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落花谁是主》胡笳吹梦远

2、2、静思往事立斜阳

　　夜色天波楼。古朴而沉寂。
　　吹笛少年杨慕飞，即杨四郎之子表字宗孝的，垂着头被堂弟杨慕羽（即宗勉，梦远文中未注明，但据后文应是一人）拖回来。
　　“二哥，你能不能别吹了。”宗勉叹一口气，“否则奶奶又要说了。”
　　宗孝抬起头，青衣随风扬。
　　红瓦粉墙御赐府第，两檐角折上翻，旁垂麒麟，大门紧闭，两扇角门一扇开着半尺。正门铜环被磨得锃亮，显是久经不衰，然而谁都可以注意到，铜环已被人用烧红铁条烙住，总也开不得。
　　“怎么回事！我出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啊……”宗勉便慌了，“二哥，你看……”
　　宗孝面不改色，却抬起头，望明月，“已是夜半了……”他也不再说话，径直用手去触那铁条，却痛得立即缩手。垂眼看去，一道白痕。
　　“二哥，你疯了！”急忙从内襟中翻出金创药，为他敷上。
　　宗孝端详半晌，眼中光芒凌厉起来，颇有当年孤枪四郎风采。“半柱香前烙上的。想必已走远。然而……”轻轻揭起铁条上素笺，沉默不语。
　　华美薛涛桃花香笺，字是卫夫人簪花体，显是女子所为。
　　邀花洞庭饮斜阳，
　　后苑兰舟解罢乡。
　　夜月怀箫魂苦短，
　　南楼忆笛梦空长。
　　山行雨寂应琴叹，
　　竹叶风萧正潇湘。
　　影入平羌孤雁断，
　　间声四起玉阶凉。
　　宗孝看罢，冷笑一声，神色愈加冷峻。
　　宗勉望著他，好久，才终于出口询问，“二哥，你？”
　　宗孝长笑，将字条掖入怀中，“果然，他们根本不会放过我父在宋国的儿子。”顿一顿，“以为我不敢赴约么？”
　　“慕飞师兄什么约阿？”一个清脆优雅的声音从后面飘了出来。宗勉一惊，回身望去，只见黑夜深沉，月为云掩，幽不可见。而天波楼门前的一株参天古柏上，有一抹鹅黄色在树端飘扬。
　　“笙寒，还不下来！”宗孝微皱眉，沉声道。
　　毫无响动，鹅黄衫子却从树上飘荡下来。在空中打个转，如一只翩蝶落在杨慕飞身边。但见那少女一身鹅黄色宫装，长发编成玲珑燕尾状，一双秋水剪瞳只微眨一下，便已动人至极。
　　“师兄又说笙寒了。”少女不满地吐吐舌头。原来这鹅黄宫装少女便是宗孝恩师卫斜晖爱女，卫笙寒。“什么约阿？”
　　宗孝知他二人均不解，只得又将字条拿出来，递与二人。
　　笙寒看罢轻笑道，“锦书传信冷笛音，轻罗素笔托瑶琴。远水淡山总入画，不及朱眉写离情。呵呵，师兄，马上就要有美人相伴了阿？”
　　宗孝瞪她一眼，笙寒咯咯一笑，乖乖闭上嘴。
　　宗勉不耐，上前拍门，此刻月挂柏枝，残星已隐，夜半最幽之时。
　　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缓缓启门，见是两位少爷，喜道，“少爷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缓缓启门，见是两位少爷，喜道，“少爷你们可算是回来了。都这么晚了。”忽然看到后面笙寒，不禁一怔，“这位小姐是……”
　　“安叔，卫姑娘是我朋友。”宗孝不愿多事，简略回答道，“对了，安叔，你去看一下门环。”便拉宗勉笙寒进去。
　　“勉弟，你带笙寒去灵儿那里，我先去见祖母好了。”宗孝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女，表情极其无奈，这个小尾巴……
　　宗勉点头，刚要带笙寒离开，却见大少夫人的侍女折梅走了过来，愣了一下，“折梅姐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折梅看了一眼三人，怔了一怔，“老夫人发怒了，大夫人教我来寻二位少爷。”眼光扫到笙寒，“这位小姐……”
　　“折梅姐姐把笙寒带到小姐那里就好了。”宗孝声音仍然平静，“宗灵应当还没有睡吧。”促狭笑笑，“中秋之夜，谅灵儿也睡不着。”
　　“是，二少爷。”折梅微笑着带走笙寒。
　　“慕飞师兄……”笙寒不满地撇嘴，“又赶笙寒走……”
　　宗孝不去理她，回头向宗勉无奈笑笑，“估计祖母生气，不只是因为我们回来太晚了吧……”青衣在风中扬起，冷色入云。
　　灯火通明。
　　天波楼正堂，老太君不怒自威。
　　堂上是佘太君那威严的龙头拐，只见太君已气白了脸。小枝紫檀打造的座椅两侧排开，左侧是大夫人北楼兰，三夫人叶铭秋，五夫人柳冰亭，七夫人杜金娥；右侧立着杨六郎延昭，二夫人卢玉宁，六夫人柴羽檀，王兰英和未嫁的九小姐杨九妹延瑛。
　　宗孝宗勉刚走进来，就觉察了气氛的不寻常，肯定不仅是为了两人在外游荡。
　　太君龙头拐向地上一拄，一脸怒气，“你们两个，给我跪下！”
　　宗勉一怔，斜眼望去，见宗孝却笑著两膝一曲，直跪在地，自也跪下，却只是疑惑。
　　“杨慕飞，我天波楼的人，竟然夜不归宿！”太君瞪着两人。
　　宗孝微微一笑，神态自若，“确是宗孝的错，宗孝愿意受罚。是宗孝拉勉弟去的，不关勉弟的事，要罚，请罚宗孝一人。”笑若春风，与方才冷漠的少年竟似不是一人。
　　“二哥……”宗勉一惊，忙膝行上前一步，“祖母……宗勉有错，请祖母责罚宗勉……”
　　边上柳冰亭微微一笑，恐怕，老夫人根本不能狠下心来责罚这两个孩子……谁不知道，在这群孩子里，太君最疼的就是四房慕飞和六房慕羽，至于长孙慕风，太君可是素来不喜。
　　不想今日，老太君一反常态，冰冷的字句从嘴中迸出，“楼兰，把他们关到祠堂里去，跪上七天！”
　　北楼兰大惊，不知该如何行事，只听得下面五夫人柳冰亭微笑上前，“娘，冰亭晓得您是为了宗孝宗勉好，只不过，闻听卫先生要来了，恐怕这七天，是跪不得的了。娘？”
　　太君静静看着这个儿媳，在杨府众夫人中，五夫人进门最晚，门第最卑，却似总有一分风流品格，是可比肩当年四郎元配罗远吟的。一抹无奈的思绪涌上心头。也许。。。
　　太君还未发话，便见四夫人谢佩云一脸怒意地走进来，铁青着脸，瞪着儿子，“杨慕飞，你越来越过分了，居然把一个姑娘带到府里来！”
　　柳冰亭一怔，想起宗孝父亲，不由一笑。
　　太君脸色更加难看，沉声道，“宗孝，那是怎么一回事！”
　　宗孝还未回答，忽听得下人报上，宗孝恩师卫斜晖竟此时抵府了。
　　冷月暗池红，一剑飞光珠影中。西楼暮色闲花醉，惊鸿，唯听青烟孤雁声。
　　青烟孤雁，卫斜晖。
　　柳冰亭听到这个名字，脸色苍白起来，手指轻轻抖了一下，说不出话。
　　“卫斜晖？”早不来晚不来偏这时来，太君一皱眉，“请他在客厅先坐——宗孝，今日看在你师父份上，先不罚你，宗勉，你们两个都起来罢！”叹一口气。
　　二夫人卢玉宁看得明白，佘太君本无心罚二人，只是苦于无托辞罢了，微转过头，与北楼兰会心一笑。
　　九小姐却茫然地看著五嫂，她的神色，不大对劲罢……
　　过一会子，却是杨安走了上来，上前一拜，“老夫人，卫夫人说她不愿入府，因而，卫先生希望二公子能出来见他，还有，说让卫小姐也一并离府，说是……不愿打扰了……”
　　太君眉头紧皱，“卫斜晖什么意思？！”顿一顿，“什么卫小姐？”
　　杨安犹豫一下，望向大夫人北楼兰，不知当不当说……
　　北楼兰缓缓上前，终于开口，“娘，刚才佩云说的姑娘，就是卫先生的千金，宗孝的师妹。”

作者有话说

　　《浣溪沙》纳兰性德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斜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卫夫人簪花体
卫铄：［晋］（二七二至三四九）女。字茂漪，世称卫夫人，河东安邑（今夏县尉郭乡苏庄）人。卒于永和五年，享年七十八岁。她是汝阴太守李矩之妻，出生一个书香世家，我国书法家卫觊之曾孙女、卫瓘孙女、叔父卫恒，都是大书法家。工隶书和正书（楷书），尤善规矩。钟繇云：“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芳树，穆若清风。”。。《书断、翰墨志》 。关于她的师承关系，据《法书要录•传授笔法人名》说，是由蔡邕传之崔瑗以及蔡女文姬，蔡文姬传之钟繇的。相传正书始于汉代，到了钟繇手中，书写法度已日趋完善，为正书之祖，而卫铄妙传其法。唐人韦续在《墨薮》中更是对她推崇备至，称赞说：“卫夫人书，如插花舞女，低昂芙蓉，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又若红莲映水，碧沼浮霞。”
　　王羲之少常师之 正书入妙。
　　卫夫人的书法理论也有独到的见解。她的著作有《笔阵图》一卷传世，为《宋史•艺文志》中所著录。《笔阵图》是论述写字笔划的著作，阐述执笔、用笔的方法，并列举七种基本笔划的写法。她在《笔阵图》里，首先提出“多力丰筋”说。这是一个重要的创见。她说：“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骨者微肉者，谓之筋书，读肉微骨者，谓之墨猪。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后来王羲之还写了一篇《题卫夫人〈笔阵图〉后》的文章，对卫夫人的理论，又进一步的阐述和发展。唐人孙过庭在《书谱》中曾疑《笔阵图》为六朝人作，张彦远《法书要录》乃题作卫夫人撰。
　　卫夫人的儿子李允，字子充，他做过为中书郎，亦工书，也是一个书法家。
薛涛笺
　　唐代名笺纸，又名“浣花笺”。亦名“松花笺”、“减样笺”、“红笺”。唐代诗人李贺有诗云：“浣花笺纸桃花色，好好题词咏玉钩。”北宋苏易简《文房四谱》云：“元和之初（九世纪初叶），薛涛尚斯色，而好制小诗，惜其幅大，不欲长，乃命匠人狭小为之。蜀中才子既以为便，后裁诸笺亦如是，特名曰薛涛焉。”又说：“府城（指成都）之南五里有百花潭，支流为一，皆有桥焉。其一王溪，其一薛涛，以纸为业者家其旁。……以浣花潭水造纸故佳，其亦水之宜也。”从这些记载中可知，“薛涛笺”的形制是红色小幅诗笺，九世纪初造于成都郊外浣花溪的百花潭。这种红色小笺曾被薛涛用以写诗与元稹、白居易、杜牧、刘禹锡等人相唱和，因而名著于文坛，乃涛设计“命匠人狭小为之”。薛涛笺虽只深红一色，但颜色、花纹甚精巧鲜丽。薛涛笺在我国制笺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后历代均有仿制。宋代发展了胭脂版纸笺也称薛涛笺，用产于嘉州（今四川乐山县）的胭脂树花染色。宋人诗曰：“名得只从嘉郡树，样传仍自薛涛时。”明宋应星《天工开物》认为：“其美在色。”
　　薛涛，唐朝女诗人。其父为宫廷乐官，安史之乱入蜀逃避战祸，定居成都。薛涛幼年丧父，生活无着，落入娼籍。早年居成都浣花溪，善制诗笺。蜀中产纸甚佳，制以为笺，早有盛名，杜甫已有“蜀笺染翰光”诗句，这句诗是为高适而言，高适时在蜀西为官。成都浣花溪自来就是产笺之地，屡见于记载，唐末韦庄有《乞彩笺歌》也说：“浣花溪上如花客，绿阁深藏人不识。留得溪头瑟瑟波，泼成纸上猩猩色。”就是指薛涛在浣花溪制笺。明朝何宇度《益部谈资》说“蜀笺古已有名，至唐而后盛，至薛涛而后精。”明哲学诠《蜀中名胜记》及万历刻本“薛涛小传”都说薛涛侨居百花潭，东制深红小彩笺。
　　据《唐音要生》载：诗笺始薛涛，涛好制小诗，惜纸长剩，命匠狭小之，时谓便，因行用。其笺染演作十色，故诗家有十样变笺之语。《牧竖闲谈》载：浇花人多造十色彩笺，于是薛涛另模新样，小幅松花纸，多用题诗。《往都谈资》载：花笺古已有名，至唐而后盛，至薛诗而后精。
　　薛涛设计的笺纸，是一种便于写诗，长宽适度的笺。此笺原用作写诗作为诗笺，后来逐渐用作写信，甚至官方国札也用此笺，流传至今。据载：薛待用毛笔或毛刷把小纸涂上红色的鸡冠花、荷花及不知名的红花，将花瓣捣成泥再加清水，经反复实验，从红花中得到染料，并加进一些胶质调匀，涂在纸上，一遍一遍地使颜色均匀涂抹。再以书夹湿纸，用吸水麻纸附贴色纸，再一张张叠压成摞，压平阴干。由此解决了外观不匀和一次制作多张色纸的问题。薛涛用自己设计的涂刷法，做出了小彩笺。为了变花样，还将小花瓣洒在小笺上，制成了红色的彩笺。薛涛使用的涂刷加工制作色纸的方法，与传统的浸渍方法相比，有省料、加工方便、生产成本低之特点，类似现代的涂布加工工艺。
薛涛名笺有十种颜色：深红、粉红、杏红、明黄、深青、浅青、深绿、浅绿、铜绿、残云。何以特喜红色，一般认为红是快乐的颜色，它使人喜悦兴奋，也象征了她对正常生活的渴望和对爱情的渴望。这可能就是薛涛喜爱红色的原因所在。另一方面，薛涛可能有意打破当时一味黄色的沉闷枯燥的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