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为您庆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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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雪渐渐大了起来。
偌大的雪花纷纷扬扬，听雨阁里白梅处处，倒真应了周会宁先前那句“阁内梅花阁外雪”，花如雪，雪似花，眼前身后，一片冰雪白梅世界。
周会宁跪坐在一盘金黄酥脆的烤羊面前，一手拿着一个青玉小葫芦，一手拔出了上面的塞子。
这是用去年阿娘院里的寒兰蕊做的梅花酿，如今用来正是得宜。
她一抬袖，清亮的酒水从青玉葫芦中倾泻而出，落在地上，激出一阵清冽的梅花香。
“为您庆生。”
她轻轻说道。
这样的事，她在上一世便做了很多年，却不想，重活一世，她还是要做这件事。
重生之后，阿娘活着，舅舅们健在，唯独外曾祖父，她还是没能见到。
映星谭畔，听雨阁上，落雪与白梅间，小娘子像前世无数次那般，想念着一位爱笑又爱喝酒的老头子。
“萱堂先生虽去，却还时时惦记着您，给您托梦，保佑您呢。”饮风跪坐在周会宁身后，为她整理着身上的斗篷，小声地安慰她。
托梦吗……
周会宁闻言酸涩一笑。
这只是她自欺欺人罢了。
“女郎！女郎！”这时，有小婢女飞奔而来，“咚咚咚”地爬上了听雨阁。
“毛毛躁躁的，仔细惊了女郎。”饮月训斥道。
“主君、主君命人抽了雪娘三十鞭子，说明儿便将她送到道馆去伺候老夫人呢！”小婢女顾不得看饮月的脸色，高声说道。
她声音尖细，说出的消息却似一声惊雷平地起，听雨阁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
“主君也舍得惩治雪娘了？”
听雨阁上侍候的仆婢们不敢大声讨论，但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日里相熟的人，从对方脸上捕捉到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快意。
从前雪娘仗着宠爱，每每见了其他院落的仆婢少不得要阴阳怪气，想方设法地为难一番。林佑常常为此训斥她，可她对林佑表面功夫做得还算足够，周茂松又对她另眼相待。林佑奈何她不得，只苦了府中的仆婢们。其中又以芷兰院和浣花院的仆役为甚。
如今雪娘陡然受了鞭刑这样重的刑罚，可见周茂松这回难得地狠下了心，用刑后不光没有打算将她留在府中，还要送到道观去伺候老夫人，想来雪娘是没有翻身之日了。
这让他们这群日里深受其害的人如何能不高兴呢？
“到现在才抽她鞭子，真是便宜了她！”饮月击掌叫好。
饮雪疑惑道，“主君从前对雪娘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今儿怎么转了性子？”
饮风忍不住看向身侧抱着酒葫芦的小娘子。
小娘子察觉到她的目光，一双清亮的眼眸认真地回望，带着浅浅的笑意和鼓励。
饮风心中有了数，开口解释道，“最近的事雪娘自以为做得巧妙，却不知这谣言传的是留侯府和阳侯府两家的事。阳侯府被害了清名，定会追查，想来他们查着查着，查到了雪娘头上，便找主君算账来了。”
饮月闻言大悟，“女郎，您让我抓郑伯时不必一网打尽，特特留下些漏网之鱼，难道便是要给阳侯府留下些线索？”
周会宁见她们都高兴得很，笑着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雪娘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饮月又惊又喜，惊的是女郎胆大妄为，喜的是女郎竟有如此谋算。她历来爱逞口舌之利，嘴上不住抱怨，“您心里这样有主意，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若早些告诉我，主君那一巴掌，我便能冲上去替您挨了。”
“你一根肠子通到底，哪里能藏得住事的。”饮风没好气，“女郎若告诉你，你怕不是在她挨了巴掌的时候便将阳侯府会来的事情给揭开了了。到时候主君觉得女郎故意将事情透给阳侯府，不知道顾全大局，将我们同雪娘一块罚了，你就高兴了？”
“呸，你不要含血喷人。”
那传消息的小婢女又说道，“听说雪娘不知好歹，阳侯府的人还未走，便硬闯进了桑榆院里去，还管主君要管家权呢！”
这……
“哈哈哈，她可真能干。”饮月不顾刚刚还在跟饮风吵嘴，笑得倒在了饮风身上，“阳侯府的人见主君不但没有惩治她，反而让她管家，怕不是觉得主君故意纵容雪娘胡作非为，他们岂能干休！”
“可不是吗？听说阳侯府的人正告状呢，雪娘便在书房门口又哭又叫。主君当着阳侯府的人，气得一脚把她踢到了雪地里，人都踢傻了。本来抽了鞭子就要将她送走的，但她强撑着哭了一场，说她从前于主君有救命之恩。主君被她纠缠了好一会，才改口将她送到老夫人那去了。”
怎么没直接送出府呢？饮月觉得有些可惜。
“情分总是越用越薄的。如今她连救命之恩都说出来了，阿爹仍不肯让她留下，只是将她送到了祖母那里。想来这便是阿爹最后一回容她了。”周会宁说道。
这时，又有人来听雨阁报，说周茂松从溪山郡为周会宁带回来了不少东西，如今正一箱一箱往浣花院里头抬。
说着那人补充道，“主君还说，请女郎病愈后到桑榆院说话。”
周会宁一听，对风花雪月四婢一笑，“你们瞧，我可是说过的，阿爹的妾侍还是要他自己处理比较好。若是我来处置，他怕要生我好几日的气，才不会给我送礼物呢。”
“主君如今知道补偿女郎了，昨日怎么不好好想想。”饮月瞧着周会宁微肿的脸，心中还有些愤愤不平。
饮雪则温柔地说道，“想来溪山那边也捎来不少东西，女郎一会回去瞧瞧，一定有您喜欢的。”
浣花院近日屡遭风波，眼下接连得了几个好消息，仆婢们都是喜气洋洋的。
周会宁笑着点了点头。
阿爹如今能惦记着往浣花院送东西，看来是与吕良已经谈妥了，要寻机跟自己摊牌退婚的事情。
想着刚才听到的消息，她心中忍不住好笑。
吕良那样聪明，一定会在谈判中充分利用雪娘的事情。阿爹昨日偏心了那么一回，也不知为此被吕良扒下来几层皮，如今怕是后悔不已，恨不能世上直接没有雪娘这个人。
这时，饮风悄悄地说，“女郎，如今雪娘已除，退婚的事情顺利解决了，主君也同您和好，果然正是萱堂先生保佑您呢。”
周会宁闻言愣了一下。她将手中的青玉葫芦放回了食案上，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小小的绢帛来。
绢色浅黄，墨色犹新，字迹如伶仃孤鹤，宁折不弯，孤高自傲。
上书“袁氏婚事不可为，宣威大将军赴关前必要了结，切切”。
她盯着上面的字看了许久，对饮风吩咐道，“拿去烧了吧。”
饮风有些惊讶。
这是萱堂先生的墨宝，她以为女郎是舍不得的。
周会宁笑了笑，“没事，烧了吧。”
上一世她思念外曾祖父时，常临其墨宝，终成了世上第二位会写孤鹤体的人。
她告诉饮风这是外曾祖父托梦所赠，其实这张绢帛是她自己写的。为的是万一有事不顺，便可以拿外曾祖父托梦为托辞。
她望着听雨阁外的雪，有些出神。
其实，就算没有这份绢帛，她也有足够的能力解决好退婚的事情，之所以编造外曾祖父托梦之事，只是因为她遗憾又害怕罢了。
她带着记忆独自重活一世，自然也会害怕不能力挽狂澜，重蹈前世覆辙，心中又遗憾不能见到外曾祖父，便暗中希望他仍在某一处悄悄看着，保佑她顺顺利利。
这时，饮风已将案上的烤羊拆去骨头，只等周会宁享用，取的是与亲人共同饮宴之意。周会宁将一块羊肉嫁到空碗里，又夹了一块放入自己的口中，轻轻一咬，酥脆的外皮应声而裂，鲜甜的肉汁冲进了她的口中，浓浓的香气在她口中流淌开来。
她想起在桑榆院时，吕良跟她说的话，“萱堂先生已逝，留侯夫人多日未醒，所幸留侯夫人还有小娘子您在。”
雪娘已经被除去；退婚之事，自打吕良走出桑榆院的那一刻，便彻底了结了；而阿爹经过这一番“误解”和“澄清”，父女俩的关系一定会更近一层。
六日时间内，她退了婚，肃清了内院，修复了与父亲的关系。
就像吕良说的，她其实做得很好。
外曾祖父不能再保佑她了，但她如今却能保护自己，保护阿娘，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今后她当然还是会害怕的。
害怕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但能够面对自己的恐惧，就会变成了不起的人。
接下来还有很多事会发生，为了面对自己的恐惧，她只好变得更了不起一点。
“女郎，该回院了。”眼见外头北风又刮了起来，饮风不无担忧地打断了周会宁的思绪。
周会宁回过神来。
饮风一定是无事可做，才老是操心她的身子，担心她着凉。
她存了些坏心眼，对饮风说道，“也不能高兴得太早。今后虽然没了雪娘，但折柳院是不会一蹶不振的。”
饮风一愣，“您是说——青娘？”
周会宁点了点头，又说道。“青娘好像有孕了。”
话音刚落，她便成功地看到饮风皱起了眉。
侯府可是很多年未曾添丁了，如今府中只有三个小娘子而已。
青娘若是真的怀孕了，那可怎么办？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