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124、美人哀（6）

　　沈烟灵心里暖暖的，又有点可惜地说道：“旁人不知道，我难道不知？你读了那么多圣贤文章，心里是有抱负的，奈何——”
　　“奈何生在帝王家啊。”
　　计彧苦笑，在这个世界上，空有抱负有什么用。比他抱负大，读书好的人比比皆是。他为藩王，祖训就是给你钱、给你地、给你银子，你可以风花雪月、吟诗作乐、醉生梦死但就不能参与国事。
　　这是他心头的苦，但也无可奈何。
　　“看啊！我翻出花花了！”木兰得意地把小胖手伸到计彧和沈烟灵面前。
　　沈烟灵笑眯眯地说道：“真的，快给阿娘看看！”
　　计彧一手抱住木兰，一手挽着烟灵。那鲜艳的绳花在木兰嫩白的手指间如绽放的曼珠沙华。

　　仙珠走在寂暗的花园，沉默又叹息，好像失落了一件上好的宝贝。
　　菱角和细园一人提一盏羊角灯，“小姐，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啊？王爷和王妃幸福和美，木兰郡主乖巧可爱。如今大家又重聚在一起，应该高兴才是。”
　　沈烟灵和计彧的确是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但拿他人比己身，仙珠如何能不忧伤？沈烟灵虽然常年居住在封地，远离故土、双亲、姊妹，但她未必就不幸福！
　　仙珠自己呢？
　　身在父母身边却常常惹他们生气，明明也曾和幸福那么近，却越来越远，心灰得看不到任何希望。
　　仙珠举目望明月，天阶月色如银，美月如盘。
　　她伸出手，向天空的月亮抓了抓。
　　菱角好笑地问：“小姐，你干什么？”
　　“我想看能不能把月亮抓住！”
　　她希望的幸福就像天上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及。如果她能抓住月亮，是不是就能抓住想要的幸福？
　　细园哑然失笑，放下灯笼走过来。“小姐，月亮得这样抓。”她抓住仙珠的手，把她的掌心在月色下摊开。
　　“看，这不抓住了吗？”
　　月光落在仙珠手上，像流泻的白银，照得掌纹纤毫毕现。
　　仙珠笑道：“哇，细园好聪明！”
　　“小姐就是爱取笑人。这有什么聪明的，三岁毛娃娃都知道。”
　　“不是啊。我的细园就是聪明！”
　　“小姐，快别说了！”
　　“呵呵，呵呵呵。”

　　一道黑影突地从她的掌心掠过，如黑鸦，又如长着翅膀的人。仙珠抬起头来，冲着月色笑道：“来都来了，又何必躲起来？孙昂，快出来吧。”
　　孙昂像猫一样于屋脊上现出影子，“我改名字了，如今我叫孙夜鹰。”
　　突然看到屋顶上跃下一个人，细园吓得魂不附体。躲在仙珠身后，“小……小姐，他……他不是死……了么？”
　　孙昂指着自己的脸，凑近细园，“你看清楚，我是不是死了？”
　　伸过来的脸，棱角分明，硬朗帅气，身上还穿着营卫司独有的飞鱼服。
　　仙珠微笑着把他推开，“不许吓唬细园。细园，别怕。”
　　谁也想不到，过去的贼匪摇身一变入了营卫司的大门。这真是匪做了兵，天做了地啊！
　　“我已经把孙茱的尸体送回孙家村，葬在父母身边。总有一日，我要为爹娘、为孙茱报仇雪恨。”
　　月色清朗，没有灯，也看的很分明。他虽年轻，经了那么多事，言谈间，早显出一股超越年纪的沧桑。
　　“放心吧。如今你在营卫司，又是贤王的属下。只要你心中不放弃，真相总会水落石出。”
　　夜鹰耸了耸肩膀，“我答应过小和尚，再不乱来，我也不想给他再惹麻烦。他也挺难的。”
　　听到这样的话，仙珠掩嘴笑将起来。
　　“你笑什么？为什么我说什么，你总是笑话我一样？”
　　“我没有取笑你。”仙珠清了清嗓子，“只是有好多事，你不懂。”
　　“你解释给我听，我不就懂了。”
　　“不，那不一样。有些事情，你永远也明白不了。”
　　微凉的夜风吹在夜鹰滚烫的脸上，他气呼呼地抬目瞅她，“小和尚曾说，他有一个朋友，箭法好得不得了，还赢过夷狄人。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仙珠脸上火烧火麻，从不知道原来他还和夜鹰说过这些东西。
　　“如果真的是你，那夷狄人的箭法也不过如此。”
　　仙珠半天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说道：“什么叫不过如此？虽然当时我们都是小孩，但我也是确确实实赢过夷狄人！你不要拿豆包不当干粮，看不起人！”
　　夜鹰恍然大悟，拍着脑门叫道：“原来都是小孩啊！哎，我还以为……不过也是，不然，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怎么能赢？”
　　仙珠气得倒仰，吼道：“什么叫三脚猫的功夫！孙夜鹰，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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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计彧即携烟灵、木兰入宫觐见皇上。幼弟归来，龙颜大悦。计彧痛流了两滴眼泪，皇上也红了眼睛。
　　见过皇上，沈烟灵领着木兰，并着闵氏一起去楚云宫拜见皇后。驰睿疯了后，沈方思的眼睛里就没有干过眼泪。她为中宫，却因为不得圣心宠爱，根本说不上话。计彧和烟灵回京，给她带来一线希望。
　　屏儿和驰睿也来了，女眷见礼，都是泪眼汪汪的。沈方思拉着烟灵，说长道短，沈屏儿垂低着脑袋，陪坐一侧。
　　驰睿坐在桌子上，歪着头，看着大家傻傻地笑。仙珠走近驰睿，小心翼翼地说道：“睿哥哥，你还好么？”
　　驰睿正在吃糖，嘴巴一咧，洒下一串口水，“好、好！我好的！”说完，端起桌上的摆成塔状的糖糕，“仙珠，吃糖！”
　　“我不吃。”
　　他突然生气地道：“不能不吃，一定要吃！”
　　仙珠怕他生气，忙道：“好好好，你别生气，我吃就是。”捏起一块糖糕，这才发现上头留着两排牙印，再一看，所有的糖糕都是如此。
　　“上当了，上当了。”
　　驰睿拍着手哈哈大笑，猛地伸手压住仙珠的后脑勺，把她的脸整个兜头盖脸摁在糖糕盘子里。

　　仙珠大声呼叫，驰睿手劲死大，宫奴们手忙脚乱才把她解救出来。仙珠抬起头来，脸上沾满了糖粉，额头上也被糖糕压出深深的红痕。
　　闵氏一边用手绢抚去仙珠脸上的糖粉，一边心痛地说道：“睿伯爵，你这是干什么？又不是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