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129、美人哀（11）

　　她气愤地道：“可他们在笑我！”
　　“你管他们做什么！一群疯子。走，我扶你到船舱去。”说完，扶着她的手往里走，又嘱咐船夫把浆划快一点。
　　船夫不敢怠慢，船浆摇得云飞，像箭一样向着他的新宅飞去。

　　俗话说，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什么样的人也就住什么样的宅子。
　　到了目的地，女眷的船先靠岸，她们下船安置好了之后，后一船的人才跟着下来。
　　昊麟素喜富丽堂皇，财爱露白，一处外宅也尽显奢华和霸气。这新宅首先就是大，大得出奇，第二就是新，什么都是新的，第三就是贵，什么贵摆什么。
　　就是同为富贵丛中出生长大，从小在好东西里头泡大的王孙公子，王妃千金也被他的佳舍美庐，娇奴靓婢震撼住。
　　方才在船上，王孙公子喝得都有些高，下了船，有些拉着胡女要酒要肉；有些只顾欣赏富丽堂皇的大宅院；有的诗兴大发，拿来笔墨，要吟诗作赋，附庸风雅。

　　这些人的所作所为，计彧都不喜欢。他离了众人，信步顺着栈道走到一处湖心亭。
　　湖心亭依水而建，由蜿蜒的水廊伸到阁宇中央。人在廊中，如踏碧浪清波，加上风招柳摆，宜人、宜心、宜情。
　　凭栏观景，一个翩翩玉影踏水而来。
　　计彧心中哀叹，真是躲也躲不过，逃也逃不脱。想他这闲散王爷，也有成了众星捧月，香饽饽的一日。
　　他走上前，与弘毅见礼。
　　尚乐坊大火，弘毅救火居功至伟，却不居功，反而事事退后一步，什么都让昊麟占了风头。
　　如今日的聚会，完全是给昊麟抬轿子。他本可以不来。但不来，一则损了昊麟的面子，二则又会被有心之人说他们兄弟不和。索性来敷衍一日，也不落个错处。
　　计彧回来不久，韦崇即来找过他。计彧自己亦有自己的打算，立太子的浑水，他不想沾，也就是两位皇子他都不想帮。

　　没想到，他前脚拒了韦崇，弘毅后脚又来找他。这不是躲也躲不过，是什么。
　　“殿下，请恕我——”
　　弘毅像已经明白他要说什么，抢先一步，道：“皇叔的心意，老师已经告知于吾。吾知道，皇叔有皇叔的难处。今日来见皇叔，就是想告诉皇叔，不用介怀。天行健，君子应自强不息。无论何事，吾都应该靠自己。”
　　听他这么说，计彧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回来京师这么久，不听不听，也听了许多闲言碎语。比起浮华孟浪的昊麟，弘毅确实更对他的脾胃。凡有血气，必有争心。计彧也曾饱读诗书，就是困于身份，万丈雄心束之高阁。如今机会到了眼前，却又不得不放弃，说甘心那是假的。
　　但他除了说一句，“谢殿下谅解。”还能说什么？

　　“一个好地方，被你们先占了。呵呵，你们在说什么啊？”
　　未见人影，先听声音，沈烟灵巧笑倩兮施施而来，只见她通身流光，尤其是头顶上的紫英花冠子在阳光下不停摆动，闪得人眼睛都要花掉。
　　弘毅与沈烟灵相互见礼，计彧笑道：“哎，什么好地方？不过是闷在船舱里半日，腿儿都拘麻了。刚好看到这儿风光大好，就想着不负韶华，走走瞧瞧。”
　　“是韶光不能辜负，还是秀色更加可餐？”
　　计彧慌张说道：“哪里有什么秀色可餐？你不要误会。我真的是在欣赏风景。这东湖的风光，我有好多年没有见过了，确实要好好看看。不然，往后回了潞南，想看都看不到了。”
　　弘毅道：“小皇叔刚回宫几日，怎么就说着要回去的话？”
　　计彧道：“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我这个王爷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沈烟灵用袖遮口，嗔道：“好歹殿下称你为皇叔，你怎么说话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当心，被晚辈笑话。”
　　“哎，殿下不是外人。”
　　夫妻打情骂俏，你侬我侬，弘毅赶紧辞了他们，离开湖心亭。

　　弘毅一离湖心亭，叶魁就跟了上来，“殿下，王爷他怎么说？”
　　弘毅摇着头。
　　叶魁瞟眼看向湖心亭，不屑地说道：“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此言不虚。”
　　弘毅倒认为计彧谨慎未必是坏事，他是将军府的女婿。别看皇上现在把驰睿贬为伯爵，厌恶已达底端，其实皇上心里对驰睿的不满已经全部宣泄出来。不管怎么说，驰睿是有错，但孩子变成这个样子，换了天底下任何一个父亲，难道不反思、不难过、不愧悔？到了今日，沈喻一直未动声色，计彧若被韦崇打动支持他，可能就会要和沈喻意见相悖，所以隐而不发，静观其变才是上选之道。这也证明，计彧心思缜密，虑事周详，是个谋事之人。如果想要打动他，非要先过沈喻那关不可。
　　弘毅沉默不语，叶魁心里嘀咕，摸不清他是何种样的打算和想法。支支吾吾道：“我最近听到一个传言。”
　　“什么传言？”
　　“皇后想求皇上，把仙珠许给睿伯爵。睿伯爵病成那个样子，娶了仙珠，病情或许有转机也不一定。”
　　弘毅眉头跃跃而跳，半天没有说话。

　　仙珠乘船不适，昊麟下船就让人把新宅里的竹澜院拉上天棚，摆上冰，吊下珠帘，再用井水擦拭一遍。
　　仙珠进来后，怕中暑热，又让人送解暑的藿香水进来。藿香清清凉凉的口感，仙珠服用之后，顿感舒爽不少。

　　身体舒爽了，耳朵却不得清净。昊麟实在聒噪，一会问她热不热，一会问她点心要不要，一会又问她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仙珠不得不捂住耳朵，“唉，算我求你了。我现在躺在这竹簟上，还像在船上，头晕得不行。拜托你先出去，陪那些客人好不好？让我安安静静地躺会子。”
　　仙珠说的没错，外头的那些客人没一个好说话的。昊麟这个主人不在，他们在外头吵吵闹闹，笑称着要进来闹一闹。昊麟担心，他们嘴巴不干不净，真的闯进来，说的那些混账话，仙珠听到会气死，不如先出去把他们安抚好。
　　临走前，还啰哩啰嗦交代下人好好伺候。佣人诚惶诚恐，眼珠子围在仙珠身上，生恐她会生了翅膀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