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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如临寒冬-抱憾 ...

  •   她胡乱揩去无措的眼泪,不言语的戴上。看着镜子告诉自己:过去的都过去了,一点也不重要。只要等她好了,他们就可以回去结婚了。

      她需要让自己相信,必须相信,才可以有对抗未来的勇气。她挤出一丝笑容,把染血的棉线丢进盥洗池下水道,出来看着午睡的吴白棓。

      他醒着的时候总有种清冽与冷淡,但他安睡的模样却和他的声音一样,像春日里吹来花信的风一般携满温柔。

      青苻看了半晌他的睡颜,然后轻轻拿起他的手机打开微信,删去了置顶的顾念,加上了自己妈妈的微信。

      她放下手机的时候他转醒,她看着那双盛满她的眸子说“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他心跳突突,喉头打着索,几乎将要吻她,但身体和灵魂却割裂。身体想要迎合,灵魂却因对幸福的恐惧而抗拒退守。

      他舌根翕动说:“对《阿飞正传》的台词啊?……我这一辈子不知道还会喜欢多少个女人,不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最喜欢哪一个。”

      青苻笑着打他“你说了娶我的,你不可以喜欢别人了。”

      两人闹的累了,青苻背对着枕在他腿上说“你到底会不会娶我?”

      他学《东邪西毒》里的张国荣:“命书里面话我孤星入命……”

      青苻打断说“到底会不会?”

      他沉吟了许久“……其实那戒指不是给你的,对不起。”

      他感受到青苻枕着的地方有一小片润泽,应该是她的眼泪。她背对他站起来去厨房“你都说了是对台词,最后那句不算。”

      他心里柔软的腹地,被他的女孩的泪水牵得疼了起来。他亦在这一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灵魂早像两根相偎的藤蔓,彼此相缠。

      于是他走过去在背后抱住她,亲吻她的耳廓说“我们去薄荷岛吧,就明天。”

      虽然本土航班仍然通航,但是国都和宿务薄荷岛两地都是加强性社区隔离片区,航班很少。吴白棓做好攻略后便忙着定机票酒店,中途他笑眼弯弯地抬头看着青苻。她正在收拾行李,还在箱子里带了几件长裙和泳衣。

      她轻盈快乐得像个精灵,途经人间,便把他原本沉寂的内心搅动起一池潋滟的春水。

      那个春天的夜晚是多么温熙和暖,以至于他们根本没有防备命运疮痍的面目,和即将轰轰烈烈迎来的寂灭。

      第二天清晨他一睁眼,便看到满地都是猩红一片。

      他惊怵的奔向她,她因为突如其来的大出血而无力地瘫坐在血泊里。他将她小心的抱起,脑海一片空白的夺门而出。

      她的血持续从刺绣裙子里渗出,很快将他的衣服也染透。当吴白棓终于打到车将她抱上去时,她无力地探出手将口罩扯开,仰着被汗水沁湿的头艰难的汲索空气。

      他慌张的扶着半卧在他怀里的她,抓住她的手,不断安慰说“快到了快到了……”却无助地看着她渐渐呼吸困难地休克晕过去。

      车刚在医院附近停稳,他就抱着她奔向急救诊室。一直到她挂上血袋吸氧,他都紧攥着她的手,不断在泪水里重复那个卑微的愿望——惟愿她一切安好。

      他的心抽丝剥茧般的痛。青苻,她的爱意如此纯粹真诚,在一开始就败露了形迹,甚至没有半点男女间惯常的博弈。她毫无保留地将一颗真心完整地交付给他,默默承受着他的乖戾、躲闪、退守。她不知道,她的出现早在他心底掀起訇哮的飓风,在那风眼所在,已安然停泊着她的姓名。

      半小时后青苻慢慢恢复了意识,他欣喜万分,却不敢抱她,怕她感到不适。她没有力气走不动,他便去借了轮椅推她去检查,再推她回来继续吊水输血。

      青苻看着病床边的吴白棓,温柔的微笑起来,缓缓探出手整理他前额上被汗水和泪水濡湿的发丝。

      她说“有些事我没有告诉你。我喜欢你,八年。从那年高中艺术节你上台演唱开始。”她的手从他的额头划到眉眼,却迟迟没有离开,像在心里描摹他的模样。

      “我们在这里相遇的第二天早晨我走了,却没去旅游,就只在附近酒店住着,看你上下班。我那时想,自己喜欢憧憬了八年的人,怎么也要用一周时间跟自己的执念好好告别。没想到遇上新冠封城,我总算有一个理由留下来,争取把这个梦作的长一点。”

      她的睫羽轻颤,沉声道“上次去中国城的医院,在手术前照b超时,医生说我这个不是普通的胎儿,是葡萄胎,清宫不一定能清除干净,以后有恶化扩散的可能,也有无法再怀孕的可能。我一直没告诉你,是怕万一自己有什么问题,怕你嫌弃我。刚刚这里的医生说,这个残留的葡萄胎已经恶化扩散了。”

      他握住她的手,想要给予她些许慰藉。她噤声,努力控制住不让自己哽咽起来“我现在身体状况太糟糕,后面可能还要开始化疗,到时候头发都没了,你肯定会嫌弃的。如果你不愿意娶我就算了,不逼你了,等解封了我就自己回家治病吧。”

      吴白棓红了眼眶,他笑着说“笨蛋,你当然要嫁给我,你还要给我生一群崽子呢。如果你怕化疗,我就跟你一起剃光头。”

      青苻剜他一眼,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国家只开放了二胎,说什么呢。”

      “大不了回去之前在这边也领个证,到时候在这边生,多生几个!”

      青苻笑了,笑得咳起来“越说越远,等出院了要先带我去薄荷岛呀。我要拍好多漂亮的照片,圆了心愿。再去化疗治疗。”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亲吻了她的眼睑“嗯,你说的我都答应你。无论你变什么样,我都在。”

      青苻的失血量很大,一直都在持续出血,一个上午已经消耗了三个血袋。他们短暂的说笑了一会,她又疲倦的睡过去。

      菲律宾的医院规定血库一人每天只能使用五个血袋,吴白棓在菲吹水群和几个华人论坛发了求献血的求助信息,却只得到零星的回复说疫情期间不敢去医院。

      他想起这两年相熟靠谱的也只有林姐,于是电话联系她。林姐说“血型合适,可以来献血。我在megamall,现在疫情影响这边打车难,你来接我吧。”他于是马上动身打车去接林姐。

      在过去的路上,醒转的青苻打来电话“你在哪?什么时候过来医院呢?”

      吴白棓想起之前林姐那个尴尬的未竟的吻,有种不想被青苻误会的心虚,于是只说“有点事在忙,等下来。”

      青苻说“哦……那你有空回家把衣服收进来,下午天气预报说要下雨了。”

      吴白棓说“好”。他想,青苻说“家”的时候就好像他们是一对寻常夫妻一样镌满温柔,于是不自觉的微笑起来。

      这个午后有着风雨欲来前的闷热,前排司机也因为堵车而烦躁地按着喇叭,自言自语着听不懂的tagalog。他将染着青苻的血的外套脱下来,攥在手里。也许是因为堵车和闷热,他竟感觉到无法抑制的焦灼与心悸。

      出租车在路上堵了三个小时,才到达megamall商场门口。手机铃声在这时响了起来,他忙着付车费下车,才发现这个电话是医院打来的。他四处张望着林姐的身影,一边接起电话。

      圣诞节的装潢因为突然的疫情还没有拆卸下来,路边一个小男孩摔了一跤,口罩揭开,露出一张全是鼻涕眼泪的委屈小脸,他手里的气球因为这么一摔临空高飏去而不返。

      吴白棓手拿着电话,直到电话挂断忙音都保持着这个姿势。他看着小男孩的妈妈心疼的念叨着,把他抱起来慢慢走远。

      林姐在背后拍了拍他肩膀,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此时却如杵槌击身,让他整个人都差点瘫缩下去。

      “不好意思来晚了,看什么呀,哎呀喜欢孩子自己生嘛……”

      他愣了一会才知道这句话竟然是需要反驳的。

      “不可能的。”

      “怎么呢?不是马上要回去结婚了……”

      “刚刚医院电话……青苻没有供上血,再一次休克,急救无效,死亡。”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好像大梦一场。好像沉潜的人在濒死前涌上水面的瞬间。好像风不停歇地在他的身体里逡巡往复。

      但他还不能停下,他必须撑着自己,不在这时候倒下。青苻妈妈那里需要告知情况,医院那边需要赶回去,还有殡仪馆……他猜想奔跑的梅洛斯如果在半途停下来,那他或许将成为另一个追日的夸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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