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昨》大云吞

1、重逢1

　　陆言斐抿了口茶，不意外茶水已经快凉透了。他动动蜷在沙发上有点发麻的腿，轻轻咳了一声，抬眼望向客座上西装革履的男人。方才一直只低头关注手机的男人却是立刻接收到了陆言斐发来的信号，他抬起头推了一下眼镜，开口打断了另一边客座上说话的人：“爸，日常的要事我都派了专人整理过报告，小斐都清楚的，你就别说得那么仔细了。”

　　姜志权看了一眼对坐的儿子，停下话头，转身面向陆言斐，问道：“小斐，你怎么看？”

　　陆言斐生了一张极其标准的鹅蛋脸，肤色是近乎病态的白，无辜的小鹿眼让他看上去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学生。他稍微坐正了身子，淡淡说道：“张道生想绕过司港，无非是还惦记着他爸留下的那点‘遗产’，他想从哪走货？”

　　一边的姜启明回答：“司港通达，想彻底绕过我们，大概只能从长青那边走。”

　　“他搞得定龙兴？”陆言斐挑眉，露出不太相信的表情。

　　“利益交换，没什么搞不定的。”姜启明顿了一下，镜片后那双狭长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冷冷的笑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姓张的不是最擅长搞这一套吗？”

　　“你们两个啊……也不必一棍子把人打死了，道生虽然不长进，胆子也小，未必真敢去招惹龙兴。启明，你让留在车行里的人盯紧点就是了。”

　　姜启明皱皱眉头，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显然是不太赞同父亲的意见。他瞥了陆言斐一眼，见后者正低头晃着喝空了水的杯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知道自己的顾虑多半得不到支持，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低低“嗯”了一声，算是应下父亲的吩咐。

　　“好啦，张道生的事我心里有数，我也觉得他翻不出什么水花来。”陆言斐将空杯子往茶几上一搁，歪着头对姜启明笑道，“哥，思虑过重容易老啊，我看你的白头发要比权叔还多了！”

　　对于陆言斐的插科打诨，姜启明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他又看了姜志权一眼，确定父亲已经把他一肚子的唠叨交代完了，便站起身说：“我会让车行的人多留个心眼，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公司了，还有几个报告没看完。”

　　陆言斐单手拖着下巴，似笑非笑地调侃道：“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像个真的霸道总裁了。”

　　姜启明没理他，扭头走了。陆言斐也是见怪不怪，毫不在意地转身又对姜志权说：“权叔留下来吃个晚饭吗？我给你叫我最喜欢的那家外卖。”

　　“你啊，冬姨说了，家里好好的饭不吃，整天就爱叫些外卖，作息也是日夜颠倒，你跟小旻过的一国时间？你权叔也上年纪了，帮衬不了你几年……”

　　“我看您老身体好得很啊！再说了不是还有启明哥吗，您就别瞎操心了。”迅速打断长辈滔滔不绝的苦口婆心，陆言斐从沙发上蹿起来，飞快转移了话题，“那我让冬姨烧几个您爱吃的菜怎么样？”

　　姜志权伸手敲了陆言斐的脑袋一记，笑着摇摇头，起身道：“饭就不吃了，我再去敲打敲打道生。这事可大可小，能按下来是最好，启明那性子，总想把事做绝了，也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陆言斐顺势将姜志权扶起来，他恭敬地将人送到门口，才垂眸说：“启明哥现在的位置，不雷厉风行镇不住下面的牛鬼蛇神，有他在前面挡着才有我这安逸的幽灵太子，您别对他太苛刻了。”

　　姜志权一怔，但见陆言斐脸上仍挂着泰然的笑意，又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大合适，最终只是拍了拍陆言斐的手背说了一句：“少吃点外卖。”

　　听话的后辈满口答应着送走了客人，一手关门一手就熟练地解锁手机准备点开外卖软件，几通未接来电和几十条未读信息一起跳了出来。陆言斐停在玄关，熟练地将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的提示全选点为已读，并不打算去关心这几个高中同学找他的原因。就在这时恰巧一通新电话打过来，陆言斐手一滑，电话已经接通了。

　　“我靠大忙人你可算接电话了！要找你可真不容易啊！”

　　陆言斐抿唇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字看了许久，才终于不情不愿地提起电话，用不加掩饰的敷衍语气答道：“不好意思啊，刚才在跟同事开会。”

　　对方像是听不出他口气里的敷衍，兴致勃勃地兀自说着：“这周末开同学会啊！地址我刚发你了，必须得来！我这回可是受人之托，绑也要把你绑来，你……”

　　“下次吧，这周末真的不行，我还有工作……”

　　似乎是早就准备好了台词，不等陆言斐拒绝完，电话那头的老同学就果断开口打断了他：“都说了不接受拒绝！我特地骗李修羽改了航班提前回来的，到时候你不出现他不得骂我虚假广告弄死我啊！必须得来啊！”

　　陆言斐怔住了。他听见自己脑袋里好像多了个声音在嗡嗡作响，他看着自己脚上的毛绒拖鞋，突然怀疑自己是在做梦。那个他当年硬生生用刀从人生中剐掉的名字，就这样毫无预兆、轻描淡写地出现，甚至还带着“他已经回国了”、“如果你想的话很快就可以见到他”这样切实的存在感。

　　他希望自己是在做梦。又害怕自己是在做梦。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不知道陆言斐在想什么，只听他没有再拒绝，便兴高采烈地认为他是同意了：“那就这么定了啊！时间地址已经发你了！别迟到啊！”

　　直到电话被挂断，陆言斐仍没有回过神来。

　　他怔怔地想着，那家伙，杳无音讯十年，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回来了？是决定要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了吗？还是单纯的回国探亲？他为什么而来？为谁而来？

　　陆言斐很清楚，这和过去紧密相连的同学会他不该去，有李修羽在的同学会他更不该去。这些年他已经很明白如何割舍和放弃，他已经没有回头看的资格，只能闭目塞听地往前走。他比谁都了解自己的软肋，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要去，不能去……

　　可是手已经不自觉去翻找刚才匆匆点成已读的信息，脑袋里的嗡嗡声退了下去，于是陆言斐听到自己的心跳，如同擂鼓般轰轰撞击着胸口。他不知自己是期待、是犹豫，还是害怕。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只余下个暧昧不明的念头——

　　那个人，回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好难！这是什么语文能力测试问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