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139、欢情薄（6）

　　昊麟与德贵妃退下，只留下弘毅在御前侍疾，他煎汤送药，事事亲为。看到他慈孝仁爱，计锟心里无限感怀。
　　不是他偏心，父爱子，没有厚薄，三个儿子一样喜爱。他们都继承了自己不同的性格，驰睿继承了傲慢孤直，昊麟继承了偏执暴躁，弘毅泽继承他的优柔和专情。
　　然，国只有一个，帝王的权柄，他能交予的只有一人。
　　若交给驰睿，不敢保证弘毅和昊麟平安，交给昊麟，也不敢保证驰睿和弘毅平安。唯独交到弘毅手里，以他的心智和慈悲，应该能保得驰睿和昊麟平安。
　　“父皇，该喝药了。”
　　潘甲接过弘毅手里的汤药，计锟看到他与潘甲对视一眼，又匆匆移开，两人好似在交换什么秘密一样，便道：“有话不妨直说。”
　　弘毅躲闪道：“儿臣……没有什么话要说。”
　　计锟顺手把汤药推开，“潘甲！”
　　“奴在！”潘甲的目光闪烁。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是。”潘甲垂首道：“皇上不是吩咐奴，嘱咐御医院一定要治好睿伯爵的病么？奴这一阵子去御医院去得勤了些，一来二去，不小心发现了御医院里一些陈年旧事。张御医向奴告发，当年皇贵妃早产，都是皇后娘娘指使刘院判下药催生之故，而且贤王从小身弱，常常生病，也是因为皇后授意，在他的饮食和药物中加入了使人身体虚弱的慢性毒药。”
　　“有这样的事！”计锟太阳穴频频暴跳，“沈方思居然戕害朕的皇子。”
　　“奴知道这件事，心里也不好受。想来告诉皇上，贤王又拦着奴，说皇上正在为梁王忧心，这样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不必说了。”
　　计锟猛站起来，走将两步，把桌上的山海笔架一把拂到地上。“都是朕无能、无能啊！空做这皇位三十年，连自己的孩子也保护不了。驰睿骄纵。昊麟性劣。独独留下一个好的，还这么多灾多难。”
　　弘毅跪下，情挚地道：“请父皇莫为儿臣忧心。皇后恨儿臣，是儿臣之大不幸，也是皇后之大不幸。因为她恨儿臣，儿臣却不恨她，儿臣还一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皇后心里一定很不舒坦。”
　　计锟转怒为喜道，“没错，没错。她恨你，你却不恨她，反比她过得好，气都把她气死，佛祖保佑，难为你这孩子没有嗔恨心。”
　　弘毅退后两步，跪于地上，大行一礼，道：“请父皇恕罪，儿臣并非没有嗔恨心。皇后乃儿臣嫡母，儿臣不能嗔恨，可儿臣为母妃不平。”
　　弘毅的话勾起计锟对倪樱的柔情，往事一幕幕涌上心田，“你母妃……就是太不会为自己争取。”
　　“儿臣从小深受母妃教诲，要尊皇后，敬兄长，母妃对皇后一片真挚，而皇后对母妃却只有利用。母妃出自沈府，受到最多的侮辱也是来自沈氏。儿臣嗔恨他们！所以，儿臣想向父皇祈一件事——”
　　“请把沈仙珠指婚于儿臣为——侧妃！”
　　计锟身形一动，眉头紧紧颦起。他看着弘毅，弘毅也炯炯看向他。电光火石之间，他仰起头来，望于穹窿哈哈大笑。
　　“朕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这才是最狠的报复。你若娶了仙珠为侧妃，对沈方思是釜底抽薪，对沈喻也是警醒和敲打。他不是自诩女儿身上的皇后命格么？就让她的命格来为你保驾护航。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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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毅从养心斋时，天色已近黄昏，浓浓的日光混着将要到来的黑暗，把天空揉成五色的斑斓。
　　轿辇沿着宫道而行，酷暑的夏日，他从上到下的衣裳被冷汗浸了个透湿，累透了，也乏透了。
　　“二哥哥！”
　　昊麟冷不丁从拐角处走出来，一双眼睛映着夕阳红通通的。弘毅挥手让宫奴退下，缓缓从轿辇上起来。
　　“二哥哥，我真要谢谢你啊。”
　　弘毅缓道：“大恩不言谢。三哥哥客气了。”
　　昊麟星目之间饱含恨意，指着他怒道：“你这个王八蛋！说，那晚是不是你偷龙转凤换走仙珠？”
　　弘毅镇定地道：“不知你在说什么。这几日我都在端木宫养病，不曾出宫。”
　　“当我三岁的小孩呢。这件事除了你会做还有谁会做？”
　　弘毅还是笑：“越说越糊涂，我又不会拳脚、又不会功夫，身体还不好。怎么会偷龙转凤？三哥哥是皇家贵胄，如果有人敢欺负你，一定要告诉父皇，他会为你做主的。”
　　“哥哥诡辩的口才也真是越来越好。去了西岭寺几年，我那忠厚懦弱的二哥哥死了，回来了一个阴险狡诈的贤王。”
　　“人人都说，若要与恶龙搏斗，自身必要化为恶龙。我还没有变成如你一样的人，你就嚷嚷着说我阴险狡诈。看来，三哥哥所要抱怨和检讨的应该是自己啊。”
　　昊麟气得脸庞泛紫，“这件事算我输。你也别得意，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你变成今日这副面目可憎的样子，不知道仙珠晓得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弘毅的眸色陡然变得冷硬如铁，正色道：“仙珠马上就要是你的二嫂。她的事与你无关，你莫替她操闲心！”说完，即要拂袖而去。
　　昊麟扯住他的袍子，大呼小叫，“你说什么？什么叫仙珠是我二嫂？弘毅，你把话说清楚！”
　　弘毅使用暗力把手从他掌心用力一拽，昊麟没有防备，直直倒退几步跌到地上，手震腿麻，半晌爬不起来。“你、你有武功！”
　　弘毅拢紧袍子，温柔一笑，“不，我没有。”
　　“那——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他的温柔转瞬化成凌厉，“是你太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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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圣旨下来，两位亲王同被指婚。兵部侍郎阮中的十四岁的独女阮皎为梁王正妃，暗卫都统莫视女儿莫冰芮为侧妃；择太傅韦崇之女孝纯郡主为贤王正妃，大将军沈喻之女沈仙珠为贤王侧妃。
　　旨意一下，满朝哗然，人人震愕。闵氏接了这样的圣旨，转身把自己关在祠堂，谁也不见。
　　沈家已经出了一位皇后、一位王妃，这马上又有一位王妃。但这位王妃……却是侧的啊。一个“侧”字让所有的欢喜蒙上一层阴影，甚至更像是个侮辱。
　　天生皇后命格，却要屈居人下，这不是侮辱是什么？
　　沈喻都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说悲吧，比起嫁给驰睿，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很好，但说喜，根本谈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