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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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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赵家用不起冰疙瘩,翠浓只得端了一碗绿豆汤给赵佑思解暑。
赵佑思美滋滋拾起小汤匙,一口一口往嘴里送,默念要是能加点冰花就好了。
翠浓觉得口燥,不是因为天气,而是忆起昨日小郡王给小姐提的亲事。
她舔了舔嘴唇,望着赵佑思水汪汪的大眼睛,内藏坦然之色,憋了半天问道:“小姐,崔国公的小公子去年可是去了礼部任职,上头有个袭爵的胞兄,比咱们王爷官还大,前途无限,模样也俊,小姐就……”就这么拒绝了?
“崔……这崔小公子吧,我瞧着不太靠谱。”
赵佑思满足地咂咂嘴,空碗放回漆盘,摸摸自己的小肚子,惬意地靠在哥哥亲手给她做的贵妃椅上。
翠浓对赵佑思的冷淡拒绝疑惑不已。
老郡王死后,赵家和京中大族并不往来,别家的姑娘都说了好亲事,偏偏自家小姐连个提亲的都没有。
别说小郡王发愁,她作为丫鬟也愁。
想到小郡王的良苦用心,忍不住风马牛不相及言道:“小姐,你也别怪王爷,崔国公门楣高又有意和王府结亲,王爷会说给你听,想来有他的道理。”
呵呵,门楣高。他们赵家祖上最风光的时候,连深宫里的公主也得挑拣一番。
短短十年,物是人非,荣光殆尽。
赵佑思自嘲一番,又觉心中苦涩,哥哥在朝中新冒起色,年少有为,但远不及昔日的万分之一。
“那依你见,你家小姐是嫁给崔国公府好咯?”
翠浓满心装着小姐的终身大事,青丝团扇捏在手里被赵佑思抢了去,自顾自扇风,眯着眼睛打盹。
翠浓是赵佑良忠实的拥趸,扑在她的腿前揉捏起来。
坚定道:“奴婢以为崔小公子年轻贪玩了些,但总归是名门望族,家风不允许他苛待发妻。加上来咱们赵府提亲的少,崔家无疑是最优的。”
“小丫头说的头头是道,不愧是我哥哥的好徒弟啊,你干脆回禀我哥,若真想和崔家结亲,他自己从崔家四个小姐中挑一个,娶回来。”
她说的是气话,知晓哥哥并非这种人,但提到崔小公子崔殊她也厌恶的紧。
他是温珏姨表弟,前世她受难,崔殊没有落井下石,但没少在旁边说风凉话。
嫁给他,还不如嫁给一只苍蝇呢。
“小姐!王爷都是替你考虑,他只是……希望你后半生能过本该属于你的锦衣玉食的生活。”
翠浓一时气急,为赵佑良鸣不平,手中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赵佑思哎呦一声叫出来,拂开她的手,赌气道:“要说锦衣玉食,直接把我嫁到皇室,那岂不是更加富贵?”
翠浓垂首不语,余光瞅向窗外的那道忽地一震的身影,许是幻听,似有似无一声哀叹叫她心里发酸。
“小姐,您何苦这般为难王爷,王爷前些日子才袭爵,平日里不过和七殿下相熟些,总不能把你嫁给七殿下吧?”
顿了顿,接着道:“七殿下和那位丁姑娘郎情妾意,水泼不进,若是中意十一殿下,好像……也是一种为难。”
温珏乃崔贵妃长子,十一虽是他胞弟,从小养在皇后膝下,婚事连崔贵妃这个生母都说了不算,何况他。
窗外那抹身影蠢蠢欲动,若有所思。
赵佑思明白,哥哥误以为真,在琢磨跟温珏开口。
别说她对十一殿下无意,便是有意,也见不得哥哥求人。
且不论前世她婚后的悲惨人生,单说生前温珏对哥哥也是彻头彻尾的铁石心肠。
名义是哥哥是给温珏做伴读,实际是给他卖命。
温珏十二岁那年,他吵闹着要去军营,哥哥不得不伴驾相护。
短短三年,哥哥为救温珏伤痕累累,险些丧命。
战场上哥哥浴血奋战,所有军功推给他,温珏初封爵便是亲王,自己却一官半职都没捞到。
今年官拜大理寺卿,一个从三品要职,都是哥哥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倘若她真有心,哥哥便是膝盖跪穿,温珏也不会插手的。
“谁说我看上七殿下和十一殿下了,我要嫁给九殿下温琅!”
圣上共诞有十三位皇子,其中七位都在抢夺太子之位,温琅便是温珏最大的竞争对手。
她死后,温琅搜集证据,联合其党羽以温珏苛待发妻、藐视圣旨的罪名,一连上书上百封。
她看不懂折子上晦涩的俳句遣词,她只知道因为他,温珏被拉下势头,渐渐被圣上厌弃,丢出太子候选人名单。
光凭这一点她就对温琅充满了好感。
“九殿下?小姐你疯了!”
彼时,温琅还是臭名昭著的京城一霸,天天吃喝嫖赌,斗鸡赌马,不务正业。若不是她在天上瞧得真切,她也不愿相信一个纨绔二世祖后来会在朝中和温珏分庭抗争。
温琅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不等他发话,身边的侍卫颇有眼力见,抱走他腿边的冰壶,挪到书房一角。
温琅放下黑玉棋子,手指不经意摸摸棋盘,拢了拢衣领,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阿景,你可梦到过姑娘?”
柳如景颇有仙人之姿,也放回棋子,推开气势山河图的折扇,优雅扇动起来,取笑道:“我是没有,殿下这么问,莫不是思春了?”
温琅被戳中心事,目光无处安放,摸摸自己的耳尖,有些发热。随手捡了一颗黑子,胡乱放置一格。
啪——
白子落定,柳如景笑眯眯道:“殿下承让了。”
温琅无心在意输赢,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不时闪过。
前些日子,仲夏夜宫宴,他本无心参加,无趣地很。
向皇后请安罢,离开宴还有些功夫,他独自一人在御花园的一角,半躺在一块观赏石上假寐。旁边牡丹花香过于浓郁,闻得发腻,他翻了个身,正好对上了一张精致的面庞。
后宫佳丽环肥燕瘦,卓越多姿,他向来自视甚高,庸脂俗粉不堪入眼。
然那副面孔,初见惊艳,之后便日夜萦绕在脑中,念之心喜,思之如狂。
她不施脂粉,水蓝襦裙,头戴一根不起眼的银簪,朴素中带着艳丽,清高中透着自然。
她不曾行礼,仿佛故友一般对他莞尔一笑,嫣然道:“我叫赵佑思,你是宫里人吗,长得真好看!”
不等他作答,她便作噤声手势,化作一缕清风,从眼前翻飞逃走,留他在冰冷的石板上怔怔发愣。
惹得他整场宫宴都提不起兴趣,不自觉端坐身子,目光平扫,飞入嘉宾女眷中细细搜寻。
那姑娘可爱极了,自顾自解闷,不时掰弄自己的手指,又揪起裙摆挽出一朵花来,感受到他的目光,不卑不亢,无惧无畏,端起酒樽偷偷隔空敬了他一杯。
他回敬一杯,喝了几年的“远山醉”第一次发觉味道这样甘醇,顺流入胃,暖暖的,滋味无穷,唇齿留香。
他招手唤贴身侍卫孙尚,覆耳道:“看到斜对面的姑娘了没?明天之前本王要她所有信息。”
孙尚心里咯噔一声,这是哪家的小姐,他出入皇宫无数次竟没见过。
难不成是今年状元的妹妹?不对,位置不该如此靠前。
见孙尚颇为难,一双鹰眼势要把赵姑娘盯出个窟窿,温琅微愠,压低声音道:“收起你的凶神恶煞,唐突佳人有罪。”
又张望了下四周,接着道:“那姑娘说她是南平郡王的妹妹,你去查查。”
柳如景一袭白衣,用折扇掩住笑意,跟着温琅从凉席施然起身,接过他从书架锦盒中私藏的布帛,展开看到,仅有一行字——
南平郡王赵合敬之女,崇德元年生。
就这?就这?
温琅苦笑,柳如景哑笑,屋里宁静得尴尬。
柳如景自己对男女之事也没经验,憋了半天,才丢出一句,“所以是这位南平郡王府的赵姑娘把京城第一恶霸的魂给勾走了?”
温琅无视他的揶揄,苦恼道:“你说,她一个姑娘家无端端说这些话是何用意,本王可是在市井中惹恼过赵姑娘?”
温琅坐在书桌前,愁眉不展,对上柳如景的眼眸,瞧见了自己。
一袭绯色团纹长袍,领口和袖口用银丝绣着流光暗纹,和鲜艳的底色相交互映,既有朝阳之辉,又有夕阳之美。他头戴金冠,正中一颗炫亮的红宝石,灿烂炳焕,一根羊脂玉的簪子从乌发中穿过,两条碧绦从颅顶飘至肩前。
念她时,一双秋水般的瑞凤眼化为春水,波光粼粼,荡起一圈圈名为相思的涟漪。
再念时,峰眉凝结,聚拢成山。
他臭名远播,大家都当他是不思进取、胡作非为的恶霸混蛋,按理说,排除他皇室身份,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所以说……
“我猜不是为了攀附。”柳如景似乎读懂了他的心思,径自取来一壶甜酒,自饮一杯,不忘给温琅也递一杯。
“何以见得?”温琅暗喜,他也觉得她不会如此肤浅。
“九殿下看来真迷糊涂了,南平郡王如今是他哥哥赵佑良,殿下你不会忘了吧,他是温珏的人。还有,小时候你俩才学不分胜负,他赢了你就哭,你赢了他就诬陷你以权压人。”
温琅面部抽搐,那小子……那么欠揍怎么会有神仙般的妹妹。
被柳如景一席话搅得更加混乱,温琅有些憋闷,不言不语,拎起玉壶,抬步走出书房,寻一处绿荫躺下。
柳如景不懂温琅相思之苦,追上去劝慰道:“若如殿下所言,赵姑娘超凡脱俗,得此佳人岂不是美事一桩,你说呢殿下?”
“小姐,你真的是这么说的?”翠浓眼如铜铃,不可置信。
赵佑思不以为意,又捧着一碟晚市打折买的葡萄,嚼得津津有昧,“嗯,有什么问题吗?”
“小姐你这要让王爷知道了,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她才不怕,哥哥向来雷声大雨点小,从小到大,她捣蛋的事做的还少么,哥哥何时真忍心罚她了?
“何事不能让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