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122、美人哀（4）

　　“你自个好好想想。”
　　仙珠再懒得理他，啪地一声把窗关上了。
　　昊麟踯躅许久，只到看到摘星楼中吹灯灭烛，漆黑一片，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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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一过，雨季很快到来，清风侠士的故事来得快去得也快，随着大火烟消云散，没有人提起。
　　如今的京师，不论是从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议论最多的就是谨从圣命，于封地回来的潞王计彧和王妃沈烟灵。
　　藩王不得离开封地，擅离之，格杀勿论。是太祖定下的规矩，也是血与泪的教训。如此严令，立国百年还是有几位藩王上下勾结，谋反忤逆。从此后这条圣训被历任帝王牢刻在其心里，不但不许藩王离开封地，还要派人严加监视。
　　可计彧和一般的藩王不同，宣武之乱后，上一代的亲王杀的杀，斩的斩，凋零得差不多，唯独留下计彧这一根独苗。他由皇上亲自抚育，说是弟，如是子。十六岁即封为亲王，赐封地。弱冠之后，又为他择沈喻长女烟灵为妃。成亲之后，去往封地，皇上亲送出城三十余里，泪洒龙袍。
　　潞南与京师相隔千里，书信不断。计彧哪怕有个头疼脑热，皇上也要亲赐丹药，遣派御医。拳拳心爱就是对儿子也未必如此关心。
　　难道无情冷觉的皇帝是真喜欢这个皇弟，才如此爱惜？
　　倒也未必。
　　帝王家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大部分时候是做给臣民看的。
　　计彧虽是王爷，却实实在在是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他如闲云野鹤，最恨人蝇营狗苟，又醉心诗画，以结交天下江湖奇人异士为荣。
　　这样一个不争不夺的王爷，如果还容不下，后世的史书、天下的百姓该要怎么说皇帝。

　　如果说仙珠是挂在天上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月亮，沈烟灵就是名动天下，倾国倾城的牡丹。从古至今，美人持靓行凶，无往不利，美貌就是最佳武器。
　　沈烟灵是嫡女，乃是沈喻第一个孩子，生得又好，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长大后自然霸道任性，看上什么直接就抢过来，物也好，人也好，皆如此。
　　十五岁那年，在宫里的赏花宴上，对计彧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就央着父母为她做主，要做潞王妃。沈喻琢磨，计彧虽然是亲王，但他身份特殊，也是可拉拢的身份，对这门婚事也是大力赞成。
　　当时计彧已经和韦韵诗以诗会友，心意相通，只差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了。没想到被程咬金横插一杆子，棒打了鸳鸯。
　　两人成亲后，因为韦韵诗的关系，没少闹别扭。沈烟灵美貌动人，性如爆炭，耿直率真，看上去与计彧温吞性子合不来。但少年人总是近着亲，远着疏。处着处着，感情慢慢升温。
　　性格相合的夫妻能琴瑟和鸣，性格互补的夫妻未必就不幸福。
　　计彧是真的喜欢上她，相濡以沫七八年，两人早成了远近闻名的恩爱夫妻。哪怕这么多年，沈烟灵就只生了一个女儿，他也没动过歪心思。

　　接到潞王要回京的消息后，作为娘家的沈家小半年前就开始准备，越是到了日子，越发忙乱。早几天，沈祁阳就领着家中男辈，在城外支棚恭迎。家里的亲眷也开始望眼欲穿。
　　这天早晨，城外的家丁远远看见护送的士兵和马车，飞马来报。沈祁阳打听清楚马队前挂的番号和旗帜后，一边跨上骏马迎头接上，一边吩咐小厮快去将军府传信。
　　小厮策马扬鞭，高声大喊，“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消息传到府内，众女眷又欣又喜，赶紧换上朝服，出门恭迎。
　　等了个把时辰，才听到车喧马哗，府前人马相叠，前呼后拥，排场十足。
　　计彧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雄赳赳气昂昂。看见沈喻，立刻下马拜见泰山大人。两人见礼，计彧快扶起沈喻，笑道：“泰山大人请快起来。今日吾是携内子与女儿回娘家，理应行家礼。”
　　仆妇们撩开马车帘子，婆子和丫头先下车来。扶出奶娘，奶娘手中正抱着四岁的木兰。沈烟灵最后下车，甫一出马车便如阳光下的霞云照得人睁不开眼睛。通身富贵不说，再加上养尊处优，容色更胜于往昔。
　　看到沈喻，沈烟灵顿时泪如泉涌，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沈喻也不禁柔软下来，含泪拜道，“臣拜见潞王妃。”
　　沈烟灵忙双手把他扶住，“爹爹，这是做什么？折煞女儿了。”
　　沈喻红着眼眶，“礼不可费。进去吧，你阿娘和妹妹们都在里面等你。”

　　仙珠随着众人立在二门等待，阳光灼烈，闵氏特意交代，让她站在廊下的影中，不要站于毒辣的日头下。
　　沈烟灵搭着婢女的手迈过门廊，走将进来，女眷们看到王妃，伏身跪下。仙珠也随着众人，目中含泪。
　　沈烟灵首先扶起闵氏，眼泪汪汪地说道：“阿娘。”闵氏抚着她，亦是一边“心肝肉”地呼着，一边流泪。
　　“能相见就是喜事，王妃赶路也累了，先进去说话吧。”
　　在众人的劝慰之下，沈烟灵收住眼泪，左手搭着闵氏，右手拉着品柔，左顾右盼道：“怎么不见仙珠？”
　　“姐姐，我在这儿。”仙珠穿过人堆，俯身拜道：“沈氏仙珠拜见潞王妃。”
　　沈烟灵微微一笑，伸手把她揽在怀中，摸着她的后颈，“小丫头片子长成大人了……”一语未完，泪如雨下。
　　在场之人，莫不流泪。
　　沈烟灵与仙珠一母同胞，仙珠出生后，沈烟灵已经长大，如姐如母，情份自然不同。哪怕往后去了千里之外的潞南，每年上元也总忘不了要送柿子灯给她，平日里得了好东西，也从不忘记。
　　仙珠把头埋在她的怀中，唤声“姐姐”，簌簌滴下泪来。

　　四岁的木兰看见沈烟灵抱着一位自己不认识的姐姐在怀里，在奶娘怀里不高兴地蹬腿喊道，“阿娘不要抱姐姐！阿娘只能抱木兰——”
　　众人失笑，沈烟灵点着女儿光洁的额头，“淘气！就见不得我抱其他孩子。”又指着仙珠，道：“这不是姐姐，这是你姨。来，叫姨。”
　　木兰嘟起嘴，就是不叫。
　　仙珠笑着擦去泪水，依着模模糊糊的影子，去拉着木兰的小手，哄着道：“你就是木兰郡主吧，哟，还真是可爱呢。”
　　木兰是潞王长女，出生百日即被皇上封为郡主。真真的身娇肉贵，既继承了母亲的柔媚又有父亲的英气。四五岁的年纪，最是可爱的时候。突到陌生地方，与仙珠也不熟稔，撅着小嘴，把手从仙珠的掌心抽回来，藏在身后，不给她碰。
　　烟灵瞪了女儿一眼，命令她道：“木兰，快叫姨。”
　　木兰低着头，瓮声瓮气喊了声：“姨姨。”
　　仙珠心里欢喜，连连答应。细园立刻拿出早准备好的见面礼送给木兰。一时间，宅院中欢歌笑语，热闹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