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166、暴雨至（3）

　　没头没脑的话让仙珠陡然也愣了一下，前两天说后悔娶她的话，是忘了吗？
　　“陛下高兴，臣妾也就高兴了。”
　　“不不不，怎能是我高兴呢，我问的是你。”
　　她怔忪一会，眼眶里有点泛热。知道这一路走过来，他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舞蹈。遂小小声，小小声，道：“臣妾很高兴，那么陛下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反而有些失落。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不高兴。好像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但它却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那般美。穿上这身衮服，我想起少年时在文渊阁读书，大家一块吵，一块闹，一块……”说到这里，他语调似有凝噎，“不说这些了。本该高兴的日子，不应该追忆往事。”
　　宫奴把宫门一层一层推开，灿烂的阳光像被打翻的金箔铺天盖地倾泻。光彩照过一道又一道厚重的门楣和高高的屋檐，投下道道暗影。
　　他牵着她的手，迈过高高的门栏。
　　双手交握的手心，潮湿温热，微微有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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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皇登基，是天下最大、最重之事。
　　大典完成，新皇向皇后授宝册和金印。随后去往太庙祭祖，拜天。
　　帝、后两人到达太庙时，文武百官早已经跪成绵延的人海，站在汉白玉石阶上展眼望去，茫茫一片山呼万岁的人潮像高低起伏的山峦，又像汹涌不尽的海浪。
　　仙珠踏着脚下汉白玉石头制成的台阶，从御道经过，她的父兄也跪在人群之中。
　　从今以后，她和父兄不仅是亲人，更是君臣。
　　登上祭坛，钦天监念祷祝文，高舞一曲祭天的舞蹈。
　　完毕后，监司焚烧青香，帝后行叩拜之礼，将青香插于祭坛之上。

　　无风无雨的晴天里，袅袅青香突然在仙珠的眼前断成三截。
　　她脸色大愕，就在这个档口，身边的两位监司图穷匕见，拔刀向着刚刚登基的弘毅挥去。
　　“小心！”
　　她下意识地挡在他的面前，银光挥舞，一道猛力把她往旁边一扯。
　　龙袍飞起，弘毅凌空一脚踢掉监司手里的刀子，再一拳把另一个监司打飞出去。
　　仙珠倒退着跌到霁月怀中，霁月摆开阵势，将她护在身后。
　　“保护皇上！”
　　随着沈祁阳一声大喝，几行人马一拥而上。
　　监司很快被制服，不解恨地大叫，“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太子弑君杀父，人人得而诛之，得而诛之！”
　　面对意外，弘毅巍而不动，冷声道：“是谁派你们来的？说出指使者，可饶一命！”
　　“没有人能派我们来，派我们来的是老天爷！因为老天爷要正本清源，要把天下之位还给真正有贤德的人。”
　　监司说完，冲着白玉阶下跪着的群臣大喊道：“大人们，你们是国之重器。起来啊！清君侧，为国捐躯的时候到了！”
　　广场上一片死寂，跪着的大臣宛如失聪、失明了一样，连头都不曾抬起。
　　沈祁阳啐一口唾沫，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有谁肯割下脑袋去给你们卖命？”
　　“你们这些匹夫、匹夫！”

　　“少废话——”侍卫飞起一脚，把监司踢得直接从白玉台上摔了下去。
　　仙珠这时才看清楚，那侍卫是夜鹰。
　　“报——报——”
　　一个士兵打着旗子跑进来，“启禀皇上，睿伯爵打着白幡，带着人马把太庙围了，说要还本清源！”
　　弘毅面不改色，问：“来有多少人马？”
　　“约是三千。”
　　“三千人马就想正本清源？区区蜉蝣不足为惧。潞王已遵王命从奉台领了两万人马，待朕信号一发，四城洞开，片刻就能把这些乌合之众杀得片甲不留。”
　　“大将军。”
　　“莫将在！”
　　“可否带领亲兵侍卫抵挡一阵，待得援军到来，等朕与皇后将祭天典礼完成？”
　　“为君分忧乃臣本份。请皇上继续行祭天大典。莫将除了这帮逆臣贼子再来！”
　　“好！”

　　仙珠的手冰冷冰冷，背脊上冷汗淋淋。直到弘毅拉着她的手才回过神。
　　“别怕。我们继续。”
　　她的心乱糟糟的，怎能说一句“别怕”就真的不怕？
　　驰睿造反，已经领兵把太庙围了。但看他的表情，运筹帷幄，一点不慌。
　　太庙外的声音越来越大，叫嚣、厮杀、马蹄、纷纷杂杂。
　　片刻之后，声音愈来愈小。
　　一队队的羽林军鱼贯而入，许多官员被拖走，甚至都没有让他们起身喊一声“冤枉”。

　　这真是一场应该载入史册的登基仪式。
　　仙珠若不是亲历，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一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驰睿不仅真反了，还是蓄谋已久的反。装疯卖傻一年多，就等着这一刻。
　　没想到，强中自有强中手。他聪明，却还有人比他更聪明。
　　或许说，驰睿骗了所有人，唯独没有骗过弘毅。他从来就不相信驰睿会疯，所以从未放松过对他的监视。
　　祭天仪式完成，弘毅和仙珠走下汉白玉台阶。
　　潞王身着戎装，跪伏一旁：“臣护驾来迟，请皇上恕罪。乱军悉数伏法，参与谋反的官员一百六十五人尽被抓获。”
　　仙珠看向广场上空洞洞露出来的位置，心里凉飕飕的。接下去等待那些官员以及他们家人的将会是帝王无情的杀伐吧。
　　“主谋贼子抓到没有？”
　　现在的他都不直接称驰睿的封号。
　　“臣无能，主谋睿伯爵趁乱逃走。”
　　弘毅朗声：“传朕谕旨，夺睿伯爵封号，贬为贱民。全力搜捕，如遇顽抗，格杀勿论！”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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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这么大的事，禁庭之中却一如去之前风平浪静。
　　他拉着她的手，温柔地道：“今日也乏了吧？先回凤鸣宫休息，晚上还有宴会。”
　　仙珠愕然，驰睿叛乱，血流成河，一百多名官员下狱，他还有心思开宴？
　　她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冷道：“臣妾遵旨。”
　　新皇登基，不忍太后迁宫之苦，将楚云宫更名为承晖宫，将昭仁宫更名会春晖宫，以示自己仁孝。
　　皇后的宫殿则由皇帝亲选，与他所住的紫宸殿就在一条中轴线上，亲题“凤鸣宫”三个字。象征着有凤来仪，一鸣惊人。
　　这些日子，仙珠的心思都扑在昊麟身上。凤鸣宫的装潢和修缮都由营建司请示皇上定夺，未曾参与。但不得不说，凤鸣宫的布置尽显了皇后的尊贵和威严，富丽堂皇而又品味不俗。
　　“娘娘，该更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