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330、少女情怀总是诗（1）

　　仙珠说要把晓瑾嫁给昊麟的话，是一句敲山震虎的警告，未必真心想把晓瑾嫁给他，但却严重搅乱了昊麟的心思。
　　他不害怕弘毅，却害怕仙珠，仙珠那双眼睛像透了世事，更看透了他。
　　他的虚伪、他的懦弱、他的执念。
　　她要他放弃对皇位的执念，昊麟却觉得自己还有机会，还能做最后一搏。
　　可要怎么搏呢？
　　他的身边围得铁桶一样，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美名其曰是为伺候，说到底是监视。
　　要与莫想，莫听见一面，也颇不容易。
　　莫想趁夜冒险潜到长秋宫，与昊麟彻夜长谈。
　　“王爷，赛罕已经到京师了。他说，想见你一面。”
　　“我何尝不想去见他？”昊麟扼腕，他不是不想去见赛罕，而是真去不了。弘毅心思缜密，一定早派人盯死了他和四夷馆，稍有差池，两人就都陷万劫不复。

　　他们之间需要一个可以自由来往于四夷馆与禁庭的人来传递消息。
　　正在干着急的时候，窗外朗声，“这件事，我可以帮你们。”
　　昊麟与莫想面面相觑，来不及多想，窗上印着一枚影子，一位翩翩少年走了进来，只见他神采飞扬，目若流星。
　　“你是谁？”莫想浑身肌肉绷紧，随时就要扑上去。
　　昊麟凝视常棣，既为他的风采折服，又为他的来意揣测。
　　常棣并不理会莫想，向着一步，笑对着昊麟施礼，“王爷千岁，吾乃皇贵妃的弟弟，韦常棣。”
　　昊麟反复咀嚼着常棣的名字，他知道韦月眉有个比她小许多的弟弟，风采风流，极得弘毅喜爱，今日才把人和名字对起来。
　　“是你姐姐使你来的么？”
　　“不是。”常棣不卑不亢地说道：“是吾自己要来，王爷若想与四夷馆的夷狄人传递消息，再没有比吾更适合的。”
　　昊麟冷笑，“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要你帮我传递消息，还是与夷狄人！小心祸从口出。”
　　常棣道，”王爷可能不知，吾曾跟四夷馆的老师学习过两年西域语。皇上这次派吾做夷狄人的随从官，专职翻译与随行。”
　　昊麟盯着常棣，绕着他转了两圈，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声音说到：“做这件事，是刀口舔血，悬崖上走钢丝。没被发现未必有好处，要是发现，就是杀头掉脑袋。你不怕么？”
　　“我不怕！”
　　昊麟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发现一丝恐惧与欺骗，但那幽幽眸子像是燃烧着跳跃的黎火，如同马上出征的战士，又像对猎物吹出总攻号角的猛兽。
　　昊麟被他的目光所折服，感到这少年的目光如此熟悉，又如此动人。
　　“无利不起早。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我做这么危险的事？”
　　常棣撇嘴笑道：“如果我说不为什么，王爷一定不会相信。但我现在不能把原因告诉王爷，等王爷等临帝位，大事已成，自然会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黄口小儿，大言不惭。你就不怕我到时候翻脸不认人？”
　　说完，伸手就是一掌，向着常棣的命门直劈下去，常棣不躲不退，无所畏惧地看着他。
　　昊麟的手停在常棣命门一寸之处陡然收了回来，他仰面哈哈大笑，“好，我答应你。只要事成，你要什么我都允你。”
　　“谢谢王爷。”
　　常棣一走，莫想立刻道：“这个孩子信得过吗？”
　　“除了他，我们现在还有选择吗？既可以出入四夷馆，又能出入禁庭，还能不引起怀疑。真是天赐之人。”
　　“是。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皇贵妃？这毕竟是她弟弟。”
　　昊麟摇头，道：“不必让她分心了，她还要在护国公主那儿下功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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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到深处，上林苑的百花正是斗艳，败了海棠，来了芍药，枯了山茶，香了栀子，去了去的，总有来的。
　　“娘娘，您看——”
　　韦月眉顺着锦儿的目光看过去，将好看到晓瑾在燕月堂前徘徊。只见她时而驻足，时而张望，时而喜悦，时而又泛起独属少女的羞涩。
　　韦月眉的唇角不由自主上扬起来，轻轻走近两步，“护国公主。”
　　晓瑾看到是她，粉脸涨得通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纵然仙珠从没有和她说过与韦月眉之间的恩恩怨怨，她在禁庭住了这么久，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晓瑾硬着头皮上前，“皇贵妃，万福金安。”
　　韦月眉一反过去的傲然，含着和煦的笑容，亲热地道：“得闻公主喜得护国封号，还没有当面恭喜。公主怎么在这里徘徊，难道是来见皇上的？”
　　晓瑾怎能说是？
　　韦月眉低头一看，看她提着一漆皮提盒，笑问：“这是什么？”说着便打开提盒，用手扇了扇，“啊，好香鸡汤味。是公主熬的？”
　　“是——”
　　“是给皇上的吧。”
　　“不不不，是给姑姑的。”
　　哪有给皇后的鸡汤，送到皇上这儿的道理，韦月眉也不拆穿，拉着晓瑾要往燕月堂去。
　　晓瑾急得快哭了，韦月眉可不管，“怕什么，皇上又不是吃人的老虎。”说着，与锦儿一起，半强迫半挟持地拖着晓瑾进去。

　　弘毅正在看书，看到晓瑾与韦月眉一同前来，颇有点吃惊。“你们怎么一起来了？”弘毅声音低沉，颇带寒意。
　　晓瑾从没有见过这样不苟言笑，冷峻的皇上，顿时手足无措。
　　韦月眉含着娴雅的笑，道：“皇上操持国事辛苦，又快盛夏，妾特意亲手做了几样解腻的点心送来。”
　　锦儿把攒盒打开，说是几样点心，从颜色到形状，皆是巧思。
　　“放着吧。孤现在不饿。”说着，目光又回到晓瑾身上，疑惑不解地问：“晓瑾，你怎么与皇贵妃在一起？”
　　晓瑾被他看得手脚发麻，“我……我……”
　　“妾与护国公主是在门口遇到的。”韦月眉出口解围，道：“原来皇后与臣妾一样，体恤皇上劳心，烹调了鸡汤让公主送来燕月堂给皇上。”
　　弘毅凌厉的眉眼松软起来，对晓瑾道：“是这样啊。你把鸡汤盛出来，孤刚好有些饿了。”
　　晓瑾不解韦月眉为什么帮她，却又不得不感激她，要不是韦月眉替她撒谎，她恐怕很难脱身。琢磨之间，奴子已经把鸡汤从汤碗里盛出来。韦月眉示意，晓瑾接过鸡汤，送到弘毅面前。
　　晓瑾从不曾与弘毅站得这么近过，越是近越是觉得他好看。真是眉也好看、眼也好看、唇也好看，看着看着，脸上红了，身上也热了。
　　弘毅刚要伸手，韦月眉又道：“鸡汤烫着哩。公主，不吹吹吧？”
　　晓瑾的心突突地跳，刚一低头，想要张嘴，弘毅便道：“放下吧，孤自己拿。”
　　晓瑾只好把鸡汤放在托盘，由严怀恩送了过去，韦月眉啧啧，“公主的手都红了，该不是烫伤了吧？”
　　晓瑾低着头，直说，“没事。”
　　弘毅喝着鸡汤，心不在焉地道：“严怀恩，拿点药膏给护国公主。”
　　“是。公主请随奴来这边。”
　　严怀恩领着晓瑾来到门首，对着光影，十个手指果然红红彤彤的。

　　趁着奴子为她上药的间隙，晓瑾回过头去，韦月眉正摇着团扇，劝慰皇上也尝尝点心。
　　“孤听说，柳昭仪与张昭仪因为口角厮闹到皇后那儿去了，是不是有这回事？”
　　韦月眉像做错事被抓现行的孩子，低语道：“都是妾的错。”
　　弘毅不悦地说：“你有什么错，她们为一点小事礼仪都不顾，体面也不要。皇后怀着皇嗣，最是要静心养胎，她们还闹去凤鸣宫，是想干什么，还是谁借给她们的胆子？”
　　韦月眉覆手跪下，“皇上要责罚就责罚妾吧，是妾管束不当。”
　　看到这一幕的晓瑾，震惊得无以复加。
　　皇上原来是这样的皇上，眉毛一挑，就能把傲气的皇贵妃吓得跪倒。而在姑姑面前，皇上无论发了多大脾气，姑姑总是针锋相对，寸步不让，而最后妥协的往往是皇上，不是姑姑。
　　“起来吧。孤说了，这不是你的错。”
　　“谢皇上。”韦月眉慢慢站起来，不停拭着眼角的薄泪。
　　“皇后虽归凤位，但性淡泊，不喜俗事，又怀身孕。后宫之事皇贵妃要担起责任，孤希望往后再也不要发生这样的事，也不想再听到这样的事。”
　　韦月眉忍泪强笑，频频点头。
　　晓瑾也不由地同情起她来，男人要是偏心成这个样子，就是做了皇贵妃，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