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146、欢情薄（13）

　　沈喻把持军政多年，沈家军俨然就是他的私人军队。而其中最精锐的就是虎豹骑，可算得上是能以一敌百的存在。
　　沈喻这么干，莫不是想要造反？
　　韦崇气急地道：“皇上，沈喻狼子野心！这种人绝不可再留！”
　　计锟背手长叹，“沈喻这是在警告朕，立太子之事上，他退了一步，舍弃了驰睿。那么朕也需要退一步。”
　　叶铖道：“大胆佞臣，要是存着这样的心活该千刀万剐！”
　　计锟道：“沈喻手握重兵，现在又有虎豹骑在左右，恐怕不仅不能把他千刀万剐，反致杀身之祸。立太子之事不能再拖。韦卿，你来替朕拟旨，三皇子弘毅，秉性仁慈，居心孝友。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册贤王妃沈氏为太子妃。”
　　韦崇手笔如飞，飞龙走凤。弘毅心中铜锣重鼓，乱麻一片。
　　这个他生命中又爱又怕，喜怒无常又高深莫测的男人。在他最需要父爱的时候，把他推开。在他羽翼丰满，不再奢望父爱的时候，又来到他的身边把梦寐以求的天下交给他。
　　跪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冰冷的金砖，呼之一声“父皇”，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韦崇把拟好的圣旨跪呈皇上，皇上一手握着圣旨，一手把弘毅搀扶起来，“至乐无乐，至誉无誉。朕把天下交给你，是因为做帝王不容易。这个位置坐石成枯。越是走到最后，身边越是一个真心人都没有。能看到世界最繁华，也要忍受人间最寂寞。这样的人生，你愿意吗？”
　　弘毅点头道：“儿臣愿受这份重担。”
　　“好，好！”
　　计锟把圣旨交到他手上，然再令韦崇再拟一道斩立决的秘旨。
　　“朕这个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就去了——”
　　“父皇龙体康健，一定会长命百岁！”
　　计锟笑道：“难得你也会说这样的套话来哄朕。世间难逢人百岁，哪怕身为皇帝也逃不过寿夭。沈喻是必是要除去的祸端，不然，这个皇位你坐不稳。六年前，朕本想用夷狄把沈喻、沈家军耗死在大漠。没想到，沈祁阳硬是杀出一条血路。功亏一篑啊。沈喻把虎豹骑调来京师，就是逼朕立你为太子，仙珠为太子妃。你不要怕，更不用担心，太子妃是不足为惧的，哪怕是皇后也不为惧，只要她们不诞育皇嗣，就不过是只纸老虎。是不是舍不得？”
　　“儿臣——”
　　“朕都知道，你对仙珠有感情。但你要记住，每当你向她靠近一分，皇权旁落的危险就大一分。仙珠生下皇嗣那天，就是你万劫不复之日。凡失其所欲之路而妄行者谓之迷。皇后待朕何尝不是一片真心？数十年的夫妻，朕并非一点感动都没有。可每每临到要动心的关头，就会记起她姓沈，是沈家的女儿。所有的爱恋就会泥沙俱化之无形。夫妻者，非有骨肉之恩，爱则亲，不爱则疏。沈喻现在如日中天，你不可得罪他，和仙珠保持淡淡的关系即好，不要太近，也不要太远。可有夫妻之仪，不要有夫妻之爱。朕送你美人，也是让你知道，女人没什么稀奇，吹了灯，都一样。将来朕还会在宗亲、大臣中品择年轻美貌，又有家世背景的侧妃来制衡太子妃。到时候，你可以把心思多放在侧妃身上，让她们自己斗去，你只管做壁上观。势力强的弹压弹压，势力弱的扶持扶持，维持平衡即好。”
　　弘毅呼吸重浊，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父皇放心，儿臣从西岭寺回来，就把儿女心肠都放下了。仙珠虽好，与儿臣却是毒药。”
　　计锟满意地点点头，“你能这么说就太好了。从明天开始，御医院每日会送人参汤给仙珠补益身体。放心，那人参汤中不过加了一味避子的药而已。朕当年就是不该心软，让皇后生下驰睿，害了驰睿的一生。你不可再重复朕的错误，绝不能再让皇家的血脉中染上沈氏的血。朕是过来人，少年夫妻，男欢女爱，人伦之亲。光靠忍怎么忍得住？而且你若不亲近太子妃，沈喻亦会要怀疑。朕这么做也是在保全你的性命！如果仙珠怀孕，育下皇子，你觉得最危险的人是谁？朕与沈喻先为同窗，后为君臣。我们有割舍不了的情谊。沈喻和你有什么？他能顾念朕，不会顾念你。切记，这都是为了你好。不然，看着孩子，会下不了灭其母的杀招。即使痛下决心，那孩子也会一生恨你。到时候又是一场悲剧。所以一定不能让她怀孕！韦卿——”
　　“臣在。”
　　“这道斩立决的密旨，朕交给你保管。等到太子扳倒沈喻那日，就是沈仙珠死期。你们知朕的深意吧，不能妇人之仁。”
　　弘毅把头重重磕下，除了说，儿臣谨记外，还能说什么？
　　计锟也累了，疲劳地坐在椅上，“坏人让朕来做。君不君，则臣不臣。最后朕还交代你一件事，驰睿和昊麟，他们是你的兄弟。你可以贬、可以罚、可以打、可以骂，但不能杀。这不是父皇偏心，实在是前车之鉴。当初朕登基之时，也是杀贬了一大批有贰心的兄弟。这么多年，朕无时无刻不受良心折磨，所以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辙。”
　　弘毅道：“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不管将来如何，儿臣绝不会亏待弟兄。大哥哥已经疯癫，吾好衣好食供养他到死。只是昊麟……他未必服气儿臣，但儿臣也会尽心尽力待他。”
　　“你是担心昊麟，还是暗卫司？如果是暗卫司，你完全不必忧心。朕让叶铖组建营卫司就是为了与他抗衡。”
　　弘毅跪谢道：“儿臣知道往后该怎么做了。父皇放心，有儿臣一日，必有两位兄弟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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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疏册立太子的奏请，隔不了三五月便要来一次，都已经形成朝堂上的惯例。
　　这么多年，计锟都是左右而言其他。这次，沈喻再请立太子，他一声不吭把太子诏书抛了出去。
　　巍巍圣旨，堂堂数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