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玫瑰》惊舒落

3、003

　　黑暗中的男人眼里闪着危险的光芒，那是一种看待猎物的眼神。随着猎物逐渐走远，猎人伺机而动。

　　枯叶被人踩踏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在林中迅速穿梭着，借着黑暗前行，无声无息，直达目的地。

　　打开公寓门，尤芍将包放在门边的台子上，未开灯，弯腰准备换鞋。一刹那，她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危机感，一股危险却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的双手被人拽住，反扣在墙上。门被人一踢，重重关上。屋子里失去了唯一一点光亮。

　　偏远的公寓终于迎来了它的危险，以尤芍的条件，她大可不必居住在这，这是为了什么，原因不言而喻。

　　他在她耳边重重呼吸着。尤芍感觉脸突然变得很烫，头脑充血，心跳在寂静黑暗的房间里显得尤为吵闹。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随即响起低沉磁性的声音，“你还是一如既往地镇定。”

　　这句熟悉的话让尤芍心头一跳，男人散发出温暖的热量，她刚刚被风吹凉的身体迅速温暖起来。他的身躯极高大，俯身下来时，让尤芍莫名感受到一阵安全感。危险与安全并存，让她大脑有些宕机。

　　“唯一的幸存者不是那么好当的。我思来想去，是不是还是应该杀死你呢？”他的语调出乎意料的温柔，还有一丝挑逗的意味。说出来的话，却是残忍而惊悚。

　　谢离一只手将尤芍的两只手扣在墙上，另一只手慢慢摩挲着她的脖颈。他们的距离很近，气息喷洒在脖子上，弄得尤芍有些痒，她不自然地动了动。

　　谢离稍顿，随后又收紧握住她脖子的手。

　　那天之后，那抹洁白的身影就一直在他脑里挥之不去，如同着魔一般，她身穿洁白的裙子却被泥泞弄得脏污不堪的狼狈模样不停地拨弄着他的神经，就连梦中都是她那双藏匿星河的双眼。这是从前从未发生过的情况。他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受控制感，一种声音在他内心深处叫嚣着，“掠夺她、占有她”“……杀死她”。

　　忍无可忍之际，他还是回到这里，或许当初那一点仁慈之心，放过她，就是错误的决定。最终，他还是要杀死她。

　　窒息感让尤芍大脑一片空白，她不确定他会做出什么，凭借着本能，她挣扎，他禁锢她双手的力度并不大，她挣脱了，谢离也不为所动，他认为只要一只手，就能轻而易举的将她掐死，她的反抗，不过是无谓之举。

　　时隔六年令人贪恋的熟悉怀抱就近在眼前，尤芍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搂住了他，双手环抱他的腰，黑暗之中闭上了双眼。生存还是死亡，好像并没有那么重要。就像在狂风大作的海面上，随海水沉浮的人，拉住了唯一的浮木。

　　尤芍的行为让谢离猛的一顿，眼里充满不可置信，手上的力度立马松了下来。尤芍剧烈呼吸起来，睁开眼睛。谢离用力捏住她的肩，直视着她，想要看清她的眼睛。尤芍抱住他的手并没有松开，此时此刻更是收紧，接着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谢离将她推开，再次对视时，她的眼睛亮的惊人。窗外透进来光，好像全聚在她的眼里。

　　“你真是疯子。”谢离第一次对别人说这种话。但他的声音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喜悦。

　　尤芍看着他，很久，突然环住他的脖子，往下一拉，用力吻了上去。唇与唇相贴。谢离眼睛睁大，眼中泛起危险的光芒，咬了一口她的唇，将她打横抱起，进了她的卧室。

　　占有或是毁灭……也许可以选择前者。

　　从未设想的，一夜疯狂。

　　-

　　在死亡边缘徘徊，体力高消耗的一夜，让尤芍疲惫不堪。清晨醒来，意识模模糊糊。

　　她盯着天花板，即便与设想大相径庭，但居然阴差阳错和他走到了这一步，如此突然，两人就双双躺在了床上。

　　有一道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尤芍若有所感地偏头，他已经醒了，看着自己。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她能清晰地看见他的面容。相视无言，尤芍的眼里带着依恋与缱绻，谢离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明明经历了一夜，他的眼中却依然不带一丝情愫。

　　不合时宜的，门铃响了。一瞬间谢离眼神中闪过杀意，收敛了所有表情，再次用手握住尤芍的脖颈。她不太舒服的颤了一下，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在温柔的安抚下，谢离停止了动作，深深看了她一眼。

　　尤芍换上件单薄的睡裙，她将外套披在身上，走去开门，离开房间的时候，将卧室门轻轻关上。

　　她透过猫眼，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是苏意。看见门打开，苏意面色一喜。

　　“尤芍！我来给你送衣服，你之前落在……”话突然停顿，她很震惊地望向尤芍的脖子，和胸前裸露的肌肤上。尤芍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见自己胸前的肌肤，有很多昨夜残留的痕迹，红了一片，在纹身周围，痕迹更是密集。

　　“你这……打算开草莓园啊？”苏意笑着调侃道。

　　“他走了吗？我没打扰到你们吧？”她又详装往屋里张望。

　　“打扰到了。”尤芍叹了口气，也嘴角带笑。

　　“那我麻溜地离开，你们继续你们继续，改天约，咋之前没听说你交男朋友……”苏意将那袋衣服递给尤芍，边说边挪步离开，直到她走到电梯口，还能听见她的声音。

　　尤芍摇摇头，提着衣服回卧室。再次开门时，哪里还有他的身影。只有杂乱的床单，是昨夜那场疯狂留下的唯一证明。

　　“又跑了，谢离。”她小声呢喃。

　　洗漱之后，她进了画室。看见那幅画上的他，一种奇异的感觉漫上心头。

　　画上的男人只是低头轻嗅着黑色玫瑰，举止优雅，神态平静，如同欧洲中世纪画中的神明，不带一丝情感。能把恶魔画成神明的，也只有尤芍一人了。

　　她驻足片刻，也没忘记李斯覃的嘱托，暗夜下的睡莲。她拿出一块新画布，仔细回想着昨夜站在睡莲池前的感觉，只觉得思绪受扰，还是要再去一趟看看。

　　现在还只是上午九点，尤芍打算在睡莲池待到深夜，可以准备点工具，先写生几幅。拿上水和食物，就可以打车前去。尤芍已经提前向李斯覃询问过地址，睡莲池偏远，离她这里有两小时的车程。导航的路程远远没有李斯覃驾驶的路线快，那是去了无数次之后对路线的熟悉，其实有点好奇为什么他会发现这样一个地方，但他没有想讲的意思，尤芍也就不问了。

　　路途遥远，车上迷迷糊糊之中，尤芍做了一个梦。她好像看见有一个美丽的女子，掉落进睡莲池中，她脸色苍白，长发如同海藻，没有挣扎，缓慢地沉入池底。岸上有两个男人，一个身形高大，背对着，在月光之下走远。另一个，跪在池边，看不见面容，放声地嘶吼着，看起来很悲伤。水面逐渐被鲜血染红……

　　尤芍惊醒，她长舒一口气。车已经停了下来，机械女声正在播报计费与提醒乘客携带随身物品，是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正中午，太阳直射池面，波光粼粼，有些刺眼。阳光猛烈，尤芍戴上宽檐遮阳帽，摆好折叠椅，坐在池边。静坐一会儿，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她忍不住上前，盯着平静的水面。池水清澈见底，水底只有小鱼与淤泥，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尤芍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境。

　　日光下的睡莲，显得不如夜晚那样有生命力。尤芍仔细描绘着它们的形状，她从没有这样去观察过睡莲，它们是如此美丽、安逸与平静。正当入迷时，身后的传来枝叶被踩踏的声音，尤芍闻声回头，看见一位老人惊讶地看着她。

　　“这位小姐，您怎么会来这里？”老人拉了拉他的草帽。

　　“我是来赏花的，怎么了？”尤芍不解。

　　老人看了眼面前的睡莲池，眼神中带上了温柔，“没有问题，它们都很美丽。”
　　他再次看向尤芍，“只是，这里应该很少有人愿意来。”
　　“听您的语气，应该是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吧？”

　　不知怎的，尤芍突然想起刚刚的那个梦，她疑惑地点点头。

　　老人眼神飘向远方，“那是四、五年前发生的事情了。”

　　“101区的富人圈，有三个不可撼动的大家族，李家、孟家和裴家。李家的老一辈去世的早，中年辈只有两个儿子，是李氏集团的董事长李荣嵇，与他的早逝的兄长，在医药学方面造诣颇深的李辰博士。”

　　“李辰博士与夫人秦渺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两姐弟。弟弟就是现在李氏旗下药物研发公司的总裁，而姐姐……”

　　老人指向睡莲池，“就是当年长眠于池底的‘睡美人’……”

　　尤芍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大量的信息从脑内滚过，药物研发公司的总裁……不就是李斯覃吗？刚刚梦中的场景，也显得诡异起来。

　　老人停顿了一下，“李家的女儿李弥笙，很美，像她的母亲。秦家也是艺术世家，虽然不及那三大家族，但在富人圈里也是有很高地位的。秦氏是位歌唱家，她的女儿也一样，随了她，有一副完美的歌喉。但是，李弥笙嫁人之后就再也没有唱过歌了。”

　　“她的丈夫，是裴家的养子。当初所有人都不明白，一直低调的裴家为什么会突然收养一个外人，当初孩子进裴家的时候，已经八岁了，不算小了。况且他生性顽劣，青少年时期也是出了名的恶少。”

　　“但是裴家最具说话权的裴老先生，竟然把底下的娱乐公司交给他管理。出乎意料的，他把公司经营的很好，也不再做什么恶劣的事情。大家都以为这个风波算是过去了。不过后来，他突然执意要娶李弥笙为妻。”

　　“李家上下都极为反对，唯独她本人，居然也执意要嫁，像极了两情相悦却受百般阻挠的剧情。当初李博士还在，心疼女儿，最终还是答应了这门亲事，本以为故事终于圆满了，但这却是李家这一脉悲剧的开端。李博士不久后在一场医疗事故中意外死亡，夫人秦渺随后也重病去世了。”

　　“更让人们痛心震惊的，就是李弥笙婚后两年就突然惨死在郊外，被人抛尸在池底。在结婚的这两年里，她从未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退出乐坛，没人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

　　“李家这一脉最终只剩下小儿子一人了……”

　　听到这里，尤芍难免震惊。所以难怪李斯覃会经常来这里，原来有一段他不愿提及的往事。

　　“李荣嵇没有孩子，所以李家的后辈只有李博士的小儿子李斯覃，家族大大小小的事务将来都会要交给他，所以他也是一个十分成熟稳重的人。只是，那晚，他接到一通电话，得知自己的姐姐已经在冰冷的池底躺了一个星期时，他就像疯了一样，来到这里，叫警察把她打捞上来，他在池边跪了一整夜。”

　　老人叹了口气，“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我一直在看管这片区域，作为负责人，那晚我也被叫来了，只是这片区域本身就是废旧的公园，准备要改建了，连清洁机器人都停止这片区域的打扫了，我也只是每个月来一两次，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里来过什么人，听到池里有具尸体，也是把我吓了一跳。在这之后，李家跟政府商定，买下这块土地，不允许改建，保持原样，也依然由我看护。所以这里本身就是没什么人会踏足的地方，更是人迹罕至了。”

　　“那……李家姐姐的死，查出原因了吗？”尤芍问。

　　老人摇摇头，“没有。查不出凶手，李家没有透露出任何消息，但是从那以后，李家和裴家就算是结仇了，李斯覃一直怀疑是裴家那个养子，叫裴勋，这都还是裴老先生改的，原名叫什么，之前听说过，我不记得了。只是事发的时候他在国外出差，已经出去半个多月了，完全的不在场证明，但是有钱人，想要杀人其实挺容易的，根本就不用自己动手……这也不是我能接触的范围了。”

　　尤芍若有所思。101区很大，富人圈却很小，有些家族她也偶有交往，只是她从不深入，所以真正知道的信息很少，也不在乎。好像前几年，秦家老太太还托人向她买过一幅画，没想到竟然是李斯覃的外婆。

　　“只是您为何会突然来到这里呢？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了。”老人看着尤芍。

　　“偶然路过一次，发现这里的睡莲很美，就想着找天来写生。”尤芍也盯着他，她不想说得太多，况且对方知道李斯覃的身份。

　　“哦……这样，的确很美，那我就先离开了，不打扰您了。”老人笑眯眯的，转身离开。

　　回忆起梦中双目紧闭的女人，她的面孔在脑中逐渐模糊，像风穿过指缝，难以抓住。

　　不再有人讲话，尤芍全神贯注投入画面。自然光线慢慢转暖。已经过了许久，一抬头，池塘之上，一望无际，晚霞极美，红的似火。金色的光铺在池水上，像是撒了一层金粉。这样的郊外的自然风光已经是极少了，拥挤的市中心永远看不到这么辽阔的场景。

　　好几幅画已经完成，在各种光线之下，睡莲的姿态万千。尤芍停止作画，倚靠在折叠椅上，等待夜色降临。她回想着老人的话，许多疑问漫上心头。那是谁发现了李弥笙的尸体？给李斯覃的电话里，又说了什么？

　　她直觉这件事可能还有很多隐情，或许自己不该接触。慢慢的，她的意识有些模糊，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