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既见》琳茜儿

40、前世

　　北燕皇氏传承了万年的秘密，世间再无人知晓。东燕、西燕两位皇帝，皆下罪己诏，并摆下香案向祖先请罪。

　　商煜城比南平国所有人，都要先一步知道父亲去世的消息。排号第四的暗香卫，轻功绝世，易容术也颇为惊世。以男子之身化妆成宫女，顺利见到大渐弥留的北燕太上皇，将商煜城还活着的消息带给了他。老人家是含笑而死，临死前吩咐4号暗香卫，将传国秘册带回给了商煜城。只是那秘册甚是奇怪，乃是一块纯天然、无雕琢玉石方块。商煜城研究良久，也看不出门道，索性将它丢在一边。

　　前景本一片大好，可长平郡王府里却出了差错。

　　玄齐瑞的二侍君心思颇重，从商煜城口音里发现其乃北燕人士，于是悄悄派了人前往燕地调查。玄齐瑞事后，虽将二侍君重重打了八十大板，并与其他几位侍君一道赶出了王府。可商煜城还活着的消息，还是被传往了东西两燕。

　　不久之后，东燕国君苏俊博向南平送了国书，希望将太上皇商煜城接回国内。而西燕国君苏清颜，更亲自前来要人。两边南平皆得罪不得，送出商煜城已然成为定局。

　　长平郡王府，书房里

　　玄齐瑞气得心肝发疼，大声指责南平女王，“我说不要吧，你非要塞进来。结果你看，煜城身份果被他们泄露了。我不管，篓子是你捅出来的，你要负责摆平。我明天就带着煜城出海，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地方。”

　　“郡王府周边，都被士兵重重围着。商煜城只要踏出这个门，就会立刻被捉押往燕地。”

　　“我不管，你要帮我，煜城绝对不能回北燕。”

　　“你别急，小心伤着孩子。”

　　“孩子就要没爹了，我能不急吗？”

　　商煜城和章子威坐在一边，两人脸色十分凝重。南平女王说的没错，长平郡王府早在5天前，就被南平数位大将率重兵包围。暗香楼卫并非不想护主离开，然即便死伤殆尽，也无法保得商煜城周全，只能按兵不动司机营救。

　　又过了两天，西燕国君苏清颜，已然站在了长平郡王府前。玄齐瑞和章子威，被女皇叫入宫中暂避。按照女皇的说法，此番若非要陷进去一个，南平国也只会将商煜城送出。玄齐瑞和章子威、沈馥影，则带着暗香楼卫留下。只要商煜城离开南平国地界，暗香楼卫便可制造机会将其救出。

　　芸初若暂时冒充长平郡王，以妻子身份将商煜城交到苏清颜手中。兄弟二人再次见面，苏清颜显得十分激动，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商煜城，哭得稀里哗啦毫无形象。

　　看苏清颜这样，商煜城心里倒是松了口气。摸摸他头说道：“莫要再哭了，你现在是皇帝，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北燕。哭哭啼啼，岂不让人笑我北燕男儿孱弱？况且我的腿看着严重，然再过半年时间，便可以下地走路了。”

　　“呜呜~ 皇兄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的好苦呀！自从你出事父皇就病了，四皇兄趁机起兵造反，把北燕搅得天翻地覆。我好不容易把他赶出了京城，熟料他居然在封地自立为王。皇兄，你知道吗？四皇兄狼子野心，竟然早就在封地暗中培养了一只精良军队。我手下士兵打不过他，好在混迹沙场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几轮火弹下去暂时逼退了四皇兄。呜呜~ 皇兄，我本想派人暗杀四皇兄，没想到京城周围杀手全是他的人，差点把我给刺杀了。呜呜~皇兄，暗香楼的弟兄们呢？子威大哥呢？等咱们回去了，子威大哥得替我报仇。呜呜~非把四皇兄，打得哭爹喊娘不成。”

　　苏清颜紧紧抱着商煜城，啰里八嗦说了一大堆，却绝口不提将皇位交还于他，还话里话外，想要商煜城交出暗香楼的势力。商煜城暗暗叹了口气，心中已然明了，此番回去必定凶多吉少，即便不会身死亦会被苏清颜软禁宫中。

　　苏清颜担心迟则生变，接到商煜城之后，当天中午便启程返回西燕。一路上两人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商煜城被苏清颜强喂了些汤药，脑袋昏昏沉沉，身子也软绵绵歪靠在他身上。苏清颜脱掉商煜城衣衫，手上抹了些按摩药膏，在他光滑却布满红斑的身体上来回滑动。

　　苏清颜对商煜城看守极严，几乎是片刻不离左右，章子威、沈馥影带暗香楼卫尾随一路，直到抵达燕国境内，也没能找到机会救出商煜城。

　　而且苏清颜沿途，还不停造访暗香楼据点，试图找到章子威他们收为己。好在沈馥影已事先打点下去，兄弟们全部撤出据点，前往南平国隐藏起来。玄齐瑞身怀有孕不便涉险，暗香楼兄弟便交由她全权统领。

　　一场针对商煜城的营救计划，就此紧锣密鼓铺展开来。

　　可出乎所有人预料，商煜城在被带回西燕之后，就此销声匿迹，谁也不知道他被关在哪里。就连西燕脊梁苏大学士，带着夫人在宫门外跪足了7天，也没能求得苏清颜网开一面，入宫探望商煜城。其他人，更加不敢造次。

　　暗香楼的弟兄，也曾潜回西燕王宫，搜遍了王宫的边边角角，就连隐藏百年从不开启的地下密室，也被他们挖掘了出来，可商煜城依旧不见人影。

　　人们一度怀疑，苏清颜在路上就已经将商煜城，杀害埋尸，可此言论很快就被推翻。

　　随苏清颜一同，前往南平的礼部大臣，站出来替主子证明，商煜城是他亲自，送到太上皇寝宫里的。

　　就在外界议论纷纷之时，昏睡多日的商煜城，在一处天然溶洞里苏醒过来。

　　此地颇为空旷，中心部位建有一小型神庙，外表看上去破旧不堪，不知经过多少岁月洗礼。洞顶有几道狭长裂缝，白色光芒射下，形成光柱将黑暗驱散开来。

　　溶洞里安置有一些，生活必须的家具和灶具。柴米油盐瓜果蔬菜以及药草也有不少。在一滩小水洼里，甚至还养有几十尾鲤鱼。

　　商煜城估摸着，加起来应当是一个成年人，三个月的口粮。

　　“也就是说，我要独自一人，在这个稀奇古怪的鬼地方，待上至少三个月时间。”商煜城不想坐以待毙，摸索着向四周探去，试图寻找到出口。

　　将视线穿过岩壁来到外界，此处溶洞，位于某悬崖峭壁内部。周围被一整片，茂密的原始森林所覆盖。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山顶高耸入云，雪花飞溅。再往山脚下看，千沟万壑怪石林立，宛若迷宫。

　　此处，正是千崖山。

　　丢下商煜城，暂且不提。西燕国都里，沈馥影曾在王宫住过数年，与章子威商议后，由她带着少量暗香楼卫潜伏王宫，继续寻找商煜城下落。

　　章子威则率领其他暗香楼卫，原路返回南平国与玄齐瑞商讨营救计划。计划虽好，却偏偏出了岔子。

　　沈馥影尚在暗香楼时，曾因任务所需，跟随在苏清颜身边一段时间。苏清颜长相俊美，幽默风趣，嘴巴甜，又颇懂些女人心思。在那段时间里，很讨沈馥影喜欢。即便回到京城后，两个人还是，不时会聚在一起喝喝茶、吃吃点心。谈论一些宫廷内外的八卦消息，其中许多，还是有关于商煜城的零星趣事。

　　在沈馥影的心里，苏清颜善解人意，关爱兄长，十足好人一个。即便商煜城因苏清颜失陷，也无法撼动其在沈馥影心目中的美好印象。故而当苏清颜找到她时，沈馥影立即取下面具，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身份。

　　苏清颜告诉沈馥影，经他详细调查获知，当年在齐国劫走她的人，并非齐王苏俊礼的手下，乃是赵王苏俊博的杀手营。苏清颜甚至还抓了一位杀手，向沈馥影证明他所言非虚，而那个人确是沈馥影被劫后，训练她多年的杀手教习。

　　沈馥影本是将信将疑，可苏清颜却又查出，当年害她无故发疯流产，导致身残心伤子嗣断绝的人，竟也是苏俊博。

　　孩子是沈馥影心底，一辈子难以磨灭的痛。

　　想到无辜的孩子，惨死的弟弟，还有一幕幕在赵王苏俊博，身子底下委曲求全的羞辱场景。沈馥影被愤怒充斥头脑，新仇加旧恨，带着本该救援商煜城的暗香楼卫，不顾一切杀向了东燕皇宫。

　　沈馥影走之前，将暗香楼调遣玉牌“焚香令”，交给苏清颜保管。不久之后，一道以商煜城名义发出的敕令，以极快速度传入暗香楼各个据点。

　　敕令中，玄齐瑞和章子威背上叛乱罪名，被发出12道血香密杀令，遭遇致命刺杀。二人龟缩在南平王宫，不敢再有丝毫动作。而暗香楼卫除南平据点外，其余堂口均落入苏清颜之手。

　　南平王宫里，沈馥影耷拉着脑袋，跪在脸色气得发青的玄齐瑞面前。

　　只听玄齐瑞，强忍着怒火斥道：“你怎么能，相信苏清颜呢？他一个叛乱之臣，嘴里能有几句实话。就算苏俊博真是，当年绑架案的幕后之人。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想要报仇何必急于一时。大可等到救出你姐夫，咱们一家三口一起去寻他。凭咱们的俩武功再加上你姐夫的脑子，要想杀一个苏俊博，还不是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章子威也在一旁，痛心疾首道：“弟妹说的不错，咱们暗香卫里杀手无数，取苏俊博狗命易如反掌。可是现在......唉，馥影姑娘，你真的是太冲动，也太无脑了。焚香令如此紧要，我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务必要保管好。怎就偏偏交给了苏清颜呢？如今我和你姐姐被下了追杀令，煜城师弟又下落不明，暗香楼落入贼人之手。想要扭转乾坤，难如登天。若我师弟，终遭遇不幸。做哥哥的救不了他，只好陪其共赴丰都幽冥，以成全这段兄弟情分。”

　　“你们不要再说了，是我错了，是我沈馥影所信非人，酿成大祸！我现在就回燕国，就算是死，也要把焚香令偷回来，把姐夫救出来。”说起身，就往门外冲去。

　　章子威见状一把将其拉回。急道：“馥影姑娘切莫再冲动，当务之急是护着弟妹把腹中孩儿平安生下。至于焚香令和师弟还需从长计议。另外，南平国终究不是咱们自己地盘。女皇陛下保得了咱们一时，可保不了咱们一世。弟妹，我刚才的话，是吓唬馥影姑娘的。暗香楼卫表面上损失大半，可其实失去的，仅是负责暗杀的焚香十二部的弟兄。负责打探消息、经商的风吟二部，仍牢牢掌握在我手中，暗香楼全部财产也在我的名下。咱们先找到一安全地方，将暗香楼改个名字，再通过风吟二部，尽可能把弟兄们召集回来另起炉灶。一段时间后未必不能寻回师弟，扭转乾坤。”

　　玄齐瑞诧异，“煜城的焚香令牌，无法掌控风吟二部？”

　　章子威笑道：“焚香令牌虽是楼主掌印，但当初煜城为防止暗香楼，被北燕皇族势力渗透，悄悄又制作了鉴香令牌。焚香管外，鉴香管内。焚香十二部与风吟二部，虽为兄弟却互不干涉。”

　　听到这里，沈馥影长出一口气，“子威师兄，你刚才可吓死我了。只要有钱，重组焚香十二部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好姐妹也是开杀手营的，底下好手不少，虽不如暗香楼卫，可我就是暗香楼的教习啊！那些小崽子大多是我的弟子，老娘教的好他们，也同样能教好新人。”

　　玄齐瑞瞥了她一眼，没好气说道：“你若真有本事，就把你的徒子徒孙们都叫回来，也省得子威师兄劳心。”

　　“......姐，你提醒我了！我有办法找到姐夫了。”

　　“什么办法？”

　　“姐，你忘了。皇宫里面，也有咱们的徒子徒孙呀！”

　　西燕王宫

　　苏清颜坐在御书房，手上是前线发来奏报。有了暗香楼卫参与国战，苏俊博暗杀营死伤殆尽，大军已攻克东燕十二座城池，相信不久之后，即可抵达东燕王都，北燕国再次统一指日可待。

　　“唉，真是无聊。”北燕国统不统一，苏清颜根本不在乎。这场内战本就是她一手策划。所有人都不知道，赵王苏俊博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是个受制于人的傀儡了。

　　放下手中奏章，走出御书房，今日又到月圆之夜。有一个地方，苏清颜是该去了。

　　千崖山溶洞里，商煜城光着膀子盘腿坐在池边，一股刚劲真气自丹田生出游走全身。运转几个周天之后，商煜城吐出口浊气缓缓睁眼。往他后背上看去，玄天海烫伤的痕迹，竟已变得洁白滑嫩，先前红斑肉眼几乎不可见。

　　运功完毕，商煜城起身跳入水池，将体内排出的污浊洗净。
　　瞧他动作流畅无比，短短三月时间，不仅伤势痊愈功力大涨，就连原先行动受限的右腿，也莫名恢复如初。

　　商煜城沐浴完毕，穿衣来到古神庙跟前，忽然自言自语说道：“小神的伤已痊愈，多谢君上！”

　　一清朗男声带着笑意，猛然从古庙中传出，“你我兄弟，何需称谢。倒是你此世遭罪颇多，神魂竟自行苏醒过来。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你扔到，开水锅里煮上一煮。倒也省得我，替你操心了这万年时光。”

　　商煜城苦笑：“君上，莫要再打趣小神了。当年我受骆馨燕妖术迷惑，心生妒恨背叛了神族，也背叛了您。君上大度不计前嫌，在我神魂将毁之际，动用本源神力，将小神拉出混沌天罚。更送入此星系，轮回转世。使得小神免于魂飞魄散。此恩此德，小神铭记在心，只愿重回君上身边，再度侍奉您左右。”

　　“我又何尝不愿你回来。只是那沐歆瑶怨念难消，她乃你混沌重生后，进升上神阶品必渡之神劫。如若始终无法度化其戾气，即便回到天庭，你还是会因她兵解魂飞魄散。”

　　商煜城皱眉，“我与沐歆瑶，三生石上并非连理。即便有缘注定无份，连君上也无法替小神，斩断此孽缘吗？”

　　“本君方才已说，沐歆瑶是你的上神之劫。我可以替你了却因缘，却无法帮你渡神劫。”

　　商煜城叹气，无奈道：“君上，就算帮不了小神。若能劝劝娘娘，让她老人家在司命书上，少给我写些劫难，也是好的。您看看我，都让娘娘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小神好歹，也陪伴您和娘娘十万余年。何必，下此狠手。”

　　清朗男声闻言，竟比商煜城还要无奈，“忆岚，我若不曾阻止。你早就被她卖入南风馆了。你要知道，沐歆瑶和你媳妇在静菀笔下，大多数的篇章，都是男儿身托世！”

　　“......君上啊！！”

　　商煜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神庙不停叩首，酣然泪下痛哭流涕，“君上，您就是小神的亲爹呀，是小神的混沌父神！小神错了，小神再也不敢背叛你了。您可千万要拦住娘娘，小神以后，还想见人呢。呜呜~”

　　“知道了，我说忆岚，你得加把劲。天庭那帮老家伙，最近找我找的紧。不久之后，本君就要返回苍穹九域了。若到那时，你还未曾度过神劫，本神便再无法阻挡静菀。你往后再度轮回，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商煜城为难道：“可小神实在不知，该如何度化沐歆瑶。该说的，该做的，小神在千万年前，就已悉数尝试。然那沐歆瑶依旧阴魂不散，百般纠缠于小神。还望君上明示。”

　　清朗男声沉吟片刻，“你每一世都给了沐歆瑶，亲近你的机会。总是藕断丝连，暧昧不清，如何能了断孽缘？”

　　“这......多谢君上指点，小神明白了。”

　　苏清颜进入千崖山溶洞，是在后半夜。刚一进来，就看见商煜城对着她，躺在地下酣睡。放轻脚步走上前去，打算在商煜城脸上，偷一香吻。

　　可才走了一步，却见商煜城猛然睁眼。冷冷看着她，说道：“你来了，沐歆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