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央祸水》喵菇

1、第一章

　　大殿内明亮如昼，熙熙攘攘的人群，桌上琳琅满目的吃食，一旁司乐的女官们，长长的指甲扫过琴弦，发出悠长的尾音。

　　几个席位位于大厅的制高点，俯瞰整个厅堂，座位都空着，仅次位上，一个十四五岁年纪的女孩端坐其上，略施粉黛的脸庞已渐渐褪去青涩，显露妩媚之色，眉眼精致，繁复的发髻上装点几件首饰，火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举止间步摇轻颤。
　　今日是封地主人央廉的寿辰，此时郡主央姣需守在上位，象征权威及对到来宾客的尊重。

　　央姣端起茶抿了一口，余光扫到角落处母亲拉着一位女官正叮嘱着什么，低头，指尖把玩的夜明珠把桌底的景色照得忽明忽暗。
　　整个宴会看起来井井有条。

　　门口传来阵阵马蹄声，众人停止闲话，随着一声拖长音的：“殃王到——”，人流涌动，向门口集中。
　　冬夜寒凉，殿前的灯光将黑夜照亮，伴随着刹车传来“吱吱呀呀”的响声，众人一同跪倒在地，郡王也不例外。

　　车内烛光摇曳，映着一个人影站起身来。
　　第二辆车先行跳下一名□□，十四五岁年纪，没看地上一片人，倒是蹙着眉抱怨着路途遥远。
　　为首的马车掀开的帘子里走出一个男人，一身玄紫色袍子，围领是雪白的上好皮毛，手里抱着一只暖炉，举手投足间即见皇家无上的贵气。

　　他迈步下了车，直直走向央廉的面前，虚扶一把，笑道一声：“郡王久等了。”
　　央廉忙道不急，句句都是关切询问一路上的情形，二人相携着往殿内走，所经过之处，跪地的众人缓慢起身，无人言语，纷纷垂头。

　　“皇叔，我冷死了。”一直跟在君殃身后的君昀耐不住性子开了口，君殃驻足回头，众人这才看清了他的脸，不知该怎样形容他绝世的容颜。世人皆闻殃王大人长着一张人人艳羡的脸，今日一见，只能说是天仙也不为过。
　　殃王一笑，更是让众人倒吸口气，他将手炉塞到侄儿手中，便接着转过身，侧耳与殃王叙话，整个人看上去没有架子，但身上带着的皇家威严却让人不敢靠近。

　　越往里走，暖和不少，二皇子君昀的脸色也好上许多，对郡王夫人的关切也回应了几句。
　　殿内，央姣与一众人缓缓起身，在母亲视线的死角处，不动声色地将垫在膝下的蒲团垫子拾起，扔在一旁的凳子上。
　　“二皇子一路辛苦了，寝殿内已经备好了用品，就差备些吃食防着夜里饿，也不知您爱好些什么？”郡王夫人面上带笑，一面引人上座一边温言关怀着。
　　她仪态端庄目不斜视，等待片刻，君昀这边一直没有回应，郡王夫人这才侧过脸来，只见他目光凝在一处，表情有些呆滞。
　　她顺着看过去，竟是自己女儿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
　　好在君昀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片刻失神后找回意识，与夫人继续搭话。

　　眼见贵人们走远了，大臣们放松下来，活动了一下跪的酸痛的腿，也顺便活络了一下憋了半天的唇齿。
　　“我看呐，这不像是给咱们侯爷过寿辰，倒像是给殃王庆贺了。”
　　“谁说不是呢，看看那威风劲儿！”
　　“你们可小声些罢！”
　　说话的都是些大臣们，倒是他们的亲眷们譬如妻女之类，却盯着君殃的脸挪不动眼睛，那样的绝色，天上有没有不知道，反正人间是难得一见。

　　郡王夫人路过时瞟了央姣一眼，后者垂着头，知道母亲虽没什么表情，但对她的表现应该还是满意的。
　　整个宴会乏善可陈，除了混到一副血色的镯子。央姣甚至有些怀念那个喜欢创造事端的庶姐，她今日竟没有出现。

　　央姣百无聊赖地偷看君殃与父亲闲谈，尽管整个封地的人都知道，君殃面上是代表陛下送来贺礼，背后的目的却是巩固皇室的权利，但是郡王和殃王彼此，却还是热络的好像一家人。
　　央姣暗道一声虚伪，但这丝毫不妨碍她喜欢君殃，特别特别喜欢的那种。
　　*
　　“阿芙，你说，母亲看得这么紧，我该怎么跟殃王沟通感情呢？”
　　央姣托着腮坐在红木桌子前，铜镜上印出她的脸，眉头微微皱着，世人总说她这双眼睛像是从狐狸身上挖来的，看上一眼便能勾走人的魂。可惜了，殃王怎么就视而不见呢。
　　阿芙是她的贴身婢女，身着鹅黄色的长裙，看起来乖巧懂事，但也仅限于看起来。这时她正拿着一方帕子到处擦拭，闻言回头道：“郡主就死了这条心罢！上回被夫人罚的还不够吗？”
　　央姣在阿芙皱在一起的五官中陷入回忆。
　　就在几个月前，君殃来做客，住着他专用的宅子，与央姣不过一墙之隔。
　　傍晚，晚霞爬上天的时候，终于她胁迫了一名侍卫，将她放到了君殃的房顶，随后拾起一个瓦片，开始明目张胆地偷看。
　　侍卫率先看见坐在轿子上向外看的郡王夫人，一边慌忙跪下，一边戳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央姣。
　　等待央姣回头之时，已经不见母亲身影，她面对空空的廊道发呆，侍卫满头冷汗得将她送上地面，便一脸生无可恋地去请罪了。
　　央姣没能逃脱禁足的惩罚，就在君殃走后长达一个月内都没能有机会踏出殿门。

　　央姣至今回忆起来还浑身发冷，认同地点头道：“这次可不能连累那个小侍卫了！”
　　阿芙：“？？？”
　　自家主子的关注点究竟在哪？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央姣面前隔了却不只一座大山，她自知任重而道远，于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决定先洗洗睡了。
　　*
　　下了一夜的雪，树枝上挂满白霜。
　　错落排布的房屋都紧闭门窗，立在一片白色中间。
　　央姣靠着火盆坐着，问道君殃那屋是否送去了更大的火盆，央姣吃到平时最爱的糕点，便也问君殃那屋的吃食够不够。
　　“郡主，您就别操心了，夫人会安排好的。”
　　阿芙这人，总是让她的一腔情谊付诸东流，不过也是，母亲做事总是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错处的。
　　央姣把脚翘在另一张椅子上，过会觉得不够高，又翘到桌子上，罢了觉得有些头昏，索性站了起来。
　　“这屋里太闷了，阿芙，随我出去溜一圈。”
　　阿芙叹出口气，放下手里的活，拿来央姣的棉衣，为她穿上。正捯饬着给自己套上棉衣，就见央姣拿起她极少佩戴的白色狐狸毛围领套在脖子上，往常总嫌这狐狸毛扎脸的她，竟对着镜子整理了半晌，“阿芙，你说我这套，是不是与殃王大人很般配？”

　　出门的时候，央姣先打了个寒战。
　　鼻子冻得发疼，呼吸间凝成白色的雾。郡王府内总是绿植遍地，冬天，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阿芙站了会，突然折返回去，拿了个暖炉塞在央姣手里，看着央姣已经连连打出几个喷嚏，暗自摇头。
　　央姣用指腹点了点被雪晃出的碎泪，这才终于决定迈步向前。
　　雪地上留下一前一后两行脚印，央姣难得安静，许是舌头也被冻住了罢，寂静的府内只听得踏雪的咯吱声。

　　虽说央姣作为内室，难得见到君殃，但是她却把他的行程摸得透透的，来到府内的第二天，必是要被父王请去书房洽谈的，央姣自己也搞不懂，怎么身经百战的父王，却这么崇拜君殃的军事才能。
　　央姣趴在书房的窗外偷听，里面静悄悄的，正待她怀疑由于今天太冷了，里面根本就没人的时候，她听见了自家父王的声音。
　　“殃王殿下恕罪，是臣办事不周，但那些俘虏我皆派人看管着，不能随意出境，以后也一定严加防守，定不让他们引起霍乱。”
　　书房内气氛紧张，见郡王下跪，几个服侍的下人也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跟着跪在地上，伏下身子。
　　一下子陷入寂静，只剩火盆还发出噼啪响声。
　　烛光昏暗，隐隐见得坐于首位的君殃的表情冷峻，丝毫不似前夜那般平易近人，他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我竟不知郡王大人想得如此周到，”他换换站起身，“既然你要为这些人担起责任，我也不想多说，只盼望郡王能守好他们，别给自己添麻烦。”
　　一如昨日，他还是亲自上前扶起央廉，面色已经好转。
　　“那圣旨我便先收回去了，我深知郡王大人虽心地善良，但也绝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君殃说完话，示意那名太监将央廉手中惩罚的圣旨收回。
　　央廉半晌没反应过来，“这……不太好罢。”他为人臣子几十年，从未见得圣旨被收回的情景，太监没在意他的犹疑，只是将那明黄色的布料卷封好，抱在怀里。
　　君殃请辞，央廉准备挽留，这才见他目光凝在一处，央廉跟着看过去，才见窗户上扒着一个身影，看身形极似自己家的小女儿。

　　央姣听出个大概。
　　父王放走了那群俘虏，她是知道的，因为郡王原本是想将他们纳入宫中做下人的，央姣也被分得几个，怎奈那群人做事粗手粗脚，很快母亲便决定将她们打发了，央姣有些不舍，她觉得那群人很有趣，却被母亲呵斥回来：“你会对你的灭国敌人掏心掏肺吗？”
　　原来君殃此行是为此，虽说有些不留情面，但没在昨日便提出来已经是给郡王最大的宽限了。
　　央姣震惊的是君殃竟如此轻易将圣旨收回，传闻他无官无爵，只在皇帝还年幼之时辅佐一二，可皇帝已经长成，他竟还有如此滔天权利，果然自己看上的男子，就是不一般。
　　书房门打开的时候，央姣拖着被冻疼的脚，竟一步也挪不动。
　　君殃临走前，深深地向她这边看了眼，唇上挂一抹笑，央姣分辨不出是善意还是嘲弄。

　　“你这孩子，怎么在这站着。”
　　郡王满口都是心疼，丝毫不在乎央姣偷听的事儿，但她还是不放心地嘱咐道：“今天的事父王得替我保密，别告诉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