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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谷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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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时节,南方下雨其实是常态。
陶挽全身无力,走得极慢,她知道自己身后跟着人,但她不在意,到山脚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雨势渐小。
薛语本是要等着薛絮一起的,但陈叔见她全身湿透,怕她感冒,还是先送她回去了。
陶挽没指望这种天气还能打到车,走了几步到公交站,她的衣服裤子都在滴着水,就这样毫无顾忌的坐在了长椅上,此刻无论是路上还是公交站牌旁边,都空无一人。
哦,也不是没有人,陶挽看了一眼跟了她一路,现在在她身边坐下的女人。
薛絮没有看她,只是安静坐着,她的身上也湿透了,只是没再滴水,衬衣和西装裤都贴在了皮肤上,很不舒服,还非常冷。
她的头发是糖炒栗子的那种颜色,因为打湿了,比平日里更深一些,一部分贴在了侧颈上,薛絮坐了会儿觉得有些难堪,她很长时间没有这般狼狈过了。
她不知道要等多久才会有公交车,但是这种郊外,班次应该本来就很少。
陶挽倒是散漫随意,背靠在冰凉的站牌上,还不时用脚去踩地上的水洼,像个恶作剧的孩子,那水溅起来,溅到了薛絮腿边的长柄伞上。
薛絮偏头去看她,黑色的帽子里掉出来一缕灰蓝色的头发,黏在了一起。
长得真好看,即使这样狼狈,薛絮客观的想。
等车的期间两人没说一句话,薛絮接了个电话,是陈叔打来的,问她还需不需要来接她,她鬼使神差的说不用了。
然后她又跟薛语发了信息,说她今天不回家了,换了衣服后直接去公司。
她今年二十九岁,事业有成,有自己的公寓和代步车,平时她都住在自己的公寓,而薛语才十九岁,马上要出国留学,自然还跟着家里人一起住,今天是特殊情况,才让家里的司机送她们一起过来。
随着等待的时间越长,陶挽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起来,不自觉环着双臂,是一个自我保护或是取暖的姿势,约莫等了半小时,终于有一辆公交车停在她们面前。
陶挽强忍着不适站起来上车,薛絮跟在她身后,然后才惊觉自己身上根本没有现金,她也没有公交卡。
“那个,小姐,你能不能借我两个硬币?”她尴尬开口,好在刚刚看见她拿出来的硬币有多余的。
陶挽意味不明看了她一眼,从兜里摸出两个硬币投进箱子里。
薛絮坐到她身边的空位置,礼貌道:“谢谢。”
陶挽不想理她,这年头还有人不知道坐公交车可以扫码吗?她刚才没说只是因为没力气说话了,还不如给她投两个硬币。
从郊区到市中心,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下了雨,公交车比平时还要慢一些。
车上就只有她们两个乘客,不知道是哪里的窗户没有关严实,有冷风透进来,陶挽咬着牙,身体轻轻颤抖。
薛絮不经意间偏头看她的时候,发现她已经靠着窗户睡着了。
这么不舒服也能睡着吗?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摘了她的帽子,伸手去碰她的额头,已经滚烫了,脸上晕着不健康的红,眉头紧蹙,身体在不断颤抖。
“小姐,小姐”,她轻轻摇了摇她的身体,又叫了叫她,都无济于事。
她没有办法,脱了自己的小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可是自己的衣服也是湿的,会有用吗,还是会加重她的感冒?
薛絮摇了摇头,又拿开了外套,一只手轻轻扶着她的头,一只手揽着她的肩,将她压到自己怀里,紧紧抱住。
陶挽滚烫的额头抵在她的侧颈,如果她醒着,便可以清楚感受到她脉搏的跳动。
温度彼此传递,这时,她们更像是两只互相取暖的小动物。
好在公交车会经过的站点里就有一家医院,薛絮在那里下了车,无奈之下只能抱着她走,外套盖在她身上,陶挽个子不高,更是瘦弱,抱起来竟丝毫不费力。
陶挽身上什么也没有,身份证,钱,都没有,就一只手机和几枚硬币,薛絮替她缴了费用,让她挂上水,护士也给她换了病号服,让她躺上了病床。
可她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医院不让她走,她连衣服都没得换。
她没办法,只好给助理打了电话,“年年,是我,帮我买两套衣服到第三医院,一套买我的尺寸,另一套小一个号,休闲装吧,然后再买点清淡的食物,一起送到医院来。”
等待助理到来的时间,薛絮就坐在陶挽病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精致的脸十分苍白,一头灰蓝色长发洒在雪白的枕头上,睡梦之中的表情依旧寒气逼人。
纤细的手腕,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手背插了针,不断有药水流进她的身体,薛絮盯着她的手背看了会儿,不自觉伸手轻轻覆上去。
触到的是一片冰凉。
她知道这是输液时的正常反应,却莫名有了一丝心疼。
敲门声响起,薛絮收回手,是她的助理年年到了。
年年见她这副模样,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絮姐,您这是怎么了?”
她一贯柔和地笑了笑,“没什么,淋了雨。”
年年点点头,赶紧把衣服递给她,“絮姐,您先去换衣服吧。”
薛絮提着衣服袋子向医生借了一个换衣间,两个袋子里装的是两套一模一样的衣服,淡蓝色的休闲套装,这年年,还挺会偷懒,她拿出自己的尺码的那一套换上,将换下的衣服装进去。
病房里,那人还没有醒,她不能一天都耗在这里,正思考着该怎么办的时候,那人的手机响了。
薛絮走过去,犹豫了一会儿便接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头不换气一般说了一大段。
“陶挽你回去了吗?出门带伞了吗?下雨有没有被淋到?之前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啊?”
说到最后隐隐有了哭腔。
她可以忍受陶挽对她冷漠,对她绝情,可她不能忍受她受到伤害,哪怕一丝一毫。
“你好,你是手机主人的朋友吗?”
薛絮终于找到机会说话,那边沉默了会儿,似乎是在调节情绪,再开口时果然平静得多了,“你好,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在路上偶然遇到她的,她现在在医院,麻烦你过来一趟吧,第三医院,305号房。”
江璃忙说好。
挂了电话不到二十分钟,江璃就出现在了病房,见到两个陌生人在,她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保持着理智,礼貌问道:“刚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吗?”
薛絮点点头,伸手让年年拿了一张名片递给她,“这是我的名片,这位小姐醒来如果还有事,可以联系我,然后这是新买的衣服,她原先的衣服都湿透了,暂时应该穿不了,这是青菜粥,保温盒应该可以暂时保温,如果她醒得太晚需要加热才能喝,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薛絮细心地嘱咐完,想了想应该没有遗漏,等着对方的回答。
江璃有些懵,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看起来两人不认识,但对方又这么贴心周到,难道是陶挽是因为她才住院的?
见对方态度这么好,也不像坏人,又留了联系方式,江璃便道了谢让她们走了。
“絮姐,现在去哪里?”
薛絮揉了揉太阳穴,“还是先送我回家一趟吧。”
虽是换了干燥的衣服,但始终不太舒服,她回到家冲了热水澡,喝了杯热茶,才终于觉得浑身轻松了些。
这半天,过得可真狼狈。
陶挽醒来时已经下午三点,点滴已经打完了,烧也退了,只要醒了就能出院了。
江璃见她睁开眼睛,如释重负,笑了出来,弯下腰轻声问:“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陶挽撑了撑手,半靠着床头,“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打电话,是一个女人接的,她说你在这里,我就过来了”,江璃如实道。
女人?哦,想起来了,陶挽还记得她脖颈处的冷香,那女人紧紧抱着她时,她醒过来一次,没力气挣脱,很快又晕过去。
“知道了,我们回去吧。”
江璃有些惊喜,她已经很久没对自己说过“我们”。
“好,这是那位小姐的名片,说你若是有事可以找她,还有这个衣服和粥,也是她买的,你换上衣服,我去热一热这个粥,你喝一点再走吧。”
陶挽瞥了一眼她开心又满足的表情,轻轻嗯了声。
江璃去找地方加热粥,这个病房是单人间,她锁了门,拉上窗帘,就在这换了衣服,还挺合身,品味也不错,价格还不便宜呢。
她拿起名片瞧了瞧,薛絮,WMX总经理。
WMX啊,陶挽拿着名片在空中上下晃动两下,中间那条烫金的线便一闪一闪。
她勾起嘴角嗤笑一声,留下名片是等着我还钱呢吗?
病床旁边的柜子上除了她的湿衣服,还有一件不属于她的西装外套,她记得,是那女人的。
她把它们一同装了起来。
两人回到家,陶挽去冲了热水澡,江璃把她的湿衣服都丢进洗衣机里,洗干净,替她晾上。
“陶挽,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陶挽关了吹风,无所谓道:“不用了,我点外卖。”
江璃过去拉住她,有些着急,下意识带着责备的语气,“那怎么行,你生病了,外卖太油腻,不健康,你也不能总是吃外卖。”
说完她有些后悔,但也不后悔,她知道陶挽不喜欢别人管她,可是这件事她不能不管。
陶挽看了看她,漫不经心道:“那随便你。”
她回到卧室,准备挑一套衣服晚上直播的时候穿,却在挑一半时又拿起了薛絮买的那套衣服。
确实挺好看的。
就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