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175、暴雨至（12）

　　弘毅晚上就宿在燕禧堂，没有去任何一位娘娘处。
　　严怀恩去过玉芙宫转达了圣意，秦婕妤哭了整整一宿，秋水般的眼睛成了泡水的萝卜，肿得如鼓起来的鱼眼睛似的。
　　秦氏清晨一早就去紫宸殿请罪，皇上不见。转身来到凤鸣宫，在仙珠面前梨花带雨哭了几个时辰。
　　仙珠心里叹息，秦婕妤纵然出身名门，但在皇权面前，谁不如麻雀似的。
　　皇上一句，这件事情，朕知道了。可轻可重，可大可小。
　　俗话说，最可怕的不是敌人来了，是自己吓自己。这秦婕妤怎么能不吓得手脚冰凉，宛如皇上就要杀她，前几日被皇上宠幸的嚣张都丢到爪哇国去了。
　　仙珠心里好笑，温言软语安慰，“皇上又没说要惩戒你，婕妤何必哭成这样。若是知错了，与皇上赔个不是便罢了。你要是这样不知体统四处哭诉，皇帝不生气都要生气。好了好了，别哭了，多大的事。让宫奴见了都要笑话。素青，打水给婕妤擦擦脸。”又吩咐霁月为她匀面，赏赐绫罗绸缎，金银珠宝。
　　秦婕妤本来以为会被仙珠耳提面命一番，哪知皇后不仅不骂她，反而和颜悦色，还得许多东西，一双眼睛又汪起泪水来。
　　“看看你，好端端怎么又哭了？”仙珠笑着于自己的妆匣中取了一只金步摇插在秦婕妤的头上，“后宫争宠，历来各朝各代都不鲜见。手段比你厉害，杀人不见血的比比皆是。但本宫要提醒你，皇上从小在宫闱长大，这些事听的、见的比你的多多了。你在皇上面前弄这个，不是鲁班门前舞大刀，班门弄斧吗？新帝登基，新皇新气象。自然是不想看到这些的。你也不必过于忧心，皇上宽仁，一句朕知道了。也是存了你的脸面，可见心里是顾及你的。若他命内侍于玉芙宫前大声训斥，你才是真的颜面无存。”
　　经了这么一场，秦婕妤想要明争暗斗争宠的心顿时偃旗息鼓。心里对仙珠感服不已，动情地说道：“多谢娘娘教诲，确实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愚昧无知，皇后往后多多教导臣妾。”
　　仙珠浅浅含笑点头，秦婕妤千恩万谢而去，从此对仙珠再不敢有半丝不敬。

　　刚送走秦婕妤，长秋宫的枳实就哭着跑进来，跪在仙珠面前，把头磕得咚咚作响，求着皇后快去救救梁王！
　　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枳实哭道：“皇上让御医来长秋宫给殿下治病，还说病没治好，御医不许走。御医们从昨天开始就在长秋宫折腾殿下。娘娘，殿下都快被他们折腾死了。”
　　仙珠的轿辇还刚到长秋宫门口，就见昊麟披头散发从里面跑出来。一头撞在她的轿辇上，大声哭道：“仙珠，快快救我，他们要杀我！”
　　仙珠差点被他从轿辇上撞翻下来，霁月赶紧把她稳住。
　　“谁要杀你？”仙珠忙从轿辇上来，“有我在。谁都不能伤害你！”
　　“娘娘！救命！”
　　“娘娘，救救臣等吧——”
　　“皇后娘娘……”
　　仙珠话音刚落，长秋宫跑出来好几个御医。
　　哭着喊着，也要救命。仙珠眼拙，瞧了半天才分辨出跑出来的御医中哪位是院判，哪位又是御医。
　　因为这些御医个个鼻青脸肿，身上的公服拽得稀乱，头发上的冠子也不知去到哪里。有一个御医身上，脸上，头上扎着银针，也不知他是来医人，还是被人医。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是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那叫一个真情流露，动人肺腑。

　　原来是皇上下旨要御医院给梁王好好治病，非要治好不可。御医院接旨后不敢怠慢，派了最好的御医来。
　　可是没想到，梁王未被治，他们倒被治了一番。
　　仙珠听明白缘由，再看这些跪着的苦命人。和他们比起来，昊麟不过是没束冠子，头发乱了一点。
　　她回头狠狠瞪了神清气爽的昊麟一眼，骂道：“三哥哥，你也太淘气了。”说着，从他的衣袖上拔下一根银针。“几位大人也请起来吧。先回去休息休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梁王的病非一日之功可以治好。来日方长，慢慢医治。”
　　御医们哭哭啼啼站起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并不敢离开。
　　仙珠看穿他们的心思，“皇上若怪罪下来，全由本宫担着。”
　　听到她这么说后，御医们才敢收拾药箱离开。

　　看着御医们踉踉跄跄，相扶相依的背影，仙珠不禁感慨。皇后不容易当啊，每天都这么多事，这么多人来抱怨，求她解救。
　　她刚安慰这个，又要安慰那个，她自己心里的苦又能找谁去哭？
　　驰睿，屏儿，德邻又该怎么办？
　　她身在宫中是连想帮他们的力都没有。
　　长秋宫里一片狼籍，说是遭过劫一点不为过。
　　宫奴子看见皇后来了，像看到救星一样，眼睛里湿漉漉的。
　　仙珠命宫奴收拾残局，昊麟则贴着墙根慢慢往寝殿移动，被她瞅见，揪住耳朵拖到大殿中央。
　　“好痛，好痛！”
　　仙珠虎着脸，骂道：“你也知道痛！现在外面都传疯了！都说你在装疯。”
　　“什么是装疯，什么是装？”
　　仙珠双手揪住他两只耳朵用力往下拽着，“你要是敢骗我，我要你好看！”
　　“好看？好看是什么？”
　　昊麟捂着耳朵，坐在地上又哭又闹。大喊着，仙珠欺负人，我再也不和你玩了的孩子话。
　　仙珠用手指压着太阳穴，那里有根筋脉跳得正欢快。像有小人儿站在上面用皮鞭猛烈地抽，不停地抽，抽得头痛欲裂。
　　只能先把昊麟哄了起来，昊麟倒不记仇。见她不生气，他也不生气。围着她是载歌载舞。一会说，仙珠，我和你唱个曲儿吧。一会儿说，仙珠，我给你跳个舞。你是喜欢'力拔山兮气盖世'，还是喜欢'项王舞剑'。
　　他呼呼喝喝嚷得她的头越来越疼，央求道：“好昊麟，乖乖去那边坐着，让他们给你拿酥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