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338、事发（2）

　　赛罕看着她，眸子冷冽如雪山之巅的寒冰，“因为只有你的女儿才可以。”赛罕向着仙珠跪了下去，“仙珠，我是诚心诚意来与你们结盟，你们是不是也要拿出诚意，助我一臂之力？”
　　“什么意思？”
　　“我要统一草原！我又不想腹背受敌！”
　　仙珠突然想起，弘毅曾与她说过，要以夷治夷，让草原永远形不成合力，永远一盘散沙，永远不能与中晋朝斗争的话。
　　“一山还有一山高，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仙珠的眼泪奔流出来，赛罕的话再明显不过，他已经看透了弘毅的计策，他也想出了更好的计策，夺了咏阳，就是要咏阳做他的人质，让中晋不能轻举妄动。
　　“给我十年，不，五年，只要五年，等我统一草原，你的女儿完璧归赵！”
　　一边是亲亲的女儿，一边是黎明百姓。
　　仙珠恍恍惚惚，想到咏阳的未来与生别，眼泪流得比河水还长。
　　哭了不知道多久，更不知道赛罕是什么时候走的，心里充满了怨恨，又不知道该去恨谁。
　　是谁造成一切，又是谁害了她的孩子？
　　她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不知什么时候，昊麟走了进来。他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微微使力，仿佛是要把自己薄弱的生命力全部注入她的身体，“堂堂皇后，哭成这样也太没志气了。”
　　她哭着说，“要志气做什么？不能吃不能喝，我要咏阳、我要咏阳！”
　　“既然要救咏阳，怎么不拜真佛拜泥胎？”
　　“赛罕如果是泥胎，谁是真佛？难道是你吗？”
　　“我——自身难保，哪里做得真佛。”
　　“不是你，是谁，皇上？”
　　昊麟嘲道：“他就算了吧。江山美人孰轻孰重，不用问都知道啊。”
　　听到这话，仙珠更加伤心，掩面哭道：“那谁能帮我，谁能帮我？”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仙珠一抬眼，看到昊麟的手正指着她自己。
　　“我，你是说我吗？”
　　“对。你，就是你啊。最近是谁在批阅奏疏？是你，还是二哥哥。只要你肯，先于皇上下一道指婚的圣旨于咏阳，不就皆大欢喜了。”
　　“皆大欢喜？”仙珠喃喃念叨着，“你这是要我假传圣旨吗？那可是诛九族，死一万遭都嫌少的重罪！”
　　“你是咏阳的母亲，如果连你这真佛都不愿意帮她，天底下还有谁能帮她？难道你眼睁睁看着她嫁到夷狄？虽说两国结盟，但沈家与夷狄人的血仇没有完结。我都不忍心想象，咏阳如果真的嫁过去，往后会要面对怎么的人生。而且，她一旦远嫁，你们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再见。”
　　仙珠倒抽一口冷气，周身发冷。
　　该怎么办，怎么办！
　　她把脸再一次埋在掌心中。
　　“以你与皇上的感情，就是假传圣旨，他不过是生一时之气，过了气头，你们的关系还是会如从前一样。就是为了咏阳，也要试一试。”

　　单致飞感觉自己像陀螺被无形的鞭子抽来抽去，一会传皇后的命令去凤鸣宫，一会传皇上的令去紫宸殿。
　　事从缓急，他只能顾此失彼。如果弥乐的情况是危殆，皇上的情况就是危殆中的危殆。
　　一团一团的血吐在锦帕上，像雪地的红梅，触目惊心。
　　不用解释，情况愈来愈坏。
　　单致飞眼眶都红了，严怀恩也是频频抽泣。
　　弘毅叹道：“把眼泪擦擦。召叶魁、范廉、夏楚与韩元。”
　　四位大臣领命进来，看到弘毅惨淡的面色，心中皆是一惊，皇上情况不妙。
　　叶魁跟随弘毅的时间最长，感情最深，心里的伤感最多。范廉侍君最诚，最是难过，跪在地上，不停抽泣，另外两人见状，通通伏在地上哭了起来。
　　弘毅对叶魁道：“叶爱卿，把你查到的事情全说出来吧。”
　　叶魁指着夏楚与韩元，“蒙皇上明鉴，臣历时两年，终于查明，皇上御驾亲征，遇险九仙山，就是他们与梁王通风报信！把我军驻扎营地、军力数目、粮草地点全透了出去。”
　　这些话如石破天惊，范廉一脸惊愕，夏楚和韩元则白着脸，一个猛喊冤枉，一个对着叶魁破口大骂，质问他有什么证据。
　　叶魁怒道：“还抵赖什么？看看吧，这些都是你们与梁王来往的书信！营卫司已经抓了莫想与莫听，他们都招了！哼，别说御驾亲征，就是这次，皇后娘娘回宫，前朝沸反盈天，也是你们受梁王指使，煽动众人。”
　　夏楚像发起寒颤，打着摆子，瘫软在地上，韩元也是浑身发软，战栗不已。
　　范廉腿都软了，身为枢密院正使，这些事情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他的身边人早被梁王收买，渗成了筛子。
　　“皇上、皇上……”范廉边哭边磕头，道：“臣……臣……”这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不知者不罪。你先起来。”弘毅摆了摆手，“先把这两人押到营卫司。这次的事，恐怕不止是要陷公主于火海，最终的目的是在皇后、在孤。”
　　叶魁急道：“皇上，梁王通敌卖国，万万再留不得。请皇上下令，臣立刻把他捉拿归案。”
　　弘毅叹道：“捉他容易，杀他也不难。但这个决定，孤不能下。”
　　“皇上还是决定让皇后来处置梁王吗？”
　　“没错。昊麟一错再错，而这次错得太离谱。为了达到目的，主意打到无辜的孩子们身上。他要作茧自缚，孤就送佛到西。”
　　弘毅心海中的气血翻起三尺巨浪，紧握拳头。
　　他这一次不仅要收拾昊麟，更要让仙珠彻底看清昊麟的真面目，断了两人的孽缘。
　　“如果到时候，皇后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定……”
　　“不，皇后会。”弘毅望着范廉，“范卿，你要帮孤，更要帮皇后。”
　　范廉再一次跪下，痛哭道：“臣被猪油蒙了心，被奸人蛊惑，愧对皇上。唯有一死明志。请皇上保重龙体。”
　　弘毅深深叹息，“孤常说，孤的身体孤自己清楚，这不是假话，更不是气话。从古至今，谁没有一死。不管你是饮车卖浆，还是天潢贵胄，都免不了。只要是人，不是这样死，就是那样死。孤也不例外，孤的命不好，看似辉煌，其实苦楚。童年时承欢母亲膝下，难得点滴欢欣，又自卑于出身低微，与先帝失和。成年之后，又陷于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与所爱之人分离，内心饱受苦楚。即使到了现在，还时时被人误会。”
　　听到高高在上的皇上自伤身世，叶魁不觉心中悲凉，范廉则是不停抽泣。
　　“你们不必伤心。孤不怕死。因为孤知道，重要的不是孤、不是你，不是我，是我们的下一代。孤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先帝要把那么多的孩子拢在宫中。是因为看着那些年轻、稚嫩的脸庞就让人高兴。咏阳、昙华、弥乐、晓瑾，哪怕孤、皇后、梁王、睿王、梁王妃及睿王妃，都是好孩子，都是。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宿命。孤不想像先帝一样，把身上的责任交给下一代去完成，让他们去领受上一代人的痛苦。所以再难、再苦、再不被人理解，孤也要背负起孤的责任。孤也相信终有一天，皇后也会背负起她身上的责任。”
　　叶魁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臣求皇上了，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皇上与皇后否极泰来，会好起来的。”
　　范廉心里像抱着一团冰雪，又冷又冰。把头重重磕在金砖之上，发誓般地说道：“皇上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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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珠来到紫宸殿时，大臣与御医都已经散了。
　　单致飞正在屋下，亲自熬着汤药。只见他拿着蒲扇，一边扇着炉子，一边用袖子拭着眼睛。
　　“单御医。”
　　单致飞回过头来，看到是仙珠，身体明显地打了个寒颤，忙行礼。
　　仙珠扬了扬手，木然地问：“你在哭什么？”
　　“没有，臣没有哭。”单致飞哽咽道：“是烟熏了眼睛。”
　　“皇上怎么样了？”
　　“没怎么，挺好的。”
　　知道他是不会与自己说实话了，仙珠冷冷看了他一眼，“皇上的病如果无碍，还请你往凤鸣宫去一遭。世子还等着你呢。”
　　仙珠下了命令，单致飞不得不遵从，他把汤药从药罐里倒出来，“请容臣服侍完皇上吃药，再——”
　　“你先去凤鸣宫，这里有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