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171、暴雨至（8）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想赶昊麟走，不必扣罪名。只是大家兄弟一场，也该顾念顾念。”
　　他气极而颤，“顾念？朕顾念他们，他们顾念过朕吗？从小到大，朕哪一次不是被他们欺负，哪一次不是忍辱负重？为了躲避他们，朕都被赶到西岭寺，他们还是不放过！杀朕者亲兄弟，救朕者义兄弟。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如果朕放过驰睿，怎么面对死去的孙家夫妇，面对孙茱，面对孙昂！因此，朕只能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朕不滥杀无辜，更不枉杀良民，但是，朕也不会因为妇人之仁而放过该死之人。”
　　仙珠心里一沉，他的话中就是一个意思，杀、还是要杀。

　　两人正在僵持，严怀恩一溜小跑，模样极为慌张。尤其是在看向仙珠的时候，仙珠心里“咯噔”，不好的预感冲头而来。
　　“启禀皇上，大将军来了。”
　　“大将军来有什么事？”问话的不是弘毅，却是仙珠。
　　严怀恩道：“大将军说已经找到逆贼——”
　　“什么？找到驰睿了？”仙珠尖叫，脸色雪白。
　　“不是找到驰睿，是找到屏儿与德邻。”身穿官服的沈喻大步而来。他打了个千儿，跪下行礼，“皇上金安，皇后金安。”
　　弘毅上前，把他搀起来，“大将军快起来，这儿又没有外人。”
　　仙珠心乱如麻，目光殷殷看着沈喻，“真的找到屏儿和德邻？”
　　沈喻垂首，“是。那臣就直言了。一个时辰前，罪妇沈氏抱着孩子来到了将军府——”
　　“驰睿呢，他有没有来？”
　　沈喻摇头，“前来的只有罪妇和童子，罪妇始终不肯说逆臣所在何处。臣已经把她送到宗人府。”
　　仙珠跺脚，嚷道：“爹爹！你怎么能——”
　　“大义灭亲，有何不可？”
　　弘毅凝眉，“罪妇宁死不屈，又何必抱着孩子到将军府来？大将军，她是不是有所条件，而将军不好答应。”
　　“皇帝明鉴。”
　　“大将军不妨直言。”
　　“罪妇说关于罪臣的下落。天底下，她只告诉一个人，那人就是——皇后。”
　　仙珠目瞪口呆，没想到，屏儿会要见她！
　　屏儿不愤她身上的皇后命格多年，当了睿王妃后对她诸多的奚落，驰睿疯癫，还想着拖她下水，就是不久之前还故意陷害于她。
　　如今，居然说想要见她？
　　可真——世事难料。
　　她想像不出，屏儿为什么要见她，见面后又要说些什么？
　　“我、我去见她！爹爹，让我去见屏儿吧！”

　　“不准！”弘毅勃然大怒，“谁允许你去见她的？朕的皇后，且是罪妇想见就能见的！请大将军转告罪妇，她想见皇后是绝不可能之事！如今城门已闭，针插不入，油泼不出。驰睿被我们找到是迟早的事，现在她还有谈条件的资格，就应该多想想自己的往后和德邻的未来！而不是见皇后。如果等到找到罪人，她就什么资格都没有了！”
　　“臣立刻去向罪妇转达圣意。”沈喻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爹爹。”仙珠急得，也不顾身份，冲弘毅嚷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去见屏儿？让我见她一面吧，我可以劝她把驰睿的下落说出来。可以免多少屠戮，多少牺牲！”
　　“不行！”弘毅扭住她的手腕，怒气冲冲说道：“严怀恩，朕的轿辇呢？快点抬来。送皇后回凤鸣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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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珠被他扭手扭脚，拽摁在轿辇上，仍在喋喋不休央求他让自己去见屏儿。
　　弘毅气得面色发青，狠狠捏住她手腕处的麻经，“皇后如再嚷嚷，休怪朕不给皇后体面。”说完，又无奈地在她耳边婉转，“有什么事回凤鸣宫再说，难道你一定要在众人面前让朕无脸吗？”
　　话说得此份上，都有低声下气苦苦哀求之嫌。仙珠搓揉着手腕，没有再造次。
　　看到皇上跟着皇后一起回来，凤鸣宫的奴子均是十分喜悦。霁月忙不迭迎上去，榴红和秋兰把仙珠从轿辇上扶下来。
　　“娘娘回来得正好，圣母皇太后来了。”
　　仙珠一惊，回头去看弘毅。知晓倪樱在此，他的脸色顿时三变，“朕还有些公务……”
　　看他想要遁逃的窘迫样子，仙珠忍不住道：“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皇上刚刚还说臣妾不给皇上脸子，圣母皇太后是皇上的亲母妃。陛下如果要是在凤鸣宫都不敢见太后。信不信，太后转身就会再去紫宸殿。到时候，皇上就更没脸了。”
　　想到圣母皇太后在紫宸殿大骂自己的场景。弘毅的脸色骤青骤白，硬着头皮随她一起进去。
　　倪樱果然在，此时正坐在紫檀椅上拭泪。
　　仙珠收敛容色，换上笑颜，走过去跪下，柔声道：“太后金安，臣妾不知太后驾临，未能远迎，请太后宽宥。”
　　倪樱正哭得神伤，抬头看见仙珠。心中的哀伤减之大半。再看到她身后站着的弘毅，马上重新忧虑起来。
　　“你来做什么，怕还不能把我气死？前朝的事我不懂，也不能说。但人总不能忘本！哥哥知道现在外面的人说什么吗？一尺布，尚可缝，一斗栗，尚可舂。兄弟二人不可容。你刚刚登基做皇帝，就要杀这个，杀那个，我现在虽是太后了，但一时都没有忘记自己是从哪里出来的，受过哪些人的恩惠。哥哥现在做皇帝了，就不把我、把母后皇太后放在眼里。我们说什么话都不好使。如此这样，留在宫里也没意思。洛阳的行宫也好，北山的避暑山庄也好，随便拨一处给我，我带两个人去住就是。”

　　倪樱一向宽厚，很少疾言厉色。今日这番话，不可谓不重。
　　弘毅登时跪下去，“母后骂儿子的话，儿子不敢反驳一句。母后有气，打儿子几下也是可以的。千万不要说去洛阳或北山的话。这样的话儿子如何当的？”说着，眼睛也潮红起来。
　　仙珠跪在一旁，求道：“母后，天气暑热，莫要气坏了身体。皇上乃是新皇登基，许多事情千头万绪。再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谋逆是杀无赦的重罪，皇上就是想对驰睿法外开恩，也不能在臣子面前公然表露出来啊。母后是皇上的亲母，如果这个时候不与皇上同心。要是被那些有心生事的人知道，又不知道要诌出多少故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