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一只猫回家》唐小楠

1、chapter1 猫

　　“怎样算欺凌？”
　　“十个人欺负一个人算欺凌，一百个欺负一个人也是。”
　　“那么一万个人呢？”
　　“是正义啊。”

　　＊

　　萧澜不喜欢猫。

　　尤其不喜欢会装乖卖萌的猫。

　　相比之下，在她看来，那些龇牙咧嘴亮着利爪的猫倒是更讨喜些。

　　至少他们比较真实。

　　一连下了几天的小雨逐渐终了，灰白的天泛着几抹浅蓝，阳光松松散散地从云缝间漏下来，濡湿的风抚在脸上很舒服。

　　萧澜穿着透气的蓝白校服，单肩斜背着书包，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低头踩着水坑。

　　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只雪白的爪子。

　　萧澜愣在原地打量着它。

　　冰蓝色的眼睛清澈明亮，像雪一样纯洁干净。

　　“喵呜～”

　　它软糯撩人的叫声让萧澜动摇了。

　　萧澜拉开书包拉链，从夹层里翻出一根火腿肠。她用小刀划开包装，把火腿掰成小块放在猫咪面前。“省着吃，这是我午饭。”

　　看着它狼吞虎咽的样子，萧澜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摸摸它。

　　然后小王八蛋子反手给她来了一爪子。

　　由此第一次迟到就被教导主任逮住的萧澜，获得了一篇千字检讨。

　　“所以才说我讨厌猫的。”萧澜抱着餐盒在教学楼天台上吹风，愤愤地咬了咬牙。

　　雨过后的天是青蓝色的，太阳隐匿的薄云处白晃晃的一片。

　　萧澜闭着眼感受了一会仲春的空气，打开饭盒正准备吃饭。

　　“咣当！”

　　天台背面传来一阵巨响，像是物体猛地撞到空心铁门上的声音。

　　萧澜吓得差点把饭盒从五楼扔下去。

　　高空抛物好像入刑法了来着。

　　好险。

　　天台前半部分和后半部分是隔开的，中间有铁网分割，和一扇铁质门连接，前后都有通着教学楼内部的楼梯口，楼梯口处是两扇空心铁门。

　　萧澜看不到对面发生了什么，也懒得去管。

　　她找了个灰少的位置盘着腿坐下，拿出三明治打算好好享受美味。

　　对面嘈杂的谈话声再一次打断了她的开盒仪式。

　　事不过三。

　　所以要在第二次时就及时制止。

　　萧澜挪着步子绕到天台背面，只见一个身着长袖校服的黑发男生跌坐在地上，周围几个高大的男生把他堵在角落里。

　　萧澜一眼就认出了那些高大的男生，是学校颇有名气的小混混。

　　一个染了头发的男生压着嗓子跟他说着什么，他脸色不太好看，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听着。

　　他忽然抬起头应了一句话。嘴角是不羁的笑，眉宇间写满了不屑。

　　打了耳钉的高大男生粗暴地拽起他的衣领，对着他红肿的左脸猛抽了一巴掌。

　　染头发的男生一脚狠踹在他的胸口。

　　他疼得抽了抽，表情很痛苦，但依旧是不屑地笑着。

　　他微微卷翘的黑发被冷汗打湿，粘在额头上，带着红肿的脸颊惨白，却意外的有种虚弱的病态美。

　　老实说他笑起来其实挺好看的，尤其是眼睛，漂亮的桃花眼眼角微挑，乌黑的眸子里浸着孤傲与倔强。

　　摧毁那份倔强时一定很爽。所以他们才乐忠于欺负他罢。

　　他不经意间扭过头，和十几步开外的萧澜对视了一秒。

　　萧澜愣了片刻，无所谓地转身离开。

　　当你无法改变环境时，就要学会适应它。

　　约莫十分钟后，喧嚣渐渐沉寂下来，一声铁门被踢开的巨响，和几个人离开的脚步声作为这场闹剧的收尾。

　　萧澜估计着人都走远了，起身，迈步走向对面。

　　他还在原地坐着，松松垮垮的校服皱皱巴巴的，印着棕灰色的脚印，他惨白的面颊上高高肿起了一片，侧脖颈处一道青紫色的伤痕绵延进衣服里。

　　他咬得发白的唇角挂着几滴血珠，乌黑的眸子里没有太多情绪，只是充斥着几分冷漠和几分孤寂。

　　萧澜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俯身蹲坐在他旁边。

　　他蹙着的眉梢间尽显不耐，一双眼睛睁得很大，里面的警惕化为疑惑。

　　萧澜礼貌地看着地面，伸手，递过半个三明治。“喏。”

　　他盯着三明治愣了一秒，继而别开眼看向远处的天空，拍开她的手。

　　他戴好黑色口罩，扶着墙站起来，虚浮着脚步，姿势极为别扭地向楼梯口走去。

　　“现在食堂肯定没饭了，超市在装修。”清脆的声音带着一点鼻音，很好听。

　　他不自觉咬了咬嘴唇，胃里饿得直冒酸水，三明治的香味围着鼻尖打转，他垂眸思忖，须臾，退回到萧澜面前，毫不客气地抢过她手里的三明治。

　　又一个小王八蛋子。

　　萧澜半眯着眼，揉了揉手背，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暗自腹诽。

　　萧澜吃完饭没回家，伸着懒腰在天台晒了一中午太阳，顺便构思了千字检讨的大纲。

　　一进教室就是吵吵嚷嚷的一片。高一下半学期刚分完班，班里没有萧澜熟识的同学，她索性撕下一张横线纸，埋头写检讨。

　　真好。

　　萧澜喜欢清净。

　　可是她前面的女孩子不喜欢。

　　“你好呀，你叫萧澜是嘛？”

　　明亮的书桌前投下一方暗影，抬眼就是一张明媚的笑脸。

　　女孩扎着利落的马尾辫，耳边有几缕碎发，阳光下镀着金光，一双眼笑得弯弯的，唇红齿白，这个距离可以看清她整齐的睫毛和脸上的绒毛。

　　“我叫顾安。”轻轻软软的声音很讨喜。

　　萧澜微笑着顿首。“你好，顾安。”

　　顾安的话闸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从今早吃了几个包子，一直说到班里的同学。

　　“话说咱们班好多神奇的人呢。”

　　萧澜一只手支着下巴听她说。

　　“就比如说你，我认识你，不光因为你是分班第一天早晨就被老班骂的人，还因为你是年级里大名鼎鼎的年级前十。”

　　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萧澜笑着卷起耳边的过耳短发。

　　“还有小明……”

　　萧澜听着听着就神游窗外了，她看着远方泛起鱼肚白的苍穹，温暖的阳光下笑得温婉。

　　“还有一个人……”顾安揪了揪萧澜的校服袖子，眼神示意她靠近一点。

　　她贴在萧澜耳边，温热的气流挠得耳朵痒痒的。“那个……”她指了指教室最后一排角落里的位置，“江墨昀，最好离他远一点。”

　　“他名声不太好，听说生母是个小三，他本人貌似也挺人渣，经常欺辱继母和弟弟，所以被生父赶出家门了。”

　　“他还是被校园暴力的对象。离他太近会被拖进泥潭的。”

　　“啊，而且他性格超级差劲的。”

　　萧澜回过头，顺着顾安指的方向看去。大概是感受到视线的缘故，他瞥过眼，再一次与她对视。

　　“总不能故意疏远他吧……”萧澜抿了抿嘴唇，喃喃自语：“其实长得还是挺……”

　　他不耐地蹙眉，扭过头看向窗外，满眼的嫌弃与厌恶。

　　“嗯……你刚说什么？”

　　“我说你说的很对。”

　　下午的课普遍是上的自习，萧澜刷着卷子背着单词，时间过得很快。

　　萧澜发现江墨昀果真如顾安说的，一直形单影只，孤独寂寞，瘦削的脊背埋进宽大的校服里，乌黑的眼眸空洞洞的，了无生机——很让人心疼。

　　至少萧澜有点心疼。

　　晚饭的时候江墨昀依旧趴在课桌上睡觉。

　　萧澜回来的时候，他的座位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丝温度。

　　想来可能是饿得去食堂了，萧澜便没再想他。

　　一直到晚上九点放学的时候他还没有回来。大概是早退了。

　　班里的同学三五成群地挽着手，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萧澜拒绝了顾安的邀请，她打算今晚刷完一套物理卷子再走。

　　萧澜最享受每天放学后的时间，一个人的教室很安静，也很放松。外面满天星光，里面灯火通明，很适合刷题。

　　她晃了晃杯子，起身去直饮水机处接水。

　　二楼的西侧是女厕，东侧是男厕，东西两侧洗手间外都有直饮水机。萧澜所在教室处于最东头，她想都没想就向东边走了。

　　男厕门口的感应灯顺次亮起，萧澜把杯子放好按开热水。

　　“咣！”

　　一声巨响从男厕传来。

　　萧澜生理反应地一抖，差点没把开水浇手上。

　　“嗷！”她飞快地关上热水，无视了男厕的标识，跳进去拧开凉水冲着手。

　　她关上水龙头，搓了搓手，幽怨地寻觅着声源地。

　　萧澜看着眼前的景象，微微一怔。

　　最靠里的隔间，门框上粘了三层厚胶带，一个滴着水的拖把被横过来卡在门上，上面也粘了两层胶带，脏水从隔间里面漫出来，月光下反着刺眼的白光。

　　萧澜心里涌现出不好的预感，她试图把胶带撕下来，却发现粘得太紧根本撕不掉。她索性回去拿小刀。

　　门内的人听着渐远的脚步声，随着男厕里的感应灯重新熄灭，满怀期待的心也再一次沉到谷底。

　　死寂的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熟悉的脚步声又一次在楼道响起。

　　萧澜用力拽开门，一入眼就是蜷缩在地上的他。

　　他从头到脚都是湿淋淋的，隔着几步远都能闻到拉开门时扑面而来的恶臭味，是涮过拖把后的脏水，那些人大概放学的时候又来了一次。

　　这一次揍的比中午还狠，他左脸高高肿起的伤渗着血，校服的肩膀处一片殷红，露出袖子的左手背上渗人的青紫。

　　他垂着眼盯着地面，乌黑的双眼空洞无神，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黑色的刘海遮住额前的血迹，混着污垢的灰色水滴，顺着头发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他低下头，抿了抿破皮的唇想说什么，眸中掺杂着几分难堪与窘迫。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