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133、美人哀（15）

　　一道影子跃了出来，莫视从后向着昊麟背心就是一掌，精准狠厉正击在他背脊两脉之上。“你是要弑母吗？混账东西！”莫视的声音寒得像玄冰一样。
　　昊麟四肢发麻，双膝发软，双手颤得像落叶一样。他退后两步，啪地一声跌到地上。
　　他刚刚做了什么？
　　都没意识到做了什么，就伸出了手！不敢相信，他居然……做了和父皇一样的事。

　　“昊麟，昊麟！”
　　德贵妃用力拍打着他木然的脸，想把他从震惊和混沌之中拉出来。
　　昊麟呆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母……母妃……我不是故意要伤你。”
　　“孩子，你没有想要杀我。刚刚不过是一时冲动。”
　　莫视暴怒，“你不要袒护他！今日伤母，明日就会弑父。”
　　“够了！”面对莫视的指责，德贵妃把昊麟护在身后，“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昊麟是我的孩子，我比谁都清楚！他只是一时冲动了罢了！回去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有。昊麟，听我的话，快回去——”
　　昊麟被德贵妃推着往外走去，莫视怒气冲冲地指着他的鼻子，“你说，你是不是不喜欢冰芮？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狼崽子！你要是敢说一个是字，我就一掌劈死你！”
　　德贵妃陡然泪如雨下，“莫视，不要……不要为难孩子！”
　　“我是为难他吗？冰芮哪里配不上他，还是不如他？别以为我不知道，沈仙珠得病就是他在后面捣鬼。他和孝纯郡主也是不干不净，不清不楚。就是因为他四处宣扬他不喜欢冰芮，皇上还给他指了别人。他是以为我们莫家好欺负，还是以为他当上梁王翅膀硬了，就可以把我、把莫家不放在眼里！如果似他这样，我还不如——”
　　“不如什么？”德贵妃烈火般的眸子怒视着，“说啊，还不如什么？”
　　莫视的气焰消逝在两行晶莹的眼泪下。
　　昊麟终于回过神来，“母妃，你同他讲什么。——他就是个胆小鬼。”
　　“你给我闭嘴！”德贵妃狠狠掐着昊麟，把他往门外推去。昊麟不肯走，要抱着柱子做尾生。
　　德贵妃用力把他的手指从柱子上抠下来，哭得泪流满面，“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和你无关，你走！”
　　“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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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的宫殿中，剩下他和她两个。再没有旁人。莫视峻酷的表情突然变得奇怪起来，他转身想要离开。
　　“不许走！”
　　德贵妃拔下头上的百福簪子，尖利的刺角狠狠对着自己的喉咙。她脖子上的丝巾已经滑落，白皙的脖肉上赫然印着手指印痕。
　　“莫视，这支簪子是你送给我的！如果今天你不听我说完就走，我就死在这里。”
　　“伊伊……”
　　“不要叫我！”
　　她的眼泪在月光下闪烁，落在地上化成碎裂的星光。缩缩鼻子，紧紧抓着胸前的衣襟，华服在手心中纠结成团。
　　那是因为太心痛，而说不出话来。
　　“你现在这样指责昊麟……指责我……当初，就不要送我来啊！”
　　“伊伊——”
　　“我说了，不要叫我！华伊伊已经死了，死了！杀死她的人就是你！”
　　她暴然跃起，向着殿内的柱子冲去。莫视一个箭步，挡在她的面前。
　　“伊伊，不要这样。”
　　“滚开！”她怒然往前一步，他向后退一步。她再近一步，他再后退一步。步步紧逼，步步后退。
　　多年的君臣之礼根深蒂固，他只能后退，却不敢越雷池一步。因为这个女人，不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师妹。她是他的主子，是他不可僭越的王的女人。

　　她望着他的脸，发出一声凄惨的冷笑，“你现在连正眼看我都不敢了吗？”
　　他的背靠着柱子，已经退无可退。
　　晶莹的寒月透过窗落在地上，洒满清辉。
　　她还在靠近，他一筹莫展，汗水在额头上结成小溪，几乎是哀求地说道：“伊伊，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死！我想去死！我受够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一点快乐都没有，一点欢乐都没有，一点指望都没有！我恨不得马上去死！我要死在你面前，看你的心会不会为我有一点点难过！”
　　“伊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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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视，我问你，这个世界上谁能真的管住自己的心？
　　如果理智能凌驾情感，那么还要忘川河和孟婆汤干什么？
　　华伊伊一头砸在莫视的怀里，如迷途的小鹿用尽全力，又如迷路的羊羔找到回家的路。
　　她的父亲是华佗后人，不仅会药理，更擅会毒理，专门为暗卫司调试各种毒药。
　　毒药这种东西，需要的人不多，用的人大部分更非好人。
　　她从小跟着父亲在暗卫司走动。因为喜欢拳脚，偷偷看莫家的孩子们打拳，踢腿，自己也跟在背后学。
　　莫大娘子看她灵秀乖巧，又肯吃苦，破例收为女弟子。

　　七岁起，她就开始一边跟着父亲学药，一边跟在莫视身后学武。莫家的孩子都嫌弃她又笨又傻，只有莫视不会。
　　他是大师兄，手把手的教她蹲马步，从最初的一招一式开始学起，一直到最后行云流水。
　　谁都以为，她将来必要是嫁给莫视无疑的，连她自己也如此认为。
　　花嫁的衣衫偷偷在铜镜前试穿好多次，就为能最美的出现在他面前。
　　命运却偏偏爱和人开玩笑。犹记那年，她刚刚充当皇后的暗卫。为了保护皇后，徒手抓住从草丛中窜出来的蛇。
　　看她英姿飒爽，提蛇笑靥的模样。皇上好奇地把她打量了又打量。
　　“你和我见过的女孩儿都不同。”
　　她一甩头发，笑着说道：“那是皇上见的女孩不多。世界上比我厉害的女孩多了去，我不算什么。”

　　她一点没想到，因为这句话，便被皇上看中，要她入宫。
　　不是没有抗争过，哭、闹、摔、打。拉着莫视的手求他，不要把她送到宫里。
　　她不喜欢皇上，不喜欢和许多女人分享一个男人。
　　宫里面，人吃人。
　　她是敞亮的人，喜欢的也是敞亮的人。
　　莫视什么都没说，默默擦去她的眼泪。
　　他是暗卫司未来的接班人，身负使命。生为暗卫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永远忠于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