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 ...
-
(三)了却帝王事,身后难留名【纵是岁月荏苒,我也忘不了你韩子高哇】
“将军!将军!”周文育急得焦头烂额。
韩子高侧坐在假山上,两手交握放于并膝前,微微出神。
见状,周文育再不顾形象,一把冲上去抓着他的阔襟摇晃起来,
“将军若再不做点什么,倒真要被陈顼小儿弄死!”
韩子高忍不住咳了一声,然后引出接二连三的咳嗽,想要忍住,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他抽出右手,捂住嘴,却见一摊鲜红的血自指缝间溢出。
“将军!”周文育吓得惊呼。
抬起左手晃了晃,韩子高故作轻松道,
“他的后事处理得如何了?”
周文育还想说什么,闻此,也只好作罢,故续言道,
“先帝已无年长子嗣,幼子又是太过童稚,因而只有监国安成王为之主丧。”
“文育,你不要对阿顼存着偏见和不满,他会是个好皇帝。”
“将军!你还不明白吗!”周文育眼眶微润,言语中已带着哭腔,
“他不是先帝,他陈顼不会像先帝般对我们礼贤下士,更不会对你怀着眷顾!”
知道周文育所指何事,韩子高叹了口气,
“我是男子,不管从前有多受宠爱,亦是不能如后宫妃嫔、皇室宗亲般为他守孝,阿顼这样做,并无错处可言。”
“那他削藩,打压异姓侯,收兵权,调袁不谓去梁州又是何意?”
韩子高闻此,唇角一勾,“先帝当年初初即位,不也如此么。”
似又要咳嗽,韩子高捂住嘴,闷哼几声,这才开口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韩子高此一生已许先帝,任之驱驰,难再许以他人,
仅此一念,对于阿顼来说,我就是万死也不为过!”
“韩将军留步!”守门侍卫交叉持刀,拦住韩子高。
“本帅只是想视察一番先帝后事的安防。”
“不必,安成王有令,先殂服丧期间,任何外臣、行官不得进入内殿!”
眼神微敛,韩子高眸色渐暗,他扬手便握紧侍卫手上的刀,似欲硬闯。
“将军!还请将军留步!”
言毕,一大群侍卫堵住大门,抽出利剑,顷刻间,局势剑拔弩张。
望着紧闭的内殿大门,韩子高心头涩涩难平,
他的子华躺在那里啊,如果现在不能见他,是不是此生都没有机会了呢?
即便自己想与之生死相随,亦是不可能死而同穴的吧?
缓缓松开手,韩子高眼中渐染雾气,偏转过头,负手而立。
殿内。
“本王再问一次,陈蒨的遗诏在哪里!”陈顼半蹲着身子,一手持鞭,一手重重掐住洪宝儿的脖子。
微胖的洪宝儿已奄奄一息,纵使浑身已被打得没有一处完整,仍是咬紧牙关,
“逆贼!先皇哪、哪来什么遗诏!”说完后,他费力地呼吸,以致气息不稳,重重咳嗽,却又因喉管被卡住,因而圆圆的胖脸被憋得通红。
陈顼闻此,唇畔挂上阴鸷,“很好,本王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本王的刑具硬!”
言毕,他忽的转身道,“来人!把石帽拿上来,剜目!”
看着气急败坏,往外走去的陈顼,洪宝儿唇角微弯。
“堂堂的韩都统竟也要学那梁上君子般不请自来?”
“时已入定,陆相好雅兴,还在催琴聊情?”话语稍顿,韩子高朗声复言道,
“不如也上来陪我小酌尔尔?”
陆昉闻言,便停下抚琴的手,顺势操起搁置在一侧的酒壶,便起身向中庭走去,
“甚好甚好,都统大人盛情难却,昱昭敢有不从?”
待陆昉上了屋顶,却见韩子高曲肘撑坐,半躺在房檐,正侧着首、言笑晏晏的望向他。
“都统大人今日怎的这般闲情逸致? ”
韩子高闻言唇角一勾,“俗人俗事,烦甚劳神—”
陆昉亦是微微一笑,满上两杯酒,递给了韩子高一杯,自己便率先饮下一口。
“安成王回京,只怕好些旧臣要闹了。”
“昱昭听说了?”
“动静这样大,饶是想装聋作哑,也怕是躲不过。”
“文育脾性暴躁,倒是和子华像极。”
“周文育不出头,也会有其他人出头。”
韩子高闻之默然,一边头枕着手,一边伸出另一只手,亮出空杯,陆昉见此,嘴角噙笑,给他满上一斛。
“子高打算怎么做?”
“我本无意权势。”
“可别人不见得会这般想。”
“子华已故,我还能做什么?”嘴角扯出一丝苦笑,韩子高转脸续言道,
“左不过捱过余生,行尸走肉罢了。”
言毕,他低眉望了望杯中的月影,无限感怀,旋即颔首,复又一饮而尽。
“听闻先帝亡故之际,留下遗诏?”
“妄言!”韩子高闻此忽的情绪激动,他一把抓紧陆昉的衣领,喝道,
“此类言语若是妄传,可是会引发大乱!”
陆昉骤然惊住,他甩开韩子高的手,
“没有便没有,子高何必如此激动。”
情性稍定,韩子高这才拍了拍陆昉的肩,低眉歉然道,
“抱歉,失礼了。”
摇了摇头,陆昉倒也没有真正在意,因而,淡然地再次满上酒,“话说,我也是时候该功成身退了。”
“昱昭!”
“他都不在了,这满朝遍野也再没有值得我尽忠的。”
“可是阿顼他—”
摇了摇头,陆昉打断韩子高的话,
“即便安成王看重我,也不会委以重任,毕竟,他不是那陈子华。”
闻此,韩子高幽幽叹气,“那你欲如何?”
“辞官吧,回到我余杭,照旧做个商人。”
点了点头,韩子高调侃道,“陆相真是好谋算,这天下的名与利,你陆昱昭是一样也不打算放过啊。”
“哈哈—”陆昉高声笑道,“那当然,我陆昱昭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商,哪能尽做亏本买卖?”
言毕,两人相视而笑。
就这样吧,陆昱昭,离开也好,那么至少留尽青山,
此生能与之相识相遇,他韩子高也算是无憾了。
“老爷!”忽的一妇人高喊道。
正是高素兰。
“诶—小嫂子来了。”韩子高勾了勾唇。
陆昉应了一声,便要起身跳下屋顶去,却被韩子高揪住衣摆。
“恩?”
“昱昭,山高水长,咱们永远是兄弟!”
点了点头,陆昉笑道,“纵是岁月荏苒,我也忘不了你韩子高哇。”
“那我就先行一步。”陆昉言毕,便洒脱的飞下屋檐,似想起什么,他又回头道,
“我相府的屋顶就暂且借与你了。韩都统慢慢感慨。”
听见又一声呼唤,陆昉便再次应道:“来了来了!”
随即他咕哝着,“女人还真是麻烦。”
闻此,韩子高唇角一弯,翘着二郎腿,头枕双臂,叹气道,“也许,你的结局会是最好的吧。”
“周文育小人乎?”陈顼满脸阴鸷。
“他是不是小人,下官不知道,然,”仲举邪惑一笑,
“要想除去登基的障碍,殿下留他不得,况且,拉开这道口子,后面方能牵出更多‘谋逆’之人。”
陈顼放下手中拽着的擦宝剑的布,回道,“这件事交给你去办。”
“那,下官告退。”
“恩。”
见人尽数退去,陈顼扬指轻轻捻住锋利的剑身,虚眼瞟着剑口,指上却不慎被划拉出一道伤口。
“唔,是把好剑。”言毕,他俯首,舔去拇指上渗流的血。
十日后,陈蒨棺椁入殓,群臣叩拜,并于同日,司礼大臣宣读诏书。
“先帝崩殂,举国哀恸,诚有不适,亦当循旧。
昔日,本应承继高祖之位,而念彼时其幼且稚,恐朝野难定,唯思社稷不能废,遂高祖举钵予世祖先皇,然,世祖一生子嗣亦凋零若此,唯有幼尚难托重任,且并无近兄,安成王陈氏顼弟,文韬武略,上知先皇,下晓四野。故起虽系先皇旁支从兄,亦应承继大统,以定朝邦。
为安民心,安成王实应顺应天意,继位登极,尊之九五,万世归服。”
诏令甫一收声,举朝沸腾。
“我不服!”周文育话音刚落,朝堂之上,附和之声骤起。
“谁敢不从!”陈顼的近身侍卫登时拔剑而出。
此时,朝堂上也迅速安静下来。
周文育嘲蔑一笑,“你陈顼算个什么东西?”
周文育亮出禁卫军兵符,此符一出,士兵敢不从者,均可先斩后奏。
然而,等了半天,也不见侍卫冲进来,周文育不由有些慌神。
“在等他们吗?”陈顼拍掌示意,此时,禁卫军便鱼贯而入,把大殿围得水泄不通。
周文育见此,势已明了,须臾,他忽的笑道,“我输了!不过,你也别得意,这皇位,你陈顼决计坐不得稳!”
陈顼闻此,扬唇一笑,“坐不坐得稳,你是看不到了,不过,”
他尾音一转,笑道,“你若说出幕后主使之人,朕,或可赏你全尸。”
看着一步一步走下龙椅,然后踱至眼前的陈顼,周文育奋力一挣,却摆脱不得,复又被侍卫缚住。
他怒目而视,朝陈顼啐了一口,“要杀要刮悉听尊便,你不用浪费唇舌,没有人指使我!”
阴暗布满整张脸,陈顼已然动了杀意,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抹去脸上的唾沫,
“来人!打入天牢,大刑伺候,直至他吐出幕后人为至。”
朝中经此一乱,群臣皆是讳莫如深,一时间噤若寒蝉。
“那么,还有人出来反对吗?”
陈顼的话无疑是赤*裸*裸的威胁,一个个大臣吓得腿肚打颤,软瘫在地上,
“吾皇万岁!”
听着有如惊弓之鸟的大臣齐声高呼万岁,陈顼心情蓦然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