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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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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台近卫长官鲁沙法于公是个冷静稳重的人,而于私方面,即使是最亲近他的人,也鲜少见过他动怒过。
唯一一次,西台近卫长官在公开场面流露出怒气盈然的神情,那是埃及法老王拉姆瑟斯一世遣派使者,当着西台皇帝与皇妃面前请他前往埃及参加法老婚礼时,为了维护皇帝与皇妃的威严,他对第一次前来的使者严词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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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由贵国近卫长官鲁沙法以达瓦安娜代理人身份,担任观礼的使者。
鲁沙法只觉得一阵晕眩袭来,居然要自己参加他的婚礼?这家伙到底脑袋里想什么?他终于肯定一件事:拉姆瑟斯这个家伙,绝对是这世上最厚脸皮、最好色无耻,以及最纠缠不休打死不愿意放弃的男人!
而埃及使者此语一出,也引起在场文武百官议论纷纷。
依照惯例,是否出席他国国君婚礼是各国自行决定,当然举行婚礼的国家强盛与否是重要因素,像西台或埃及这样的强国,一般说来各国大多会派遣王族要人前往观礼,但无论是派谁都是由各国自行决定即可,像这样指定某人前来观礼的要求,还是第一次听到。
夕梨才听鲁沙法说跟拉姆瑟斯有点冲突,现在拉姆瑟斯希望鲁沙法前去观礼,显示其中内情不单纯,她不由得看向鲁沙法的方向,却被鲁沙法的神情吓了一跳。
只见鲁沙法坐在椅子一动也不动,脸上全无表情,唯有一双黑棕色的眼睛整个燃烧起来,鲁沙法看起来………似乎非常生气!
这时她听到凯鲁开口问道:「希望我国近卫长官鲁沙法前去观礼,这是法老特别的要求吗?」
「是的,他还说无论如何希望鲁沙法大人能动身前来。」
夕梨看了看鲁沙法,开口问道:「鲁沙法,你意下如何?」
坐在她下方首位的鲁沙法缓缓移动视线,盯着埃及使臣一会儿后,他才出声问道:「希望我去,这是法老的要求吗?」
鲁沙法幽深眼神的凌厉凝视下,使者一时间结巴了:「是,是的!」
「下官想请问使者。」鲁沙法声音很冷静,字斟句酌,句句官腔,声调平板到没有任何起伏:「下官是西台近卫长官,行动完全听令于西台皇帝与皇妃陛下,西台要派谁参加贵国法老婚礼,不应该是由我西台皇帝与皇妃陛下来决定吗?」
这段话还没说完,在场其它人不禁在面面相觑后,又齐齐转过头来看着近卫长官,鲁沙法个性温和,不以言语见长,这是第一次他们听到鲁沙法说话如此尖锐犀利。
「这、这个……您说得没错…」
鲁沙法换了一个坐姿,十指交握道:「其实,下官能得法老邀请,实在惶恐之至、荣幸之极,只是……」他顿了顿:「下官就算获得达瓦安娜的许可前往埃及,是否能平安回西台呢?」
「这,近卫长官大人此言何意?」
鲁沙法嘴角上扬,口气很温和,不疾不徐道:「下官上次离开埃及时,曾与贵国法老有过一次『小小的』不愉快,我想您也应该有印象吧?」
「这件事,法老陛下曾说他不会计较……」
「是吗?那真是不胜惶恐。」鲁沙法淡淡说:「但再怎么说,都是下官冒犯了法老的威严,是下官之过,您虽说法老不会计较,虽然下官也想这么相信,不过下官实在担心,万一下官前往观礼,却从此回不了哈图萨斯…………」
「喂、鲁……」这时站在一边的卡修开口想说话,却被坐在一边的伊尔‧邦尼用眼神阻住,他只好又闭上嘴巴。
即使是历练深厚的埃及使者,面对法老希望见到某人,而这人似乎并不想答应,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只好含糊道:「我国法老绝对是充满诚意的,至于您的疑虑,那个……那个……」埃及使者吞吞吐吐道,却接不下去。
「不能马上给我保证吗?」鲁沙法以前所未有的犀利眼神凝视着埃及使者,一双黑棕色的眼睛发出难以言喻的强烈光芒,缓缓道:「也罢,离婚礼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您不妨回去转告贵国法老,就让我国达瓦安娜自行决定适合前往观礼的人去吧。」
埃及使者见鲁沙法一时没有改变心意的可能,他只得再次请示西台皇帝与皇妃的意思。
西台皇妃这时开口:「鲁沙法说得没错,我西台自会派遣适合人选,使者请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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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朝议结束后,等凯鲁与夕梨命亲信等人随他们到内宫里,三姊妹为众人倒酒一巡后,众人眼光自是全集聚鲁沙法身上,后者却始终不发一语。
「喂,鲁沙法,你吃错药了?居然这样跟埃及使者讲话!」卡修首先问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这么会说话,把我给听傻了。」
鲁沙法淡淡道:「我只是无法容忍达陛下的权威被侵犯而已。」
「哦,只是这样吗?」伊尔‧邦尼说出众人的心声:「我看你还对拉姆瑟斯这个人很有意见。」
「您说得没错,拉姆瑟斯这个人很讨人厌。」鲁沙法呼出一口气,刚刚紧绷的情绪稍微缓和下来,然后露出一个平常的微笑,无奈地耸耸肩:「这是西台公认的事实。」
「是啊,拉姆瑟斯这个人是很讨人厌没错……」凯鲁咳了几声,彷佛有点不习惯要帮情敌讲话,但还是说:「但他是有气量的男人,就算你和他发生过不愉快,应该不至于会挟怨报复才是。」
「启禀陛下,我不是怕拉姆瑟斯……拉姆瑟斯陛下报复……」鲁沙法微微苦笑:「我是担心我这一去回不了西台。」
「所以啊,」夕梨问道:「鲁沙法,拉姆瑟斯究竟跟你发生什么过节?」
鲁沙法黑棕色的眼睛沉默了一下,以再平静不过的声音说:「我在回国前夕,将他一拳揍进王宫内的水池里。」他转着手中的酒杯。
此语一出,顿时室内响起一片抽气声。
鲁沙法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一时间,偌大的房里只有小皇子发出「呀呀」的声音,他不知道大人在谈论什么,只天真地试图翻动自己的身体,想从母亲身边爬到鲁沙法身边。
看到小皇子睁着骨溜溜大眼看着自己的方向,鲁沙法放下手杯,伸出双臂:「狄鲁殿下,到这里来吧。」
在夏拉的帮助下,小皇子总算爬进鲁沙法怀里,鲁沙法拿过哈娣准备的果泥,一点一点地喂皇子吃。
沉默过后,米塔那姆瓦首先竖起大拇指:「干得好!不管什么理由,鲁沙法我佩服你,我老早就想这么做了!」
「没错没错!」卡修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做得不能再好了!」
「就是啊,打得好!」三姊妹也附和:「真是出了一口气啊。」
西台皇帝与皇妃则是对望一眼,心情颇为复杂,不知该作何反应。
伊尔‧邦尼的声调依旧是不起波澜:「哦,那就麻烦了,不过切只手或脚过去陪礼应该就可以解决了。」
面对伊尔‧邦尼这么冷静的、不负责任的言语,鲁沙法居然也点点头:「我本来也是这么希望的,甚至想说要眼睛或耳朵也行,但我想到最后还是要我整个人过去吧……」
「等一等!」夕梨连忙说道:「我们应该先弄清楚,到底为什么鲁沙法会动手打拉姆瑟斯吧?」
「是啊!」凯鲁点头:「鲁沙法,到底他说了或做了什么让你做出这种举动?」
「我也认为鲁沙法不是莽撞行动的人。」奇克力替凯鲁倒了一杯酒,接腔说道;「鲁沙法,你何不说清楚到底是何原因,如果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拉姆瑟斯陛下如果坚持找你算帐,我们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鲁沙法沉默着,直到其它人以为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时,他才慢慢说:「拉姆瑟斯他……他问我要不要当他的爱人。」
如果刚刚室内的气氛是沉默,现在一片死寂,直到不知道谁的酒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后,才发出众人异口同声、惊天动地的惊呼声。
「爱人———————?!」
说出了几个月来放在心中的秘密,鲁沙法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但他明白即使今天拒绝了拉姆瑟斯,但那也只是暂时的。拉姆瑟斯不可能这样就放弃,而鲁沙法也不可能一直任由自己个人情绪,破坏好不容易得到的两国和平。
前往埃及已经是势在必行,今天他的反应说穿了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这样被鲁沙法摆布,所以让时间往后一点点而已,只有一点点。
把一切做一个了结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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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请您明天也到我的房间来。」女子对背对自己的伟岸英俊男人,深情款款地说道,眼神里满是爱慕神情。。
拉姆瑟斯穿戴好衣物,才回头对床上的女子笑道:「我会考虑。」说完他就这样走出房间,不再回头。
一路行经王宫中间的水池,月光照在那一片水面上,令拉姆瑟斯停下脚步,这令他想起之前他与鲁沙法站在水池前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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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沙法,你要不要留在埃及当我的爱人?」
鲁沙法闻言楞了一会儿,原本平静的俊秀脸庞忽然染上一片血红,在拉姆瑟斯反应过来前,青年已经扬起拳头,重重向他脸上挥去!
鲁沙法是西台神射手,手臂和手指的力量非常大,又是在盛怒下向拉姆瑟斯挥拳,那力道立刻让拉姆瑟斯脸上出现鲜红的痕迹,而且拉姆瑟斯被这股力道牵引,仰头摔进水池里。
哗啦!
附近的侍卫和宫女听到声响,连忙跑过来探个究竟,却看尊贵的法老狼狈地坐在水里,而西台使却紧握拳头站在水池边,其间发生了什么事一眼便知。一时间尖叫声此起彼落,还有人欲上前捉拿对法老不敬的西台使者,但在听到法老命令:「都退下去!谁也别靠近这里!」后,他们只得全部退下。
短短骚动间,西台的年轻使者只是立在水池边,一双清澈眼睛怒视着坐在水里的埃及法老。
等到众人都退下后,拉姆瑟斯坐在水池里抱怨道:「鲁沙法,你下手太狠了吧!」
「是你活该!」鲁沙法恶狠狠地丢下一句,然后一转身就打算离开。
但拉姆瑟斯忽然喊道:「好痛!好痛啊~」
「拉姆瑟斯?」鲁沙法闻言一惊,拉姆瑟斯受伤了?他虽然生气,但顾虑到自己长年拉弓的力道,出手还是有控制啊!下意识地转身便回到池缘,伏下身想看清楚拉姆瑟斯是否真的受伤,一只手却猛然抓住他的脚踝。
「拉姆瑟斯!」那双异色的眼睛笑嘻嘻地看着自己,鲁沙法顿时明白,他又着了这男人的道!
拉姆瑟斯在水里对他吐了吐舌头:「骗你的。」
「请陛下放手」鲁沙法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果然给这个男人任何怜惜和温柔都是多余的!
「既然会关心我,就认真考虑我的提议如何?」拉姆瑟斯从水里立起上半身,刚好和半跪在地上鲁沙法平视,拉姆瑟斯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然后在他耳边再次温柔低语:「做我的爱人吧,鲁沙法。」
鲁沙法极力压抑心中一瞬间的颤抖,「……拉姆瑟斯,你不要太过份了!」为了掩饰心中的狼狈,他的语气很冲:「你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我是西台人!」
「做埃及人也不错啊。」拉姆瑟斯回答地漫不在乎。
「你………!」这种玩笑语气令鲁沙法很想大吼:那你怎么不来当西台人!不要随随便便就叫人离乡背井,只因为你一时的喜好!
但他没有,因为他知道拉姆瑟斯习惯用玩笑和嘲谑的口吻来遮掩自己的真心,但他并不想深究拉姆瑟斯有多少真心在里面,他没必要在意拉姆瑟斯的想法、更不需响应拉姆瑟斯的需要。
「我不想讨论这种无聊的话题,」鲁沙法伸手试图挣脱拉姆瑟斯的双臂:「明天我就要回国了,我有很多事情要做,请恕我告退。」挣脱不开他别过脸去,语气很冷淡:「陛下,希望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但是拉姆瑟斯没有放手,甚至将他的脸硬是转回来面对自己,看着鲁沙法脸上浮现愠色,拉姆瑟斯敛起玩世不恭的笑意,认真地说:「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对我表现出不高兴的脸色,鲁沙法。」
「之前夕梨妃在埃及那段日子里,我已经很多次不给您好脸色了。」
「之前都是为了夕梨,现在只是单纯你跟我的问题。」拉姆瑟斯不急着爬起来,他松开手趴在水池边,一双异色眼睛从下往上凝视鲁沙法:「夕梨就要生姆鲁西利二世的孩子了,难道你真的不介意?难道你真的愿意这样一辈子住在西台,看他们幸福快乐的生活,那还不如留在埃及,我会好好对你。」
「不可能。」」鲁沙法断然拒绝:「西台是我的国家,夕梨小姐成为达瓦安娜是我最大的愿望,我之所以活到现在以及往后活下去,都是为了见夕梨小姐成为皇妃,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即使以你的幸福来交换?」
「我很幸福。」鲁沙法斩钉截铁地说:「能遇见夕梨小姐,就是我一生的幸福,这样就够了。」
「你说谎。」拉姆瑟斯锐利的眼神,彷佛可以刺破鲁沙法的心防。
「我没有。」鲁沙法垂下眼睫,他难以承受拉姆瑟斯的目光,彷佛自己的心事都藏不过去,但又不愿意在拉姆瑟斯面前示弱,所以硬是没有转过脸去,可被凝视越久,心里越是难受。
曾经,他的心被娜姬雅王太后的黑水侵蚀时,他满脑子的愿望,就是触碰一次夕梨小姐的肌肤,明明知道不可以,却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而现在,他的内心那被侵蚀过的角落,又隐隐作痛起来。
拉姆瑟斯凝视着那张五官清秀,表情倔强的容颜,半晌才说:「你说谎,即使你觉得幸福,却不可能不感到寂寞,不然你就不会顺从我了。」
即使心感到幸福,身体却觉得寂寞。
那作痛的的部分,忽然疼得厉害,可鲁沙法只转过脸去,声音很平板的回答:「这不关陛下的事。」
「我说对了。」拉姆瑟斯的语调是肯定的,他的双手不知何时又慢慢滑到鲁西法的身体两侧,然后他猛力一拉,魂不守舍的鲁沙法一时不察,就被他整个人抓进水里,然后拉姆瑟斯身体一个灵巧翻转,鲁沙法就整个人跌在他怀中。
鲁沙法的衣服被水打湿后,整个身体的曲线在水中若隐若现,压在他上方的拉姆瑟斯以欣赏的眼光,慢慢浏览过那修长双腿、劲瘦结实胸膛、修长颈项与尖细下颚,还有那双清亮深色眼睛,以他的角度,连眼睫最轻微的颤抖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慢慢低下头去,唤着青年的名:「鲁沙法……」第一次,拉姆瑟斯在抱青年以外的时候,亲吻青年的嘴唇,嘴唇交合的一瞬间,他感到青年的身体轻轻颤抖一下,却没有避开。
拉姆瑟斯满意一笑,经过两个月,他已经很明白这身体主人的弱点何在,鲁沙法的身体抱起来如年轻公鹿,纤细而充满力道,坚强地足以承受任何折磨,却无法抗拒温柔。
结束一个温柔的吻后,他勾起鲁沙法的下颚,声音低沈温柔:「反正你自己也说你不讨厌我,我们身体也满合的……为什么不留在埃及?在这里你的能力也能达到最大的发挥。」他不只中意鲁沙法的容貌与身体,鲁沙法的能力、品格、忠诚度都十分出众,如果能为自己所用,将会是不可多得的助力。
鲁沙法最后却推开了他,站了起来,自顾走上水池。
然后鲁沙法转身对拉姆瑟斯说:「拉姆瑟斯,你知道你另一个无法得到夕梨小姐的原因吗?」
你爱一个人的心太不单纯了,复杂到不能只是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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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爱一个人的心太不单纯了,复杂到不能只是爱而已。
拉姆瑟斯承认这是事实。
他毕生的愿望,就是找到一个可以与他共同统治埃及的女子,但这名女子已经为他人所有,以后恐怕他再也不会遇到像夕梨这样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所以他现在也不打算再继续寻找下去,这样花费心力与感情投注在一个人身上却得不到回报的感觉,一辈子体验一次也够奢侈了。
一开始会对鲁沙法出手,只是因为那与夕梨相近的深色头发与眼睛,而且也是有点好奇,想看看那一心挂在夕梨上的青年,那文雅清秀的容貌染上情欲失控是何模样,但现在他是真的对鲁沙法产生了兴趣,鲁沙法对感情的纯洁奉献与个性的温柔善良,令自己很想长久地把他留在身边。
但鲁沙法却拒绝了他。
可拉姆瑟斯并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在鲁沙法背影消失前,他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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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里的月夜下,埃及的王者坐在王宫的窗边仰望天空,高悬的月亮让他想起鲁沙法,想起青年偶尔露出的微笑神情,始终流露在眼里的温柔,还有孤寂。
当时鲁沙法要走时,他没有再开口挽留,但他充满自信地对鲁沙法说:『你一定会再回来,回来投进我的怀抱。』
「所以那时候,才让你走掉,鲁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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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沙法坐在西台王宫的窗边,看着宫里的泉水水眼,水里的月亮让他想起那边要离开时,拉姆瑟斯趴在水池边对他露出自信的微笑,信誓旦旦地说:
你一定会再回来,回来投进我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