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盲妹》挖坑兽qaz

9、返校·二

　　从特殊教育学院到东方中学，公交还有八站路，等我赶到自己学校，已经快到9点了，校门口早已没有一个人。
　　我扑在校门的闸机上刷我的学生证，门口保安大叔怪异地打量着我，仿佛在说：“开学第一天就迟到？”闸机开了，我疯也似的朝教室冲去。
　　呼哧呼哧，楼梯口近在眼前，只要转过这个角，我就……
　　砰！你在转角处与一叠作业本撞个满怀，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一个短发女生跌坐在那里，我定睛一看，大叫一声：“对不起，班长！”
　　班长程楠和我的同桌程枫是龙凤胎，但两人一点也不像。程枫张扬叛逆，程楠文静内敛；程枫没个正型，程楠不苟言笑；程枫整天不思学习和女孩子腻腻歪歪，程楠是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小书呆子……咦？她眼镜呢？
　　“哎哟……”程楠疼得龇牙咧嘴坐在地上，眼镜被刚才那猛烈的一撞也飞得不知去向，她抬起一双大大的眼睛瞪着我——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她不戴眼镜的时候眼睛这么大，但立刻就像我身上有什么刺眼强光一样眯成了一条线。
　　“张玉涛！想死啊，没长眼睛吗？”她爬起来，在散落一地的作业本里翻找，“我眼镜呢？”
　　“我帮你找……哎哟！”我慌乱地弯下腰去，正撞上她猛然抬起的额头，我眼冒金星，捂着头跌退两步，只听脚下“啪嚓”一声。
　　喂，不会这么巧吧？我心里一凉，低头看去，正是一副晶莹剔透的粉红色眼镜，在我脚下裂成了两半。
　　闯大祸了。我慌忙拾起眼镜，在我手里拼，那骨架已经踏得粉碎，镜片也磨花了，确实怎么也拼不回去了。
　　眼前突然伸出一只手把破眼镜抓了过去，我抬头一看，是程枫。他正一脸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打量着我：“真是的，怎么刚开学就跟我姐这么亲热啊。”
　　“唔……我才不是在跟他亲热！是这个笨蛋迟到了还撞人……”程楠捂着头，眼前全是疼出的泪花。
　　“是，还顺便破坏了你的眼镜。”程枫把破眼镜塞进姐姐手里。
　　“啊？！”看着手里的一堆破烂，程楠眯起眼睛横着我，“张玉涛，你！”
　　“都怪我都怪我，对不起对不起，我赔。”我一个劲的鞠躬。
　　“不愧是我涛，就是爽快。”程枫捅捅姐姐。
　　程楠哼了一声，垂下目光：“赔就算了，你大人都不在家，从哪要钱来赔？”
　　她这话倒是不假，她姐弟二人家长是本地有名的企业家，虽然平时很少炫耀，但家里的房子可大着呢，家境比我还是要好得多的，就这副粉框眼镜估计都够得上我和妹妹一个月生活费了。
　　“可是就这样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我说。
　　“放学陪我们一起去眼镜店吧。今天放学早，逛完街还能顺便吃个火锅粉啥的。你请哦。”程枫笑道。
　　“我请我请，我一定请。”总算找到台阶下了，我又是低头鞠躬，偷偷抬起眼睛，程枫也冲我飞了个眼神，真是好哥们。“谢谢你，枫枫。”
　　“不用谢，你看。”程枫一指教室门口。我脸刷地红了，以班主任冷老师为首，一片黑压压人头，目光都盯着狼狈不堪的我和程楠。
　　“张玉涛。”冷老师人如其姓，40来岁的瘦削脸上永远是一副愁苦的样子，连笑都是一副苦笑，说话又冷又慢，让人不由自主地脊背发凉。程枫吐了吐舌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趁机拉着他姐姐溜进教室去了。还不忘回头来了句：“涛涛，作业本麻烦你帮忙收拾下哈！”
　　“老师，我来了，向你报告。”我走到他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知道，没关系。”他摆了摆手，“但现在是高二了，高三学得是累还是轻松，全靠高二决定，你总不能每天都这样迟到吧？”
　　“不会的，今天只是因为妹妹那边有些报到手续，以后只需要每天把她送到学校就会过来。”
　　“那晚上呢？”冷老师眼镜片闪着寒光，“班会刚刚开完，你没有参加成，我便再给你说一遍，从明天开始，晚上一律是三节晚自习，下课的时间是9点半钟，你怎么办？妹妹放学你接不接？”
　　我心里一震，瞪大了眼睛。“三……三节晚自习？”
　　冷老师用不容置辩的神情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按理说重组家庭是好事，有利于你们静下心来迎接高考，但也不知道你们家长是怎么想的，前脚结婚，后脚就把你俩扔在家里，你妹妹还是个残疾人，你这不但没得到好处，反而得了个包袱。”冷老师露出了招牌苦笑，摇了摇头，“改天我给你家长打个电话好了。”
　　“不用的，冷老师，你先看我的表现吧。”一听他要给爸爸打电话，我就急了。
　　冷老师沉默了一会，说道：“玉涛，我知道你聪明，一直也学得轻松，你可能觉得这点时间浪费得起，但是老师也想对你的将来负责。”
　　“老师，给我时间，我会证明妹妹不是包袱。”我抬起头来恳求地说。
　　他又半天没说话，冰冷的目光盯得我发毛。
　　“好吧。”他终于把视线收了回去，再不收回去我就要尿了，“期中考试。如果你的名次下滑，那我只有找你的家长负责了。”
　　如蒙大赦，我拼命点头。冷老师转身回教室，也不忘支使我：“地上的暑假作业收拾到我办公桌上。把你的也放在里面。”
　　好不容易把一地作业本收拾到冷老师桌子上，我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作业，心里却犯了虚。我剩了几篇英语作文没写，本想利用假期最后十几天写完的，可爸妈走后，每天光顾着和妹妹玩了，压根就忘了这回事。
　　砰，办公室门口一声响动，我转头看去，程楠正扶着门框，两道眼睛眯成了黑线，犹豫地搜寻着办公室，叫道：“张玉涛？”
　　“我在这呢！”我俩之间隔着七八米远，以她现在这状态，估计不能把我和墙壁上挂的画区分开来。
　　“你在啊。”她走进办公室，手肘喀拉一声擦到了门口李老师的椅子，疼得“咝”的一声，看起来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你没事吧？”我冲上去扶住她。
　　“还不是你害的。”她一脸的委屈，“冷老师还叫我俩帮他检查作业，我这眼睛，咋检查嘛。”
　　近看才发现，程楠不戴眼镜的时候眼睛不仅大，而且略向下垂，再带上几点疼出的泪花，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这还是平时那个像是小小霸道女总裁的程楠？
　　“没事，我的错，我多干点。”我心花怒放，真是想啥来啥，今天没做完的作业有望蒙混过去了。
　　于是我便和程楠在办公室检查全班作业。假期作业向来重量不重质，我看得飞快，只要数量差不离，对错就懒得管那么多了。但看坐在我对面的程楠，却把头埋在本子里，鼓着眼睛一页一页艰难地“吃”着，我看完三本，她一本都没看完。
　　“不是只点个数吗？”我问她。
　　“嗯，但眼睛太花了，生怕数漏。”她答道。
　　“你眼睛多少度啊？”我忍不住问道。
　　“你问这干嘛？”
　　我可不想告诉你，我注意到你戴着眼镜还要眯眼睛很久了。“没事，随便问问，平时从没见过你不戴眼镜的样子。”
　　“张玉涛你近视吗？”她抬起目光看了我一眼。
　　“上学期刚测的左眼1.2……”
　　“打住，聊不来，嫉妒。”她打断我的话说道，“对了，你的作业呢？”
　　“我的作业我刚才好像检查过了……”我有些心虚。
　　“自己检查自己像话吗！咱俩交换，喏，这是我的，你的拿来。”她呼啦一声把她的作业丢在我面前。我不得已，只有忐忑地把自己的作业本交到她手里。
　　程楠的字不但整齐，而且细密，就像拿最细的针绣在本子上的一样。我只大致翻了翻，便画了个勾放在一边。程楠的作业不用看，她要是会偷工减料，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我更担心的是她手上我的作业。
　　果然，她翻来覆去看了两遍，觉察出来一些不对劲。“不对呀，你的英语作文是不是少了，老师叫写十篇，我数来数去也只有五篇。”
　　“嗯？不会呀，我看看。”我从她手上接过英语作文本，假装摊在桌子上翻。
　　怎么办？赶紧想。要是让她发现我这个学习委员拖欠作业，可丢大人了。
　　“啊。我想起来了，是这么回事。”我把心一横，虽然有点欺负现在的她，但失节事大。
　　“我忘了，我的英语作文分了两个本子写，我找到了，这是另外五篇。”我在她眼皮底下，把那个本子从桌子上拿起来原封不动又递了回去。程楠接过去，又从头翻了一遍。
　　这么低级的手段真的有用？她该不会觉得我是在耍她吧？我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嗯，这下对了，刚才那五篇呢？”她又问道。
　　“在这呢。”我赶忙把她的本子塞给了她。我们的作业本都是一个样子，不看字的话分不清谁是谁的。
　　“嗯，对了。”她也懒得再看，画个勾就扔了。
　　这么好糊弄！我心里乐开了花。程楠严肃刻板，是标准的好学生，我平时对她还是有几分敬畏的，看她现在突然这么不靠谱，还有点不习惯呢。干脆一直别戴眼镜好了，我心想。
　　检查完了作业，报到就差不多结束了，今天提前放学，吃过午饭，程枫便来教室叫我：“涛涛走了。”
　　我抬头一看，他的臂弯拖着一个累赘，正是他的双胞胎姐姐，那样子跟我平时领着妹妹走路一模一样。程楠紧紧抓着他，像是怕他跑了似的，一双大眼睛睁得圆圆的到处看，却没有丝毫焦点。
　　我背起书包走出教室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程楠听到了我的轻笑，目光落到我身上，然后似乎想竭力形成焦点一般，可怜巴巴地眯成了一条缝。
　　“你笑啥？”
　　“没啥，只是觉得班长平时都好严肃的，难得看到你这么小鸟依人的样子。”
　　“你还好意思说。”她眼睛眯得累了，便垂下目光飞快忽闪，嘴巴撅得比天还高，“烦都烦死了，今天。”
　　“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双手合十，盯着她眯来眯去的眼睛笑道。
　　“涛涛是还要去接妹妹吧，特教学院有地铁，到文化路商业街只有3站，顺路得很那。”程枫眨眨眼睛，“正好看看你这天上掉下的林妹妹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看你这家伙就是好奇心太重。”我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