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之王》寻找风的男子

2、第二章

　　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拉上窗帘，打开台灯，开启笔电。
　　从收藏夹挑选出最上面几个网址。
　　打开。

　　无需验证自动登录。
　　搜索栏点击。
　　历史记录。
　　第一排。
　　诚品书店。

　　点击。
　　屏幕跳转。
　　一行行职位出现在我眼前。
　　我单击全选。
　　右键，选择简历第935号。
　　单击确定。
　　发送。
　　发送完毕。

　　移动滑鼠到右上方我的简历。
　　单击刷新。
　　刷新完毕。

　　登出账户。
　　登录第二账户。
　　重复以上步骤。
　　登出账户。
　　登录第三账户。
　　重复以上步骤。

　　这些就是我每天的日常“工作”。
　　日复一日。
　　月复一月。
　　年复一年。

　　从还没毕业的大四。
　　到毕业第二年的夏天。
　　两年的时光。
　　重复着同一件事情。
　　发送求职信。

　　不幸的是。
　　我的坚持并没有感动上帝。
　　1000封求职信换来的，
　　却是连续两年的拒绝信。

　　不是我说什么。
　　他们公司的人事专员，一定都是包青天转世。
　　铁面无私了两年，没有看僧面，也没有看佛面。
　　这样的执行力，仅仅放在一家书店里面做人事，那可真是太屈才了。

　　我望着空空如也没有更新的电邮收件箱发愣。
　　我起身去厨房泡了杯袋装绿茶。
　　我闻着茶香，闲来无事，很随意地拿起书架上最外侧的一本黄封面书本翻阅。
　　是张嘉佳的<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这本书在網路上异常火爆，听说去年还上映了同名电影。

　　但我没有看过。
　　对于小说改编的电影，我都报以观望态度。
　　我不希望那些原本就存在于我脑海中非常美好的角色形象被电影导演和编剧很随意地弄得支离破碎，土崩瓦解。
　　小说的角色，就应该仅仅存在于小说里面的那个故事宇宙，和每个人的心中。
　　你理解成什么样，那个角色就是什么样。

　　是的。
　　我爱书。
　　我爱看书。
　　我爱看小说。
　　我最喜欢的小说家是韩寒。
　　我喜欢有关于小说的一切。
　　我在大学里面修的就是文学系。
　　我渴望毕业以后加入一家世界一流的书店。

　　我从小就知道，在海峡的彼岸，在美丽又富饶的宝岛台湾，有那么一家，殿堂界别的书店，书店里面的劳斯莱斯，书店界的爱马仕。
　　诚品，Eslite。
　　那里是知识的海洋。
　　那里是文化的源泉。
　　那里集结了世界一的人文，艺术，创意和生活于一体。

　　那时的我，就立志，一定要去诚品书店看一看。
　　后来，某一年的某一天，我突然得到消息。
　　诚品书店即将漂洋过海，在内地开辟新土壤。
　　所选的城市，恰好就是我自由生长的土地。
　　同样美丽又富饶的，江南小镇，苏州。

　　真的幸运。
　　我，温佐，一定要成为诚品书店的一员，要让更多更多跟我一样喜欢看书热爱看书的人，在诚品集结，要让他们看到一个，新的世界，一个新的世界。
　　那一年的我，这么憧憬着。
　　我一定要实现这个梦想。
　　为了我自己。
　　也为了他。

　　现在已经成为天使，在天空中的那个世界，默默守护着我的他。
　　我的弟弟。
　　温佑。

　　一想到他。
　　我眼眶不自觉湿润起来。
　　我看了下表。
　　表上的指针告诉我。
　　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了。
　　我翻身上床。
　　沉沉睡去。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
　　我的弟弟，向我飞来。
　　洁白无瑕的双翅，闪烁着光芒的白衣，那么纯洁的他，再度出现在我面前。

　　他对我露出微笑。
　　他对我点头示意。
　　我刚想开口，却发现无论我如何努力，嘴巴就是张不开，发不出丝毫声音来。
　　我挣扎，我咆哮，我声嘶力竭，这个世界仿佛把我给静了音。

　　我默默看着周遭的绿色草原。
　　我静静观察弟弟的表情。
　　只见他歪着头，眨了几下眼，就转身缓缓飞向远方。
　　越飞越远。
　　消失在那白茫茫的天空尽头。

　　我醒了。
　　满头大汗。
　　眼角的泪痕还没有干。
　　我终于大声喊出了弟弟的名字。
　　我大声呼喊着，咆哮着。
　　我一定跟他一起实现我们的梦想。
　　童年的时候，共同立下的那个誓言。

　　如果将来有一天去台湾，那就一起去诚品书店看看。
　　如果将来有一天诚品书店来内地，那就一起加入诚品书店做店员。
　　如果天堂也有诚品书店，他应该已经成为店长了吧。
　　那我，就要成为这茫茫凡间诚品书店的霸主。
　　我要让我的名字响彻云霄。
　　要让天之国度的他，也能够听到。

　　我一直，都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
　　没有忘记我们的梦想。
　　我擦干眼泪。
　　准备开始白天的“工作”。

　　又是新一天的面试呢。
　　要更努力表现才行了！
　　我穿上那件看上去跟校服没两样的劣质白衬衫，用面纸很随意地擦拭着才配没多久的黑框眼镜镜片，提着我的蓝色双肩包，在往常一样的时间点，出门。

　　但时间还早。
　　走出捷运站台的我，选择在附近刚开的那家7-11便利店稍坐片刻，我要了两串咖喱鱼丸和可口可乐，我甚至忘带悠游卡只好用为数不多的现金付款，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一边吃鱼丸，一边刷新网页上的徵人启事。
　　刚出锅的油炸鱼丸真好吃。
　　几乎让我忘却了那份压抑在内心深处久久不能消散的阴霾。

　　但我没有。
　　我望着马路对面那些衣着光鲜人士面带自信微笑踏进诚品书店的大门，我真心羡慕他们可以拥有这份来之不易的宝贵工作，也许对他们来说九牛一毛，也许对他们来说不屑一顾，也许他们不会珍惜，也许他们不会知足，也许，没有也许。
　　我把瓶子里的可乐喝完。
　　随后拿出压在书包底下的那本黑色小册子。
　　打开。
　　用原子笔开始进行记录更新。

　　小册子详细的记录了我在诚品面试的所有岗位。
　　诚品生活百货有限公司（3F）
　　图书专员（3/352） “前面的数字是面试次数，后面的数字是投递简历次数。”
　　人事专员（1/180）
　　收银专员（2/199）
　　采购专员（1/50）
　　物流专员（1/26）
　　展演专员（1/73）
　　咖啡专员（0/17）
　　音乐专员（0/3）
　　其他专员（2/50）

　　刚开始我只是想投递那个跟书本最有关系的图书专员，在数次面试未果之后，我忍气吞声委曲求全曲线救国退而求其次，就把诚品书店发布的所有岗位全部投递，只要能先进去就好，如果表现特别卓越再跟领导申请从内部转职应当也可以行得通，但。
　　所有的面试全部都以失败告终。

　　再后来。
　　我退而求其次的其次。
　　我把在诚品这栋大楼里面所有有徵人需求的商户通通都面试了一遍。
　　Uliving家具生活馆。
　　Scentboutique芳香体验馆。
　　星巴克咖啡店。
　　STAYREAL潮牌服装店。
　　猫的天空之城。
　　女厕所管理员。
　　性别不明厕所管理员。

　　当然还是失败。
　　我不晓得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我只记得咖啡部门的台湾籍主管对我那不屑一顾的眼神，仿佛我在他眼中就是一文不值的垃圾一样，我会永远记得他，以后他一定会感到尴尬，因为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他的同事。

　　图书部门的中年男主管倒对我欣赏有佳，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对我面试了三次。
　　尽管没有结果，但临走前他的微笑，让我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收起小册子。
　　走出7-11。
　　随着人流，踏入诚品书店大门。

　　因为暂时还未收到面试邀约，我漫无目的在诚品书店一楼闲逛。

　　人流中的大多数都是沿着阶梯而上直奔三楼书店，个别还在那印满世界名著书名的超长阶梯处拍照留念，我对这样的观光式书店一日游表示嗤之以鼻。

　　我从星巴克门口穿过，书店才刚开门没多久，里面就已经排成长龙，真不敢想象在这里上班的员工会有多累。

　　我慢步走过诚品风格文具馆，门口摆放的各种充满童趣与想象的物件让我眼花缭乱，但我没有停留，我继续前行。

　　我路过潮牌服装店STAYREAL，门口巨大的黄色海绵宝宝招牌吸引了几个年轻姑娘驻足观望，我突然想到上个礼拜来这里面试的时候，这里的女店长似乎说不出意外下周会通知我上班，我对这家售卖萌系衣服的潮牌店还蛮有兴趣，不然就进去问问好了，反正最多被拒绝嘛，我早就习以为常了。
　　我从一个正在拍照的双马尾姑娘身旁走过，踏入潮牌店内。

　　琳琅满目的衣服，五颜六色，我看了下身上这件惨不忍睹的“校服”，对比十分鲜明。

　　店里倒没有顾客在挑选衣服，只见收银台内的短发小哥和卷发女生聊得正High，仿佛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我站到收银台前他们都没有发现。

　　“咳咳咳。”我只好假装咳嗽。

　　“这位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卷发女生声音很好听，仿佛是深夜电台的温柔女主播。

　　“那个你好，请问你们店长今天在吗，是这样的，我上个礼拜有在这里面试过，因为一直都没有收到你们的电话或者电邮通知，所以冒昧地来这里问一下，想了解事情的最新进展，谢谢。”我十分腼腆地说，如果这时候手上有一面镜子，那一定能与我红如苹果的脸蛋来一个照面。

　　不一会儿，那个身穿红色衬衫的短发女店长便出现在我面前。

　　她侧着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我，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是在看一个外星生物一般。

　　我将方才的对白又重新说了一遍。

　　她恍然大悟一般张大了嘴。

　　“那个，是这样，我们这边目前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暂时没有徵人的需要，抱歉。”

　　我听到这样的回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仿佛压抑了两年的怒火一下子全部涌上心头。

　　一家是这样，两家是这样，五十家也是这样。

　　这个书店，到底在搞什么五四三嘛。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我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我一向都是一个冷静的人。

　　但在这一刻，我知道，自己无需再做忍耐和让步。

　　“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上周讲说没有什么问题，过两天就通知我上班，现在又说有合适人选，也不通知我就让我在家里干等，你们公司就是这么做事的吗，这样做事也没有问题吗？耽误了我这么久的时间该怎么算？”我大声说着，丝毫没有顾及此时此刻自己的形象有多差，有多不堪入目。

　　我一向是一个没脾气的人，但这一次，是她们触碰到我的临界点，我的底线了，情绪一旦释放，就没有办法收回，我就是这样的性格。

　　“这位先生，请你冷静，我上周的原话是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通知你来上班，没有通知不就代表尚且存在一定的问题吗，我也会顾忌到你的面子，很多东西其实不是特别方便当面讲，有其他优秀的面试者比你更适合这个岗位，所以我们当然会择优而选，给你造成的不便还请谅解。”她叽里咕噜讲了一大通，我完全没有听进去。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别人优秀？我不合适这个岗位？哪里不合适，我有什么问题，你给我讲清楚。”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了，吵架的时候，又有谁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呢。

　　“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不符合我们选人的标准，你要我把公司的规章制度拿来给你看吗，再聊下去也没有意思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如果你需要购买我们的衣服裤子我们还是十分欢迎的，其他事情，就不要再说了。”短发女店长头也不回走进那间似乎是办公室的房间。

　　留下两个面面相觑的男女店员，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什么都不能说。
　　无比的尴尬。

　　真想学着前段时间在电视里看到的相声演员岳云鹏那样说，哎呀好尴尬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这种尴尬的感觉了原来是这样的。
　　我脸皮是厚，但还没厚成那样。

　　我灰溜溜走出那家店。
　　头也不回。
　　是不敢回头。
　　害怕看到嘲笑我的店员。
　　害怕看到近乎侮辱我的女店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