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童话故事》曲自在

4、四

　　钱予宁一路睡得很沉，最后还是被车窗外的鸣笛吵醒的，她坐起来看了眼路牌，已经开到西三环了。

　　“醒了？”

　　钱予宁被这声音吓了一激灵，转过头就看见徐之渊正定定看着她。她旁边的朱阮倒是睡得呼呼的。

　　这气氛瞬间有点尴尬。

　　徐之渊翘着二郎腿，侧着头看她，手里捧着一本书，鼻梁上不知什么时候架了副银框眼镜。

　　他有点夜盲，所以白天看得很清楚，但晚上光线一暗，开车和看书的时候，总是会戴着副眼镜。

　　似乎还是那副。

　　钱予宁下意识的擦了擦嘴，又理了理头发，然后她分明听到一声轻笑。

　　很轻很轻，一般人也许听不出来，但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我想吃嘛，就再吃一颗好不好？”

　　“多大人了钱予宁，不行，半颗都不行，你刚拔完牙知不知道？”

　　她哼哼唧唧扑到他身上，”求求你了嘛，我就是今天突然特别想吃巧克力！”

　　他轻笑，捏着她肉嘟嘟的小脸蛋，“又跟我撒娇啊，小娇娇。”

　　只有他会那么叫她，小娇娇。

　　也只有他会那么笑她。

　　也许是错觉吧。这傍晚车里半明半灭的光，把他的眼神衬托得很直白。

　　是错觉吧钱予宁，刚睡醒人就是会乱想些不该想的。

　　“嗯，醒了，给我停路边吧，这儿我认识了。”

　　“你去哪？给你送过去。”

　　钱予宁想说回家，但看了眼表，突然想起来今天还有个相亲，现在回家换衣服也来不及了，真对不起那位大兄弟了，只能见到灰头土脸的她了。

　　她也挺累的了，都坐了他车两个小时了，也干脆不再假客气了，“那送我去国贸吧。”

　　“这么晚了还回公司？”

　　“不是，约了个朋友吃饭。”

　　他没再继续问。

　　车里又恢复了沉默。快开到国贸的时候，钱予宁在心里想下车时应该说点什么才能不显得尴尬，但到国贸的时候，朱阮也没醒，她一合计，那车厢里也就她和徐之渊俩人。

　　于是她也懒得再装，下车的时候头也没回说了句谢谢，就消失在夜幕里。

　　服务员把她领到预约的座位后，又过了两三分钟，一个男人才走进来。

　　钱予宁礼貌地站起来问了好，一个看起来像是人生赢家范本的男人。外表周正，穿着考究，manner也还算周全。

　　但她这两天啊，已经耗掉了太多元气，实在没心情再去了解什么人。

　　钱予宁礼貌地回答着对方的提问，礼貌地回问，礼貌地往嘴里放着精致的食物，可她脑子里此刻像是高铁外过的风景，一直不停跑着，却模糊到什么也分辨不清。

　　直到对方似乎也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其实我刚才在外面就看见你了。”

　　钱予宁把视线从自己的盘子里移动到他脸上，疑惑地看着他。

　　“你别误会，我之前不知道你长什么样，但京城车牌号五个八的军牌车，我想找不出第二辆了吧。”

　　她微笑了一下，放下刀叉，“所以呢？”

　　“那是徐家那位的车吧。我这个人比较直接，就直说了。我确实眼光比较高，聊到现在我还挺喜欢你的，一个是你长得挺合我眼缘的，还有就是钱家家大业大，家世清白，你不必为了一些利益交换去走捷径。”

　　“我听说你开了家公司，做生意嘛，难免要维持关系，这我可以理解。但徐大少开车亲自送你来，我想了想还是有必要问一句，你们有没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钱予宁笑出了声，拿餐布擦了擦嘴，慢悠悠地说，“第一，你也说了，我钱家家大业大，我用不着靠别人，再告诉你一点，我钱予宁自己做事，连钱家都没靠过一分一毫。”

　　“第二，这酒可不是94年的，酸度和硬度都不对，这么明显的假酒梁先生喝不出来吗？不知道是你选的这家餐厅有问题，还是梁先生跟服务生一起搞的小把戏？”

　　钱予宁声音不大不小，旁边两三桌的客人都看了过来。对面男人的脸刷一下就红了。和他一起脸红的还有三步外他们这桌的服务生，他紧张地搓着手，不敢抬头。

　　“第三，今天我很累了，过来吃这顿饭完全是遵从老爷子的意思，现在任务也完成了，我想你也看出来我们非常不适合了，我就先回去了。”

　　钱予宁站起来，晃了晃就只抿了一口的红酒杯，“谢谢你的美食，和红酒哦。”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钱予宁打了辆车，车上给短萌萌拨了个电话，对面一接电话钱予宁张嘴就是一声嚎，”我最近是不是水逆啊，也太惨了吧。” 然后把下午一直到晚上的遭遇绘声绘色得讲了一遍。

　　段萌萌非常上道，帮着钱予宁一顿骂，从朱阮骂到徐之渊再骂到姓梁的，在这场以京骂为主的超长rap里钱予宁只是给了个主题，剩下的所有flow，单押双押全都由段萌萌一人精彩纷呈地完成了。

　　姐妹是干嘛用的，姐妹不需要明辨是非，只需要同仇敌忾。

　　挂了电话钱予宁感觉好受多了，结果一抬头发现免费听了全场的司机大哥正从后视镜里看她，那眼神，怎么形容呢，就像在看一个无家可归衣衫褴褛在路边翻垃圾桶的小孩，充满了怜爱。

　　司机大哥叹了口气，“小姑娘，你前男友也太不地道了吧，让前女友给装修婚房，这不是把刀子往你心上扎嘛？”

　　刚才段萌萌也是这么说的，只不过是夹杂着八十多个脏字的版本，她是怎么回的来着，“有钱干嘛不挣啊，他给的预算够装我们公司平时装十套了，我傻吗，这种资产阶级巨鳄冤大头还不好好剥削一下？”

　　但她真正想说的是什么来着。

　　“是啊，也太疼了。他是不是没有心啊。”

　　大哥又深深叹了口气，“小姑娘，我看你条件也挺好的，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外头精神小伙儿多着呢，供你挑选！”

　　钱予宁胡乱嗯了一声，没再接话。

　　这些年也不是没人给她介绍过男朋友。

　　也不是没遇到过条件个方面都不错的。

　　一开始，她的不满意还算冠冕堂皇，不够有涵养，不够幽默，不够细心。

　　到后来，拒绝的理由变成了—-

　　”180不够高吧，我170，再穿个高跟鞋，哪还有cp感了。”

　　“189那个有点太高了吧，傻大个。”

　　“太壮了吧这个人，人猿泰山吗？”

　　“他这个上海口音我搞不定啊，听着难受。”

　　“开个跑车至于到处炫耀吗？人职业赛车手也没……” 钱予宁突然闭嘴了。

　　那时段萌萌看了她半天，也叹了口气，”我真没法说你，是人家条件不好吗？不是啊。”

　　“我来告诉你你想找什么样的，最好是正好186，一厘米不多，一厘米不少。精瘦，天生衣服架子。一口地道的京腔，在你耳边说话的时候性感得磨死个人。职业赛车手，开车出了事故的时候会第一时间护着你。会抱着你弹吉他，会带你去绿茵场上看他踢球，会带你去吃好吃的，会带你回家告诉爹妈他这辈子非你不娶。”

　　钱予宁一言不发。

　　“你他妈疯了吗钱予宁？给老子醒醒！如果你心里好的标准是跟徐之渊一模一样，那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找不着第二个徐之渊！”

　　所以在那之后，她再没相过亲，段萌萌也再没提过给她介绍男朋友的事。

　　直到老爷子安排了这出。

　　钱予宁揉了揉太阳穴，起码这次，不是她的问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