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养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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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侯一脉是后起之秀，修建侯府时，侯府所在的嘉乐坊已被开国以来的达官贵胄占去了大半。因而留侯府并不大，胜在风景别致，集南北风格之胜，内有一潭，碧水悠悠，能映星月，故名映星。
周会宁的浣花院和留侯夫人的芷兰院临潭水而筑，均位于侯府的东北角。
而距离映星谭最远的，便是西南角的折柳院了。
折柳院名为折柳，自然有许多柳树。此时是冬日，草木枯槁，倒难见折柳院杨柳依依的缠绵景色。
雪娘披着大氅，踩着地上的残雪快步进了折柳院。
早有人在院门口等她。
“阿雪，”青娘一把拉住雪娘的手，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长长呼出一口气，“你好好儿回来了。”
“我能有什么事？”雪娘咯咯笑道，“浣花院那头又不会将我吃了。”
五娘周会容从雪娘身后跑出来，一把扑到青娘的怀里，“阿娘，二娘她……”说着一行泪就落了下来。
如今的留侯府里，住着留侯夫人林佑和留侯府的三位女郎、留侯的四名姬妾。
在大齐，良家出身的妾为侍人，平日里取其名中的一字，称某娘，而舞乐出身的妾则为姬人，取其名中一字，称某姬。而家中的仆婢若被主人收用，若没有意外，则为侍童，平日里直呼其名便是。
雪娘正式的称呼是雪侍人。平日里自然用不着这样正经的称呼，因此寻常大家都只叫她雪娘罢了。
留侯的四姬妾中，有两名侍人两名姬人。五娘周会容的生母本名吴青青，通常被称为青娘，是除却雪娘外的另一位侍人。
一行人回到折柳院坐下，雪娘将今日的情形一一道来，周会容则一边抽泣，一边补充，说周会宁命那叫饮花的婢女将自己扔到梅花林里，很是凶神恶煞。
青娘替周会容擦去泪水，对雪娘说道，“想着我们昨日说起来的话，今日我去夫人的芷兰院看了看。芷兰院院门紧紧关着，瞧着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说什么来着？”雪娘眼珠一转，“我这般在浣花院闹夫人的亲生女郎，芷兰院都没人出来放上半个屁。夫人哪里是什么祈福修行，分明就像下人们间传的那样——”她拉长了声音，假意抹了两滴泪，“溪山林氏的病美人，因着伤心，如今是一病不起了。”
自萱堂先生死后，林佑再也没有在众人面前出现过。留侯周茂松对外说林佑是难忍伤痛，要为萱堂先生诵经祈福。数月来，林佑半步不曾出过芷兰院，倒有几名医者模样的人先后到过留侯府。
有人猜林佑其实是病了，只是留侯不知为何不肯对外说罢了。
青娘斟酌了一会，才说道，“若是真的，萱堂先生是夏末时逝世，那夫人岂不是已病了有四个月？”
“可不是吗？”雪娘压低了声音，“……她向来体弱，病了这样长的时间，要好起来怕是难了。”
否则她怎么敢去浣花院闹这一场？
如今得了消息的可不止她一个，府里多少有些人是猜到的，都盯着浣花院和芷兰院呢。
富贵险中求，她第一个出手试探，若要得利，她也是第一个。
青娘捂住了嘴，半晌问道，“杨姬和柳姬没什么动静吗？”
“三姐去看热闹，和我一起被扔到花丛里了。”周会容仿佛这才想起曾共患难的周会宜。
柳姬是三娘周会宜的生母，杨姬则是府中的另一位姬人。
姬人往往是歌姬舞姬出身，容貌妍丽，地位低微。如今侯府逐渐生乱，向来沆瀣一气的柳姬和杨姬也开始打探消息。
雪娘卸下钗环，舒展了身子，随口说道，“夫人若去，不是小事，她们自然也有些算盘。”
青娘不敢接她话茬，捂着胸口说道，“可见你立了大功。你今日到浣花院一劝，二娘虽然面上过不去，心里也能明白过来，明日定不敢再出去了。否则她这一日日出门，迟早有一日传到芷兰院里。夫人向来心高气傲，若因此气得…有些不好了，你我哪里担当得起？”
这话说得雪娘有些后悔。
她闹这一场是想削弱周会宁的威信，借此争夺管家权，可不是真心要周会宁听话。
“娘子，外头有些仆妇想见您。”便在此时，雪娘的婢女阿雨进屋说道。
这是有人来投效雪娘。
雪娘亮明了招牌跟周会宁打擂看似莽撞，在蠢蠢欲动的人眼里却是揭竿起义的信号。
雪娘面有得色，但想起青娘刚刚那番话，又皱起了眉。
周会宁若就此按兵不动，她后面的戏就不好唱了。
……
这时，周会宁正在问饮月府中的大小事。
“都照女郎的吩咐，一一办了。”饮月回答。
“好。”周会宁点点头，“明日照旧。”
她看几位婢女仍思忖着如何跟她开口的模样，又说，“明日我还去阳侯府。”
“女郎！”饮风和饮月异口同声叫了起来。
周会宁有些头疼。
一旁饮花看着大家着急的模样，咧嘴一笑。
饮月瞪了饮花一眼，冲周会宁说道，“夫人四个月来都没出芷兰院，府中难免有些人心浮动，女郎若是在这时候让人揪住了把柄，奴便有通天的本事，也弹压不住这府里的姬妾女郎。”
饮风听了饮月的话，叹了口气。饮月想了半天，说出来的还是这样牙尖嘴利，一点不知道转圜。
只是饮月的话也没错。周会宁年纪小，仗着嫡出的身份，辅以凌厉的手段，堪堪镇得住侯府上下。
但这几日的阳侯府之行过于荒诞，留侯府里的人心又有些不安定了起来。
想到这里，饮风正色道，“如今，在外事上，您与阳侯府的婚事已陷入僵局。而在府内，雪娘出身低微，但曾经于侯府有功，许多旧时的老仆都卖她面子，主君在府时也十分宠爱她。今日一闹，她亮明了招牌要与浣花院打对台，府中生了心思的人难免要往她的折柳院走动了。”她流露出十分诚恳的神色，“如今正是内外交困的时候。外事难平，只能等主君回府后做主，内事却不是不能谋的，您若从此坐镇府中，杀鸡儆猴，奖罚有道，这几日的风波定会慢慢平息下来”
这时，饮雪拿来热水浸过的丝帕，替周会宁擦去面上的尘土。
周会宁顺势闭上了眼。
饮风说得没错，如今正是内外交困的时候。
但并不是她坐镇府中就能解决的。
外头的人不知道，可她怎会不清楚，她的阿娘林佑不是在诵经祈福，而是病倒了。尽管芷兰院中人人三缄其口，也难以长久地隐瞒消息。随着林佑躺在床上的时间越来越长，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怀疑林佑不久于人世。
杀鸡儆猴能平一时风浪，但终究还要落到阿娘的病上。
饮风看着周会宁有些青黑的眼睑，伸手为她轻轻按揉起了太阳穴，心中微微一酸。
天道真是不公，同等年纪的小娘子都被护在母亲的羽翼下，女郎却要面对这样多的事情。
丝帕上温热的气息和饮风温柔的手法揉去了周会宁一日的疲惫。她睁开眼，看着饮风担忧的神情，也觉得这个年纪的自己似乎有些艰难。
但还好如今这个身体里并不是十二岁的她。
婚事与阿娘的病她都有了些头绪，但在阿娘病愈之前，她也希望侯府中能够平静一些。
想到这里，她很认真地回想了起来，最终有些无奈。
十二岁的年纪还是太小了。在她十二岁这年的记忆里，除却妹妹们和妾室们的亲信，明面上大多数仆役都恭谦地恪尽职守。
想要杀鸡儆猴，也寻不出什么好的由头来。
便在这时，外头传来仆妇的尖声喝骂，“……女郎也是你能乱议论的，什么叫女郎明日定会被雪娘吓住，不敢出门？”
紧接着，小婢女的挨打声和哭喊声此起彼伏，还有人不服地叫着什么嫡出的女郎岂能畏惧一个妾侍。
周会宁抱住了饮雪递来的汤婆子，身子被烘得暖乎乎的，“你们听，也有许多人希望我明天仍出门去呢。”
婢女们听出了外头的言外之意，面面相觑——这是，激将法？
周会宁看着神色不一的婢女们，窝进了铺着裘皮的躺椅中，将脸颊贴在柔软的貂绒上。
她要杀鸡，鸡就来了，谁说十二岁的她不是一位幸运的小娘子呢。
当然，为了能杀鸡杀得好看，保住长久的平安，她要让这只鸡长得更大一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