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风流》苍轼_伯殳

2、第二章

　　（二）何须归途是归处，天涯都是亡路人【没有我陪在身边的你，想来会和没有你陪伴的我一样难过呢】

　　已经是照顾陈蒨的第二十八天。

　　看着陈蒨因病而渐变熏暗的黑眼眶，韩子高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

　　当真是病入膏肓了吗。

　　老天还真是待他们“不薄”！

　　难道、自己就要这样与他生离死别？

　　韩子高嘴角噙起一丝嘲讽的苦笑，他埋下头吻了吻陈蒨紧闭的双眼，

　　却见一滴不知名的泪花垂落在陈蒨脸上，徐徐晕开，然后碎散成一团湿润，

　　“子华。”韩子高自顾自喃喃的重复着呼唤，

　　“你都睡了四天了，怎么还不醒啊！”

　　“我都等累了，你再不醒，我便真要离开你，从此再也不理你！”

　　他无法忘记，四天前，抱回忽然昏迷的陈蒨，

　　自己心中的那种恐惧和无助感，没有他陈子华，自己真的会心死。

　　人之所至哀，莫大于心死，如若没有陈蒨，他知道，自己的心定会冷却、破碎。

　　“拿来吧。”韩子高又唤回持着汤药进殿的太监。

　　太监恭敬地递上汤药，便叩头退去了。

　　“子华，汤药来了，快些起来喝。”

　　继续着不知疲倦的重复，韩子高仍在自言自语，

　　“子华可是又要我喂你？”

　　轻笑着，韩子高扯了扯唇，努力扬出一抹笑，

　　“子华可是愈发的懒了呢！”

　　言毕，韩子高吹了吹药，索性吞了一大口，然后，俯身渡入陈蒨口中。

　　明显的抵触却使韩子高愈发平静，轻轻舔舐着陈蒨的唇齿，他伸出右手，用内力轻抚着陈蒨的胸口。

　　药水随即顺着渐渐启开的齿缝鱼贯而入。

　　喂完了药，韩子高再次俯身，伸出舌头，慢慢舔去了陈蒨嘴角的药渍，却忽的被一双臂扣紧脖颈。

　　嘴角轻颤着，韩子高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缓慢睁开的双眼，终于泣不成声。

　　弯了弯眉眼，因着病痛的折磨，英俊的脸上反而显出一副别样诱人的慵态，

　　陈蒨伸出舌头勾勒着眼前韩子高低送至眼前的唇畔，压唇私语道，

　　“真的好苦！”言毕，他复又重重咬着韩子高的唇瓣，

　　“还是这个味道好。”

　　旋即，他松开手，轻拭着韩子高早已泪泽的脸颊。

　　韩子高双手撑在床畔，僵硬的保持着俯撑的姿势，任他为自己拭去泪水。

　　“醒了。”微带沙哑的声调有些轻颤。

　　然而，还未等到回答的话说出口，韩子高便倒在陈蒨身上。

　　数日不眠不休、仿若没有昼夜之分地守在病榻前，又未进食的他如何还支持得住。

　　宫娥见此，正要上前扶开，却见陈蒨挥了挥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们下去吧，未得传唤，不得入内！”扶正了韩子高的睡姿，他偏转过头，

　　“叫洪宝儿进来！”然后继续手中动作，给韩子高盖好锦被，拥着他躺下。

　　看着正望着自己，明明是备受病痛折磨，却还强颜欢笑、侧身卧于身旁的陈蒨，

　　韩子高起身，扬手轻抚着他日渐憔悴的脸，“这倒好，我竟也像你一般贪睡了。”

　　唇线微弯，韩子高缓缓撑坐起，盈盈一笑。

　　陈蒨则是扬指轻轻触了触韩子高的鼻尖，“懒虫。”

　　言毕，两人又是相视一笑，“子高，我们出去走走吧！”

　　他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但他不愿和他的子高就这样守在床榻间过完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

　　“好！”韩子高眸中盈笑，却未及眼底。

　　“子高可还记得，当年在这里对我说的话？”陈蒨有些无措的望着韩子高。

　　绝情的话，一遍就够了，难道还要挂在嘴上反复说出？况且，现在的自己，

　　早已非当年那个看不透自己的心的少年，“从前我可说过许多话，这么些年过去，早便忘却。”淡然的语气仿若所言非虚。

　　陈蒨却眯了眯眼，似在回忆，“子高所说的每句话我都还记得，尤其，

　　是那些话让我介怀至今的话，奈何子高自己如此这般健忘，倒也不记得了？”

　　韩子高有些尴尬的蹙了蹙眉，“我以为你真心待我，却没想，我的子华竟也这般小心眼！”

　　陈蒨叹了口气，复又慢慢挂上笑脸，他只对他小心眼而已。

　　舒了舒眉，韩子高挺了挺腰背，扶起陈蒨，“我此生，再不会对你绝情。”

　　望着眼前的假山、鱼池、绿树，然后，目光渐渐移至宫墙尽处，视线渐远，宫墙外的岁月，便是承载着他们的一生。

　　不时聊着彼此经历的过往，两人频频朗笑出声。

　　而在其身后不远处尽职守着的侍从也不由抬头望向前方，夕阳的余晖笼罩着韩子高和他怀中的陈蒨，投下被拉长的晕影，

　　他们仿佛觉得这对璧人，正要和天地融合到一起，本是一幅完美的画卷，却看得他们没由来的心酸。

　　“子高，我累了，真想睡一觉。”望了望那片愈来愈黯然的天色，眼皮越来越沉。

　　闻言，韩子高收回了目光，将视线紧紧锁在陈蒨脸上，

　　“睡吧。天黑了，我再叫你。”说着，他仍是挂着笑，拥紧了怀中的人。

　　陈蒨勉力扬笑，弯了弯唇，“子高会一直会陪着我吧？”

　　“恩，我不会再离开你了，哪怕是半步。”

　　听得这样的回答，陈蒨满意的弯着眉眼，他缓缓抬起右手，欲覆上斜上方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庞，却终是在无法触及到的距离前无力垂下。

　　韩子高却仿若并未看见一般，他低头，吻了吻陈蒨的脸颊，然后，紧贴着移至他的唇畔，轻轻一咬，

　　“子华还真是贪睡呢！”

　　言毕，他抱起陈蒨，缓缓起身，步履从容地朝寝宫走去，一路无阻，

　　却分明有一股难以抑制的苦涩弥漫，深深吸了口气，韩子高生生逼回行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子华啊，没有我陪在身边的你，想来会和没有你陪伴的我一样难过呢！”

　　明明嘴角微颤着，他却拼命划出一条微弯的弧线，强颜轻笑道，

　　“陈子华，你还真是狠心，这世间的悲苦都忍心独留我一人去面对。”

　　言毕，韩子高两行清泪终于无声淌下。

　　两人相识相十余载，韩子高却感觉这便是一生，不长不短。

　　他知道，奈何桥上，陈蒨定然会笑意阑珊地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