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151、繁花落（3）

　　计彧仓皇地退后，“臣无德无能，无德无能。”说完这些，他像被蛇咬了手一样匆匆离开。

　　秋风箫声，杂乱烦人。计彧立于窗前，眉头深锁。
　　“王爷。”烟灵静静站在他的身后，不敢靠近。
　　她有一种害怕，自从回到京师，这种害怕就像影子一样缠着她。
　　尽管他一直对她说，不要怕。
　　又怎能不怕？
　　知夫莫若妻，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知他心的了。心怀天下，却固于身份禁锢。
　　计彧抚摸她柔荑，柔声道：“烟灵，我去向皇兄辞行怎么样？回来这么久，也该要回潞南去了。”
　　烟灵摇摇头，把他抱住。
　　“怎么呢？舍不得爹娘，不想回去了？”
　　她叹息一声，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王爷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潞南是池塘，怎么能游苍龙？我知道，你最想去的地方是天子堂，你有雄心，更有壮志。你要是为官做宰，一定是名垂青史的好官。”
　　计彧把手指压在她的唇上，“不要说了。难道你愿意我留下？”
　　她拉下他的指，“不是我愿意你留下来，是你一定留下。哪怕你与我回了潞南，你会后悔一辈子，甚至郁郁而终。”
　　“夸张！”他笑，“有了你和木兰，我怎么可能郁郁而终？你不要咒我。”
　　“唉，我怎么是夸张？看看你现在的愁状，回潞南还不长吁短叹到死，我就不信了。”说到这里，两人都笑起来。
　　“你一定要答应我。做完你想做的事，剩下的时光都要用来陪我和木兰。到时候，我们走马南山，逍遥天下。”
　　他把她抱起来转了三圈，“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烟灵，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
　　烟灵伏在他肩上大笑，“快放我下来，头都晕了！”
　　计彧把她放下，急切地问道：“糟了，太子呢，走了么？”
　　“刚刚走的，怎么呢？计彧，你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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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轿辇在宫道之上微微起伏，仙珠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弘毅用手指抵着她的额头，轻轻一推。她的脑袋像不倒翁一样旋了一个圈，重新靠回他的肩膀。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计彧气喘吁吁奔来，扑倒在他轿前，“臣刚刚想过，殿下说得很对，臣愿——”
　　“皇叔！”弘毅忙下轿子，深深将他扶起，“皇叔的心意，吾已知晓，余者心知即可。”说完，在他隔壁微下暗力，示意他人多耳杂。然道：“你们都退下，吾有话要同皇叔说。”
　　宫奴一走远，计彧便拉紧他手，急切地说道：“臣这么急来，就是要提醒殿下，当心梁王，更要当心——皇上。”
　　弘毅眉心跳跃，计彧提醒他担心昊麟，他能理解，担心父皇，是不是多此一举了？他这个太子位还是父皇亲手交付于他的。
　　见他不明其状，计彧压低声音，道：“殿下难道不知，天底下离皇上最近的是太子，最远的也是太子啊！太子是皇上最近的亲人，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天然的敌人。“殿下若想明哲保身，务必多加小心。要像避着坏名声一样避开好名声。”
　　弘毅心神一荡，刚想怒斥他一派胡言。话含在嘴里，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思想片刻，若如醍醐灌顶，深做一长揖，“谢谢皇叔指点。”
　　计彧的提醒并非杞人忧天，赈灾过后无多久，随着颂美之声骤多，亦有一些不同声音慢慢渗透出来。尤以大鸿儒阮中为代表的言官，表奏自从册封太子以后，许多官员就只识太子，不识皇上。连百姓都把皇上赈灾的皇恩记到太子身上。跪下呼谢之时，都是把太子千岁呼在皇上万岁之前。
　　幸而弘毅听了计彧的话后，早就收缩羽翼，不理俗事。龟缩书斋，整日不是看书就是抄经。因为实在找不出任何破绽，反显出言官们因为反对而反对的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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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既立，仙珠名正言顺成了太子妃。身为太子，又怎么可能只有一位太子妃？
　　皇上从众卿中又择了两位品貌出众之女为太子侧妃，再加上前些日子送的美人，端木宫里百花争艳，大有与春争荣的景象。
　　虽说无事无事，一天也有二三十件事，乱麻一样。仙珠做为正妃，肩负管束重任，偏在如此重要时刻，身体却不争气起来。
　　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自从入秋之后，就得了一个思困的毛病。终日昏昏沉沉，茶饭不思，就想睡觉。
　　新人自有新人的妙处，弘毅久不来建福花园，偶一来之，她满心欢喜，却也能和他说着说着话就睡着过去，这实在让人忧心。
　　“我儿，你这是怎么呢？”
　　瞧她这瞌睡虫缠绵的样子，闵氏担心不已。
　　仙珠迷瞪着眼睛，“阿娘，我也不知，就是……睡不醒。大概……是得了不治之症吧。”
　　“呸呸呸，童言无忌，你不要胡说！”
　　等到仙珠再睁开眼睛，闵氏已经不见踪影，眼前的人换了弘毅。穿着一身常服，正拿着一幅画，坐在床沿。
　　“你来了。”她惊喜地道，分不清梦里梦外。把头蜿在他的膝上。静谧时刻，窗外突然传来女子轻音之声，那是皇上赐的美人在展曼妙歌喉。
　　她问：“今日是什么日子？”
　　他答道：“正月十五。”
　　她喃喃念着“十五、十五”，“居然都上元了，我这脑子怎么连今日都记不住？”
　　“是啊，你一直迷迷糊糊。今日参加宫宴的时候还睡过去了。额头碰到桌子，发出好大的声响。”
　　“真的，我有么？那太丢脸了。”她笑起来，也想起是有这么回事。然后还是阿娘陪着把她送回来的。
　　她看到他手里拿的那幅画，“你从哪里把这个翻出来的？”取笑道：“你又翻我压箱底的东西了。”
　　“我进来的时候，它就放在桌上。你怎么会有我母妃的画像？”
　　仙珠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这不是母妃，这是邵甘棠，是父皇做亲王时的王妃。爹爹让阿娘托我转告你，皇上爱之愈深，恨之愈痛，眼里揉不得沙子，心里容不下一丝怀疑。你做太子，反要更加小心……”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