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大人的剑又断啦【美强】》赵平川

4、荆棘少年

　　眨眨眼又到了晚上，每过一天，徐岩龙就能感觉自己离王城又近了一些。
　　只有在每晚沐浴的时候，徐岩龙才能感觉到片刻的轻松，不必再紧绷着神经。
　　氤氲的热气蒸腾而上，隐匿了徐岩龙精壮的腰身。温暖的热水，让徐岩龙小麦色的皮肤上窜起一阵红晕。
　　徐岩龙仰着头，黑眸半垂，被沾湿的短发和细碎的睫毛，暴露在空气外，有着平时没有的张扬与随性。
　　“吱……”房门突然被谁打开。
　　“谁？”徐岩龙闻声而起，激起一阵水花，水珠迸溅的声音在安静的房内格外地清晰。
　　“是我。”
　　“你不是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吗。”
　　徐岩龙听见来的人是米尔，松了口气，套上布衣走出浴房。
　　米尔穿着月白的衬衣，并不端正地坐在木椅上，银发随意地垂落在肩上。也许他也是刚沐浴过，本来没生气的孩子才显得灵动了一分。
　　“成，小家伙，说说你的故事吧。”徐岩龙在米尔对面坐下，身上还有薄薄的热气散出。
　　“我不小了，十五了。”米尔靠在木椅上，眼神幽暗地打量着徐岩龙。
　　徐岩龙愣了一愣，他一直以为米尔才十三四岁，他太瘦弱了，完全看不出是十五岁该有的模样。
　　“哈哈，那我也比你大三岁。你可别摆大人的架子，好好告诉我你到底从哪来，是什么人，又为什么到王城去。我们坦诚相见，日后才好各取所需。”徐岩龙食指轻扣桌面，语气逐渐严肃。
　　“我的本名是普罗米尔·加百瑟，是加百瑟家族里最小的嫡子。”米尔这次没有忽悠徐岩龙。
　　贴合徐岩龙的猜想，他果然是个贵族少爷，还不是一般的贵族，而是一直在辅佐王室，在王城威望极高的加百瑟家族。
　　“我生来就拥有双系魔法，我父亲背后的那批人觉得我是颗可以入驻王室的好使的棋子，想着重培养我；但站在我母亲背后的那些人却认为留着我，不仅不会出现母凭子贵的现象，还会大把大把抢了他们的的风头。”
　　政治利益吗……徐岩龙心想。
　　“那个女人为了保住自身的利益，想让我死，但是明面上没有正当理由。她想出了一个‘好方法’，从小给我灌抑制生长的药剂，故意营造出我体弱多病的假象，让另一派的人认为我是个无用之材。如你所见，我明明已过十五周岁，身体却十分瘦弱单薄。”
　　“八岁那年，被灌了七年药剂的我，被扔到了荒山野岭。指不定是折磨我有意思，还派了好几个随从监视我。人命对她来说就像雪茄飘出的烟，没了就没了。”米尔顿了顿。
　　“我是从那会开始自力更生的。药剂能抑制生长，但心智和体质上没什么影响，我不断锻炼学习，再加上我卓越的魔法天赋，十二岁那年，我就把随从都杀了。”
　　“那个女的不得不派新的人过来监视我，半年，一个月，一星期，我杀人的速度越来越快。她好像开始害怕了，给了我大把大把的晶钻，想接我回去，和我‘好好谈谈’。”
　　“我当然要回去了，得回去好好看看她丑陋的模样。我杀过的魔兽和人类的血，迟早，是要溅在她脸上的。”
　　米尔的语气冰冷得像二月雪，即使这样，徐岩龙还是听出了他话语中情绪的波动。
　　米尔微颤的肩膀，低垂的睫毛，实在是让人想轻轻拥抱他一下。
　　徐岩龙也的确这么做了。
　　蹲下身圈住少年冷冰冰的身体，徐岩龙想起了刚入伍时的他。
　　那时的他只是个小毛头，对于世界有太多的想法。每日的训练让他几近呕吐，盛夏的炎阳，寒冬的霜花，都让他窒息，想逃离，但是逃离不了。
　　但是当兵的，无非是为了守卫国家，保护战友。所以当他第一次执行任务看见战友被子弹击中的时候，他后悔了。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更努力地训练，哪怕快一秒，他或许就可以让战友没那么疼，没那么脆弱。
　　也许是从那时开始，他知道了什么叫责任，什么叫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他开始变得严格自律，不再埋怨夏天的骄阳晒得他头晕，不再理会冬天的寒风吹得他眼睛疼。他明白，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守护身边的人。
　　在外人看来，他是个疯狂的训练机器；但在战友看来，他只是在无言地表达着他的温柔……

　　无意识地抚摸着米尔脑后柔顺的头发，徐岩龙眼眶突然湿润，像是一种无声的痛苦的分享。
　　米尔任由温热的身子环住他，脑后传来的温柔的轻抚让他感到陌生且颤栗。但是当他看见徐岩龙微湿的眼角，他突然觉得酸涩无比，比他第一次杀人时都要来得酸涩的多。
　　米尔抬起垂落的手，颤巍巍地揪紧徐岩龙的上衣。头却靠在了徐岩龙的肩膀上，染湿了一大片布料。
　　他发誓，这是他从出生啼哭以来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
　　他痛恨脆弱的自己！他尝试着不去恨，不去理会，但是魔鬼的爪牙永远不会停止对纯洁灵魂的侵犯，当他的灵魂被撕碎时，没有人能拯救他。生母和随从咧嘴的笑容，就像是沾了血的利刃，刺穿了他还觉得不够。他都这么强大了，为什么还是要背负荆棘满布的十字架，别人唾手可得的阳光，为什么在他这里却如此奢侈。

　　徐岩龙抬起头不让泪水流下，米尔垂着头寂静地流泪。
　　谁都不想用过去束缚自己，谁都不想暴露自己的脆弱。
　　但只有这一次，仅仅一次就好，昏黄的烛光仿佛为他们说明了一切。
　　这里是阿克莱斯大陆，光明与黑暗并存的世界。
　　这里是王城外的城镇，喧嚣与沉静并存的区域。
　　这里是昏暗的房间内，破碎与涅槃并存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