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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7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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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玉城城内一片残垣断壁,活下来的士兵有条不紊地打扫着战场,将战友的遗体拖进新挖好的万人坑掩埋,重新修葺防御工事,为下一轮战事做准备。
路星在军医的帮助下重新处理了一下伤口,她刚流了不少血,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身上衣服鲜血浸得湿透,城墙上的冷风一吹很快就结了冰,冻得人直打哆嗦。
一直被她用手绢小心包裹,贴身收着的红手绳和苏华也不可避免的沾上了血,她想把它们重新擦拭干净,却是翻遍全身也没找到块干净的布料,只能又重新包好贴身放入怀里。
路星眺望着远处灰色的苍穹,今天就是冬至,昨夜接到密信,凌王已经率兵开始包围中都城,独孤见义那边也在配合包围,看样子还没接到他老家被端的消息,还有胥衿诺,北兴一别后听说她去了东襄,这让路星心中稍安,现在的中都就是一锅乱粥,留在东襄稳固手中军权,割据一方,总比冒险一潭浑水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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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过三日后,中都守军的抵抗已是强弩之末,就在即将破城之际,独孤见义收到了东胡国土失陷国君遇刺的消息,然而当他不顾眼下战局优势义无反顾领军往北返回时才知道,玉城已重新被萧阔占领,返回东胡的路被截断了,在他后面贺聿也放弃中都得大好局势,追他而来。
直到这时孤独见义才恍然醒悟,自己中了贺聿的圈套了。
玉城城门前,路星换了一身干净的素色棉袄,头发挽到头顶绑成一个圆髻。一城之下,两军阵前,她站在那里渺小的一粒,双手捧着个大木盒,见独孤见义引兵前来,数万兵马前面不改色,铿声道:“东襄路星携东胡国君独孤塬阵前请见东胡摄政王!”
话音未落,独孤见义率先架马出阵冲她而来。路星见他前来,将大木盒放到地上,后退了几步,心中笃定独孤见义跟她动手前一定会先看盒子里的东西。
如她所料,独孤见义看见木盒后,连马都没勒停便飞身下马,双眼猩红地扑向那盒子,跪在那盒子前双手颤抖着打开了它盖子。
在看清里面盛放的东西的轮廓后,独孤见义再也掩饰不住强装的镇定,九尺铁汉在两军数十万人面前崩溃落泪,抱起盒中已经有些发臭的头颅放声痛哭,“塬儿啊!我的塬儿!!!”
他的喊声像是巨石落到水中溅起的波纹一样,在在场的东胡军中引起了此起彼伏的骚动。士兵在成为士兵前,也是普通的百姓,自然也有自己的故乡家人和朋友,如今国君都没了,那他们的家呢?
路星见敌方军心已乱,挺起胸膛,尽力发出最响亮的声音,高声喊道:“东胡国君已死,东胡已灭,降者不杀!”
在她身后,玉城城楼上北兴的士兵也齐齐喊道:“东胡国君已死,东胡已灭,降者不杀!”
“东胡已灭,降者不杀!”
“东胡已灭,降者不杀!”
声声呼喊像飓风一样扫荡蚕食东胡军岌岌可危的军心,东胡军中士兵脸上皆是一片惶恐迷茫的神色,更有不少丢了手中武器要逃跑的。独孤见义的心腹见军心已散,他们显然大势已去,上前劝独孤见义向东北撤军,带到来日重整旗鼓报仇不迟,否则等贺聿追上,将他们彻底包围,他们就再无逃生的可能了。
路星背着手,脸上带着不达眼底的浅笑,用极其温和的声音挑衅道:“贵国国君寝殿的铺的熊皮地毯很软和,我去时令侄正盘坐上面书写对您的道歉和思念呢,说来也算是令侄绝笔了,我也一并放入盒中了,您不看看吗?或者我背个您听怎么样?”
此时的独孤见义已然被悲痛和仇恨冲昏了头脑,割下独孤塬头颅的仇人路星就在他几步之外,他哪里还等的上什么来日,顾得上什么军家大忌,他现在就要杀了她偿命!
独孤见义抱头站起身,抽出腰间弯刀,喝令道:“全体听令,杀掉路星,夺回玉城!”
独孤见义率先对上路星,他身后原本已有退意的将士得到进攻军令也只能硬着头皮冲锋上去。
与此同时,玉成城门打开,城中准备多时的北兴士兵鱼贯而出,呼喝着冲杀而来。
两军交战,一触即发。
北兴军虽然占着军心高涨的人和,但在人数上并不占优势。就在两方陷入胶着时,一大队人马从东胡军的后方包围而来 。
“是贺将军的旗,贺将军来了!”
路星在厮杀中匆匆抬眼,见远处迎着寒风猎猎而动的旗帜确是贺聿的帅旗无疑,心中安定,收回目光时,手中兵器出击更加凌厉坚定,嘴角是志在必得微笑。
在将近半日的厮杀后,战场已是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前后的包围圈越缩越小,最后被困在中间的只剩下一个独孤见义。
他在战斗中失了一条胳膊,无法继续抱着小国君的头,于是便摘下披风用来包裹头颅,栓在胸前护好。周围士兵前赴后继向他蜂拥上来,被他一一打倒。
路星握紧手中短刀,跃跃欲试。却见贺聿坐在马上冷眼看着抬起手臂,身边的弓箭手拉满弓弦对准了独孤见义。他没有逗弄丧家之犬的兴趣,在战场上对敌人最大的尊重就是用尽量少的牺牲让敌人尽快见阎王。
一阵箭雨过后,嘶喊喧嚣的战场变得宁静,路星随着其他人将目光聚焦在中央插着密密麻麻箭矢的尸体身上。在场的士兵几乎都是北兴人,在之前的十年里他们好不容易从北狄人手中将北兴失去的土地夺回,满怀着希望刚刚重建好的家园,转眼又被东胡人践屠杀。
对于侵略的敌人,所有人都恨不得生啖其血肉。如今大仇得报,心中除了畅快,剩下的还有无尽的对在战争中死去之人的余哀。
贺聿下令重整队伍,打扫战场。
回城时,探子来报,埋伏在东边的东襄军已经撤退。
听到东襄军的消息,路星心中一动,立即就想到了胥衿诺,下意识脱口道:“东襄军一直在东边设伏?”
张启冬以为路星是怕被东襄军黄雀在后突袭,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小姐不用担心,只是部分兵力,对我们不具威胁,东襄主力大都被调去支援中都了。说来若不是胥衿诺带领东襄军及时支援,中都就易主了,我们也不能这么快就赶来玉城完成困杀独孤见义。”
终究还是去了。路星握紧衣角,心情有些复杂,犹豫着开口对贺聿道:“哥我想……”
“想都不要想!”她刚开口,话就被打断,贺聿严厉地盯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跟我来。”
路星跟着贺聿一直走到城门头上,几场战争下来,城中建筑被摧毁殆尽,此刻他们所在正是整座城的最高处。
贺聿问路星道:“看到了什么?”
路星抬目眺望,述说眼前看到的光景:“尸体、废墟、还没熄灭的火。”
贺聿道:“北兴的失地还没收复,大量的百姓需要安置,政治和经济秩序都需要重建,胥华烁的死让湎西群龙无首为我们争取了一点时间,他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必须要保证后背稳定,这些只有你能做到,我需要你留在北兴做事。”
路星:“哥,给我一点时间,我要去中都。”
“不许去!”贺聿气恼地对城墙捶了一拳,“北兴的事启冬都对我说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去中都是为了谁吗?她既不愿意跟你走,也不安稳守在东襄,所有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就算她今天带兵打退了凌王 ,交出兵符,依旧会成为皇帝的眼中钉,就算她有本事能够力压皇帝,把持朝政,也已经晚了。”
贺聿放缓了语气,让自己能有耐心将其中道理给路星掰开揉碎说明,他知道路星明白其中关窍,只是自欺欺人不愿面对而已。
“且不说你我与皇帝之间的私仇,朝廷与百姓之间的矛盾也早已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这下面你随便抓个士兵问问有谁不痛恨朝廷?手握实权的人没几个没别的想法的,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凌王可以那么快集结那么多兵马?中都周围十几座州郡,守军十五万有吧?为什么只有一个胥衿诺大老远从东襄引军莱支援?多少人早就盼着皇帝死了好趁势乱起来自立门户称王称霸?”
“小悦,别再想着胥衿诺了,她既选择冒头出来争,便有必须要面对的,你也好,母亲也好,我们贺家从不欠她们母女什么?当年沂南王要送丽妃入宫,母亲不顾自己还怀着你,连我和父亲都不要了也要带她逃走,后来怕她在宫中难过还准备将你送进宫做陪伴,为此父亲母亲吵过多少架我都记不清了……”
以前的事贺聿不想多提,怕说多了增添路星的心理负担,之前他是单纯对胥衿诺有偏见不想路星跟她走太近,但路星非要跟她走一起,他最多也就甩点脸色,也不会阻止什么,今时不同往日,胥衿诺身边的明枪暗箭,比当下战场更加凶险,更别说胥衿诺还是他们将来不得不面对的敌人。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斗下去才有活路。关心则乱的道理你应该懂,如果她也如你关心她一样关心你,你就是送上门的让别人拿捏她的软肋,你在只会拖累她,甚至害死她。”
路星道:“那我不靠近她,只远远的见一眼……”
哪怕贺聿的话说的再多,路星也只想立马去到胥衿诺身边,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疯魔和渴望。
原本只要胥衿诺留在东襄,便能割据一方,短时间里安全无虞。
东胡王的死必将逼得独孤见义方寸大乱,不顾眼前战局领兵撤退,掉进他们设好的包围圈 。接连失去两个盟友的凌王,与中都对战最好点位结果也是两败俱伤,想有一息喘息只能退回沂南。
届时中都,沂南,北兴,东襄,四方势力相互制衡。除非其中两方联手,否则平衡不会被轻易打破。路星想要北兴和东襄联合逐个对抗中都和凌王,但眼下的现实是,抛开贺聿对胥衿诺的厌恶不谈,东襄军和北兴军两个群体间相互看对方也不见得多顺眼。
要想促成双方联合,路星需要快速在北兴军和百姓间积蓄势起自己的势力和声望,在利用路家在东襄的基础,做大两地之间的经济,形成紧密依耐,由下至上改善两方关系。
路星有信心,两年,只要两年就可以做到这些,那之后,他们打败中都,打败凌王之后,贺聿和胥衿诺,北兴和东襄便有不战而和的可能,无论最后坐到那个至尊之位上的人是谁 ,其他的人都会安稳一生。
可是现在来不及了,胥衿诺一脚杀进中都的乱战,北兴反而暂时被排除在这场乱战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