来,我开始用便利贴,只因为,他说,这样才像女孩子。
肖野的手上有一块红肿的小疤,鼓起来,像水泡。我一生中没有发生过严重的事故,烫伤却是有的,和肖野手上的疤很像。
不知为何,那个晚上我那么难受,却还是鬼使神差的记住了。
仿佛那一夜回去,和伤心无关,和委屈扯不上关系,只是为了给肖野拿烫伤药般,有一种使命在召唤着我。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的明白,不是友情,不是朋友的关怀,是烂俗的爱情。
我很生气,在后来肖野告诉我说,他那不是烫伤,是小时候的伤疤,总是喜欢抠,没有处理好,留下的痕迹。
他指着手上的疤痕笑着解释,从他的眼里,我好像望见了秋天的水,泛着涟漪,格外动情。
他坐在我对面,嘴巴一翕一合,解释的很认真,我的脑子里,来回着烂俗的情话。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悄然更换了模样,要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命运的齿轮从这时便开始转动,我脱离了方嘉延的轨迹,从此,不可救药的和肖野的齿轮拼合上。
日子生动了起来,梁夕吃饭时总问我和肖野的关系,仿佛在反复确认一件惊天的奇闻中有几分真实的成分。
而我总是摇摇头,“能有什么关系,就前后桌呗。”
“沈付洋,你是不是傻,他看他跟哪个女生走的这样近过?”
“严灿兮啊。”
“那,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严灿兮也爱找他,在刚换座位的那几天,她总是生气似的从窗口突然冒出来,无缘无故的打一下肖野,肖野拧起眉,还手看不出轻重,偶尔拿书砸到严灿兮的时候,她会委屈的扭过头,仿佛下一秒眼泪就能淌一地似的。
肖野会大男孩的跑过去安慰,拍拍严灿兮的肩,抱着头不还手的任严灿兮下狠手打他。
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那时,我还拉着梁夕说,他们好像小情侣,打情骂俏,真羡慕。
那时,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名字会和肖野靠近。
“怎么的,你羡慕?”肖野的声音突然横过来,有些挑衅的散漫。
我缓了好半天神,看着窗外一片沉沉的暮色,才拉回思绪。
我没有理肖野,视线从杨艺书和他喜欢的女孩子纪文昕身上抽回,他坐在她身侧,打打闹闹,说说笑笑。
羡慕,当然羡慕,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和方嘉延。
四月,朝阳,四月,人间烟火,四月,你的生日,四月,一切美好的伊始。
每个学期学校都会组织两次年级大扫除,包括寝室和教学办公区域。
我留在教室和走读生一起打扫教室卫生。
黎丰宇和季如琛留在最后拖地。
他们自顾自说着话,笑的声音很大,“沈付洋,你不劝一劝肖野啊?他今天晚上又要逃寝,你让他把复活者联盟的票给退了,天天熬夜,肾不好……”
我埋着头扫地,听到这句话,有些窘迫,又有些想笑。
那么明显了吗?是不只我一个人感觉到肖野不一样了吗?他玩的好的朋友也会这样说了吗?肖野呢?他没有辩解过吗?他也是这样想的吗?
黎丰宇他们觉得这不过是为生活调剂的玩笑,他们以为我不会信以为真,他们不会知道,这子虚乌有的闹剧差点让我没有活过那年的冬天。
最后,大家都去吃饭了,我一个人留在教室,找不到人一起吃饭,饿着肚子也不想一个人跑去食堂,便默默的蹲在桌子下收拾书桌。
拍拍手上的灰,闻声,听到肖野回来的动静,拉开椅子,声响如针,落地可闻。
“你一直收拾到现在?没去吃饭?”他居高临下坐在座位上看着我,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我应了一声,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身子倾向前,用力戳我,“干嘛不去吃饭?”觉得他像一位老父亲。
“不想吃,没胃口。”我扭着身子,移开他的手。
他更来劲,手就那么自然的搭在课桌上,伸向我的方向。
“去吃饭,瘦的跟皮包骨一样就好看?”他用那只不安分的手,抵着我后背的骨头,被他这么一弄,我倒是很想笑。
“说了,没胃口。”我言不由衷,收拾完最后一沓书,坐回座位。
“你天天不吃晚饭?”他平时着看我,用手打着我的背,像个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幼稚。
“也不是,你怎么回来怎么早?”我看着教室里空荡荡的,暧昧中又有几分不自在。
“他们吃完去操场了,我懒得去。”他收回视线,一如既往懒洋洋的姿态。
“哦。”
“哦你个头啊?”
我发现他来劲了,转过身气赳赳的伸手作势要打他,他闭上眼睛,又是那副本能让人打的姿态,我的手顿住了,觉得没意思,我又不是真生气,真生气我也打不过他啊,他都懒得跟我计较,我干嘛还那么小女孩子家家的假装娇嗔呢。
倏忽半晌,他抬起眼,见我没有要动手的架势,两只漆黑的眼睛疑惑的望着我。
“看不出来,还挺淑女啊……”尾音刻意拉的很长,生怕我理解力不够,听不出反讽的语气似的。
我没有理他,本能告诉我,我嘴没有他灵活。
那不自取其辱就是最优雅的反击了。
“喂,你哑巴啊,天天上课咋不见你这么斯文呢?上课还把腿盘起来坐,你见那个女的像你这样坐了?”他两只手像演讲人一样用力摆着,一副说教的姿态。
“我都不想说你,上课吃零食吧,大家都能理解,但吃锅巴就吃锅巴吧,哪有女孩子跟你一样仰起头,倒着吃的,还咬的嘎嘣响;走路,走路还外八,天天跟个男人一样,叫你兄弟好了。”
我用力瞪着他,想到黑猫警长歌词里: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还不知收敛,“嗳,我发现你脸不对称耶。”
“嗯,从小都是,”
“以后叫你歪脸好了,不对,你还喜欢上厕所,你说你怪癖好怎么这么多?尊重一下你,你说吧,你想让我叫你什么?”他用力推我,像小孩子怕妈妈不给回应一样提点。
“怎样都比你好!”
“不是我说,真的,我初中都比你瘦。”
我看着他,眼神里讪笑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还有那时候的证件照,骗你干嘛。”
“我赌你没有!”
“好嘛,赌啥?要是我有咋办?”
“要是你没有咋办?”
“我先问的,你先说。”
起初说赌有些玩笑的意味,肖野却好像颇为认真,明明是那么幼稚小孩子的行为,他却没有最开始不屑一顾的敷衍。
某一刻,我在想,他是不是只对我这么认真。
我是有心机的,“你要是有,随便说一个要求我都满足……别太过分就好;但你要是没有,就得反过来答应我一个条件。”
他把这句话来回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后点点头,“好!”
这是一个约定,仿佛要私定终身的约定,说的那么真挚。
后来,同学们陆陆续续吃过饭回教室,最开始回来的男生有几个是肖野同寝室的,不着痕迹的笑了几声,仿佛带过了先前的谈话。
我和肖野又回到平和的状态,我继续有的没的收拾书桌,他拿着笔抵在头顶认真写数学题。
人类比较蠢,非要固执的追求所谓的爱情,猫猫狗狗比较豁达,异性待在一起,就能生一窝仔。
多年以后,回想起这一天,我会想,当时蠢的可能只有我罢了。
倘若时光可以倒流,我会轻轻的闭上双眼,假装什么也看不见
晚自习是物理,物理老师是个很幽默的男人,在这门不擅长且多年不喜欢的学科上,尽管还是听不懂,我却愿意用力的记笔记。
物理老师身宽体胖,叉着腰,没一会,就讲得气喘吁吁,“所以说啊,这世间很多事都是有规律可言的,这个世界是可知且待我们去……”
一瞬间,教室黑成一团,尖叫声,欢呼声,雀跃声,此起彼伏。
同学们都不约而同望向窗外的云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墨中,粉红色和紫色混杂的云彩大片大片晕染在天边,像一幅被人刻意精雕细刻的画般绚烂。
我笑着,惊嘘世间万物怎么可以如此美好。
后背有一只手拔过我的肩膀,“喂,你……”
顷刻灭,须臾亮,一切的规律像物理老师说的那样,原来早已暗自埋好伏笔。
“嗯?”我看见肖野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好像咬着细碎的饼干,小心呵护,却还是一直掉着碎渣。
“没什么……”他摆着手,神色没有那么开心,却也不见多余的情绪。
那一句未开口的话,哽在他的咽喉,卡在我日后的每一天。
你在那虚渺的夜里,低声唤了我一句,从此,便再没能忘记。
看到窗外那树开的繁盛,想到,秋天落叶的悲伤能否承受起现在的欢喜?
物理老师在讲台上像一尊安享晚年的弥勒佛一样得意的笑着,“我就说嘛,世间的一切都是有规律的,待我们去探究的,就比如刚刚的停电,有些同学心就很定,有些同学就叽里呱啦兴奋的恨不得跳起来。从这啊,就可以看出你们的以后,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重点是啥,物理,是你们探索世界的一把钥匙,所以学好物理还是很有必要的。”
他喜欢无厘头的洗脑,我们也喜欢听他废话连篇。
只是,他没有说完整。
规律这件事,概念太大,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会知道主导你生活轨迹的到底是那一天的规律。
后半节课,我不知道肖野是否揣着和我一样心神不定的心情,我懊恼为什么话到半头就断了,他究竟想说什么。
我突然强烈的意识到,心里有一块地方被肖野牢牢的填满了。
我的青春里没有兵荒马乱,每个人都在老师和规章制度的强逼下按部就班的行进着,他是夜空中失控的唯一一抹星辰。
风是昨天遗留的疤痕,夜是今日思念的前奏,月是未来我们一起领略的柔软。
这感觉,像蜜糖,像廊外清爽的晚风,像马路边老婆婆手里转动的棉花糖,像无意间的穿堂风,偏偏孤居引山洪。
我想写诗,为肖野,千千万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