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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最后的手段 ...

  •   在一个将将雪停的冬日里,周会宁曾被萱堂先生拉着手,在溪山上刨出了一窝初生的小狗崽。狗崽的母亲已经死去,消瘦的身躯将毛茸茸的小狗们护在身下。当他们刨开狗窝上厚厚的雪时,只有一只小狗崽仍残有微弱的气息。

      萱堂先生将狗崽的身子捂热了,放到了周会宁的手心里。毛茸茸的触感让周会宁害怕,却也不忍心松手,正在她险些叫出声时,小狗崽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一身黑色的绒毛中,它黑色的眼眸仍然明亮而懵懂,它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与兄弟姐妹已经死去,在周会宁的手心里微弱地叫唤。

      这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了。但今日清晨,那位被从雪里刨出来的小乞儿一身黑衣,紧闭着双眼,紧紧地蜷成一团,却莫名地让周会宁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冬日。如今,萱堂先生自然再也不会将一只冻僵的小狗崽放在她的手心里,她只能自己走上前去。

      周会宁记得那只后来被命名为“扶慈”的小狗崽后来病了几日,而早晨那个小乞儿如今焕然一新地出现在她面前。若不是他行止还有些僵硬,面上也有被冻过的痕迹,周会宁很难相信他今晨还躺在冰冷的雪地里。

      “如今文郎君说,小娘子若自称是萱堂先生的亲族,袁将军的姻亲,因无凭证,作不得数。那如今文郎君张口闭口说自己是文都尉的胞弟,也没有凭证,我们又如何知道他是不是吃坏了肚子,用嘴放屁?”

      蓝衫少年被围在人群中央侃侃而谈,像是大雪消融后新长出的绿芽一样生机勃勃。然雪停才是最冷的时候,他衣衫齐整,偶尔仍忍不住打个哆嗦。

      谁能想到呢?将军府门前落魄的小乞儿竟有这样的好口才。

      “我瞧文都尉抵御雎朔人,他的弟弟想必也痛恨雎朔人至极。”忽有一阵北风吹来,少年打了个哆嗦,“因而,阿嚏……”

      “阿嚏……”似乎是昨夜所受的寒凉在这时忽然爆发了出来,少年接连地打了几个喷嚏,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是乘胜追击的时候,少年揉揉鼻子,怎么偏在这个时候伤风了呢?

      “因而,”忽然。周会宁往前走了一步,接着他的话说道,“如今这位文郎君明明与雎朔四王子一般行径,却说自己是文都尉的胞弟,还说自己学雎朔四王子强掳布勒是为了给文都尉庆贺新婚。难道文都尉在外抵御雎朔人,却纵容弟弟学那雎朔人行凶?”

      一张纤小白皙的脸,长眉入鬓,寒星般的眼眸下微微发青,略显疲惫,小小的鼻尖右侧一颗淡红的痣,平添三分容色。

      先前她带着帷帽,如今少年才得见阵容——将军府前救下他的,原来是一个长着黑眼圈的小娘子。

      她很清楚他的意图,所以能接着他没说完的话说下去。

      小娘子一边说,一边拧着眉向城外看去。“那雎朔四王子穷凶极恶,不光在雎朔横行霸道,在我大齐亦是四处烧杀劫掠。这样的狗贼,天也不容,才让袁将军砍了他的脑袋。”

      站在这里,西城人们看不到城外的景象,但他们很清楚小娘子要看的是什么。

      ——那雎朔四王子的头,被袁将军快马送回京城,如今还在城门上挂着呢。

      周会宁又将头转了回来,淡淡道,“你自称文都尉的胞弟,却欺行霸市,目无国法,以大齐人的貌,为雎硕人的恶。是要我等大齐子民以为文都尉与雎朔人同流合污,视忠臣良将为蛮人走狗,凉功臣的心,污英雄的名。你究竟是有意攀附,还是受雎朔人指使,蓄意污蔑忠良?”

      说着,她上上下下地扫视着文季安的脖子,“若是受雎朔人指使,我天佑城城门上,并不怕再挂上一颗人头。”

      寥寥数语,四下鸦雀无声。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男子们面色灰败。

      文季安若自认身份,便是身在将门却与雎朔人一般行径,给文都尉抹黑。若不认身份,则今日仗着“文家四郎”所做的事情都站不住脚,还要背上污蔑忠良的名头。

      其实,从那少年说出布勒与雎朔四王子旧事开始,他们先前仰仗的理义,已向他们步步远去。

      这小娘子先前一言不发,一旦张口,却是好利的一张嘴。

      一旁的少年微微侧目。

      他打开的胜局,她来一锤定音。

      原来周小娘子是这个样子的。

      便在这时,传来了“哐当”的声音。

      伴随着这“哐当”的一声响,一阵肉香在剑弩拔张的人群中四散开来。

      布勒抓着一只巨大的铁叉,铁叉上有一只金黄的烤羊,亮晶晶的羊油正顺着羊的脊骨往下淌。

      面对众人诧异的目光,布勒解释,“再烤要老了。”他走过那只被仆从们踩得乌七八糟的烤羊,将新出炉的那只摔到了案板上。

      谁都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这个番邦人一心惦记的,居然是他的烤羊。

      不过,这也适时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文兄,把这只烤羊带了走吧。”短髯书生对文季安耳语,“就说我们只是买羊的,带走这个番人是看得起他,他若死硬脾气赖着不走,我们还能为难他不成?既然不为难他,那自然跟那雎朔四王子没关系了。”

      “你们这是要……认怂?”面对不言语的同伴们,文季安表情古怪。

      文季安这时反而笑了起来,他一掌拍在门口的板凳上,板凳应声而裂,“来人,把这俩小娘们和那不知好歹的东西给我捆了。话能说得天花乱坠,身上那雎朔白貂绒总是赖不掉的。”说着他阴恻恻地看了周遭一眼,“谁也不许走,将姓名所居何处都报上来。”

      自家里与泶阳文氏连宗以来,文季安未见得了什么好处,倒因出身乡野屡遭讥讽。他完全能想象,今日之事被西城人传出去,那些本就狗眼看人低的文氏子弟定会将自己踩进泥里。

      而他还会因为这事被打上雎朔四王子的标签,对文伯安也会造成一定的打击。

      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文季安随手指了一个仆役,“好好把这些人的名姓记下,”说着他瞥了周遭一眼,“今日之事,若传出去什么不好听的,我文氏多的是会办事的兵丁,到时候就不要怪有人上你们的家门办事了。”

      文季安带的人手不少,如今又陆陆续续出来了好些,将围观的人群和周会宁等人围在了其中。

      这是道理上说不过,要以势压人。

      西城人们不意看个热闹竟遭此无妄之灾,对文季安一等怒目而视。

      而文季安武将家出身,随身的仆役自知有文季安的家世为后盾,见到西城人的不忿之色,心中反添得意,只待文季安一声令下,就开始一个个揪住排查。

      膀大腰圆的大汉将整个食肆团团围住,目露凶光,满脸的不怀好意。

      周会宁捂了捂自己发热的额头。

      眼前这位少年聪慧过人,但他的聪慧只能从理义上打倒文季安。

      但如今文季安已经不愿再讲理义,嘴皮子再利索自然也是无用。

      那么,接下来……

      看着逐步逼近的仆役,少年挡在周会宁的身前,很自然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周会宁拉着饮风的手,神情十分平静。

      这种平静让少年觉得,好像并不是他在保护这位小娘子,而是小娘子在用她的平静保护着周围的人。

      便在这时,有大笑声传来。

      “阿僳,若我不小心将方才看到的事说了出去,被人打上大门,你救我不救?”

      随着话音落下,走来三五个少年。

      少年们约摸十四五岁的年纪,均着玄色劲装,器宇轩昂。仆从不多,但眼中精光闪烁,眼看便不是寻常人的家仆。

      在场的西城人均是一惊——又来了一群东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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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当年没能写下去是因为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现在仔细看了看,发现了很多不足,也大概明白要怎么走到结局。 真诚地跟这本的读者说声抱歉。现在开始重新修改存稿了,基本设定不动,加快节奏,砍去支线,今年会发出来,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