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142、欢情薄（9）

　　秋色绚烂，京师到了最美的时候，将军府的花园姹紫嫣红，层花开遍。仙珠在花园辟出一方天，又开始习箭。见过驰睿、昊麟，她的心里越发难受得紧。难道大家只能如此么？成王败寇，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不知什么时候，弘毅和沈烟灵来了。沈烟灵向细园使个眼色，细园忙放下手里茶水，撵着几个总角的丫鬟走得远远的。
　　“你怎么来了？”
　　“是右将军请吾来的。”
　　仙珠气结，如今的他，已是沈氏父子的座上宾，俨然取代驰睿的位置，出入将军府如无人之境。
　　他走过来，捧起仙珠的脸，从她的眉一直扫到唇，最后流连在她愈合的唇瓣上。仙珠的脑子轰地快炸了，不由想到那日马车中的强吻，粉脸俏红。
　　没想到，他突然松开她，转身拿起一支箭羽，猛地在手里折成两段。
　　“你——这是干什么？”
　　“兵器乃不详之物，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你马上就要做吾王妃，兵戈之器，少用为上！”
　　仙珠的牙齿在嘴里咯咯作响，气鼓鼓地坐到石凳上，像男孩子一样撩起腿来。
　　弘毅皱起眉头，“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仙珠快要气死，没好气地说道：“是啊，我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还喜欢兵戈之器。王爷还是去找孝纯郡主去吧，吟诗作赋，引经据典，她最在行。”
　　弘毅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冷笑：“尔哪怕是做吾侧妃，也非一般妇孺，德容言功必要在众人之上。你平日顽劣倒也罢了，做吾王妃就要规行矩步，毫厘不差。吾以派教引嬷嬷前来，教你何为妇德、妇容、妇言、妇功。”
　　仙珠瞧他一脸认真，再看到真的走来几个嬷嬷，顿时着了慌。如果传出去，世人知道，居然派了教引嬷嬷来纠偏她的言行举止，她的脸往哪儿搁，爹娘的脸都被丢光了。
　　“弘毅哥哥，你不会是说真的吧？”仙珠彻底急了，不住哀求，“你让教引嬷嬷回去，我会好好学习妇德、妇容、妇言、妇功！”
　　“那可不行。”弘毅不急不躁，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慢啖慢饮道：“教引嬷嬷还没有重新教化你的礼仪，等到她们认为你的行为符合要求，自然就会回去。”
　　仙珠气得颤栗不止，他这是在嫌弃她没有教养，不配他的王妃！愤怒地道：“女子也非一味敬顺就是好。如果都以敬顺为至美，那么也不会有木兰从军，穆桂英挂帅。我以为女子尚武并非就是粗野，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危难时刻，女子也可保家卫国，上阵杀敌！”
　　弘毅眼皮都没眨一下，冷静地说道：“保护妻子与孩子是夫君职责所在，如同保护子民乃是君王职责所在一样。木兰从军，穆桂英挂帅那都是君主无能，才让妇孺涉险。尔为吾之王妃，从此以后就在吾的羽翼之下，还会有有谁敢加害与你？如果你还是担心，吾把夜鹰予你，做你的专职护卫。夜鹰的能耐你很清楚。有他在，你不会掉一根毫毛。”说完，他把手里的茶杯放下，“还有一件事，需提醒尔，女子清誉重于性命，你要洁身自好，不要与异姓男子走得太近、太勤，因为这于你的声誉有损。”
　　仙珠皮肤上泛起恶心的鸡皮疙瘩，打着哆嗦问道：“你说的异姓男子是谁？是驰睿，还是昊麟？睿哥哥病成那个样子，我去看他有错么？昊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去往封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他们可是你的兄弟，我们从小一块长大！你怎么能这样！”
　　他的目光变得若如冰刀，一挥手把石桌上的杯盏扫到地上，惊得园中鸟雀飞起。
　　“你问吾怎么会这样？那吾告诉你，吾对他们所做的事情，不及他们对吾所做之一二！扪心自问，当初他们有一分把吾当兄弟，今日亏负，吾便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不许为他们流眼泪，他们根本不值得！”
　　他站起来，暴怒地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把眼泪缩回去。只因为那颗颗泪珠烫得他的心脏泛起阵阵涟漪。

　　仙珠不知他何时离开的，伏在石桌上哭得昏天黑地。她太难过了，此时此刻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要难过。
　　夜鹰束手无策地干站着，看到她伤心，好想安慰，又不知如何安慰。
　　“仙珠，你莫哭了。有许多事情，你不知道——”
　　“你说，我不知道什么？”仙珠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哭得红通通的。
　　夜鹰从怀里掏出一枚晶莹如雪的羊脂玉牌，“你识得这个吗？“
　　仙珠捧着玉牌左右端详，这块玉牌古朴厚重，以本身玉质取胜，正反两侧未有花纹，只在底部装饰怒海云纹。但怎么看着这么眼熟？仙珠道：“这是宫里的东西，我曾见过皇上也配过这样的一枚玉牌，只不过比你这枚大一点。”
　　夜鹰摩挲着玉牌冷笑道：“这枚玉牌是小和尚出宫去西岭寺之前，皇上御赐给他的。那年我们赶集遇到小人，为了帮我们，他把玉牌抵押给了当铺。没想到吧，这抵押给当铺的玉牌，前一阵抄搜睿王府的时候，居然出来了。”
　　仙珠心里敲鼓，嘴硬地道：“这能说明什么？天下的羊脂美玉多如牛毛。皇上能赐给贤王一块，未必不能赐给睿哥哥？说不定昊麟都有呢。”
　　“你就是爱为他们开脱，小和尚大概也是不喜欢你这样。有了玉牌，再顺着玉牌往下查一点都不难。你做梦也想不到，当铺老板把这枚玉牌献给县衙，县衙里的官员一层层往上巴结，最后送到了当时还是睿王的驰睿面前。”
　　听到这里，仙珠豁然开朗，不愿意相信又不得不相信。这枚玉牌是皇上心爱之物，一般人不知道不奇怪，可是驰睿却是认得的。
　　他从玉牌顺藤摸瓜很容易就能找到孙氏姐弟、孙家村，然后是西岭寺、弘毅……
　　如果他动了杀心，要杀弘毅，再没有比在西岭寺更好的地方！
　　孙昂双目熏红地说道：“驰睿为了杀小和尚，把我的父母做了陪葬，还有孙茱的死，都是因为他！”
　　仙珠的汗毛直竖起来，心乱如麻，“夜鹰，这些都是你的猜测——”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说什么猜测不猜测？”夜鹰猛地把玉牌砸在石桌之上，玉牌崩碎，石桌陷下去一个凹口，“沈仙珠，你说这样的话就不是为他开脱，而是善恶不分，罔顾事实！
　　我知道，你是怕我去复仇，怕我一刀杀了那个混账，所以拼命为他狡辩。但我要告诉你，我这个读书不多，但知善恶。他如今病成这个样子，我也不会趁人之危。因为我和他不一样，我要脸。我不能让人说，我欺负一个疯子，杀了一个傻子！”
　　仙珠羞愧至极，不停滴下泪水，啜泣着问：“是不是睿哥哥哪一天好了，你还是要杀他？”
　　“不错！杀人偿命，一报还一报。如果连这都不能，世上还有天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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