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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十六章 ...

  •   两人挂在半空,微微摇晃,康熙只觉韦小宝搂着自己的手臂越来越僵,四下一瞥,却见他身后另有老干虬枝斜出,恰好支成一个三角之形,如果能纵跃过去,站在桠杈处,双手攀住树枝,那便稳当得多。

      “打败了阿喇尼,虽是抢到一个先手,”羸弱军官向葛尔丹道:“但前有清朝皇帝,后有策妄阿拉布坦,我们在这里进退不得,行迹极易暴露,不管遇上什么人,一律杀了。”

      葛尔丹怒道:“他妈的策妄阿拉布坦卖主求荣,吃里扒外!” 羸弱军官冷笑道:“我们刚一出兵,他就带人占了我们的地方,好家伙,定是被那皇帝策反了!”

      葛尔丹不由得大骂:“我灭清之后,第一个便宰了这个叛徒!”羸弱军官道:“这一仗若是打赢了,天下都是汗王的,一旦输了,那汗王之位就是您这位侄儿的了。”

      康熙听这军官声音有些耳熟,心想:“莫非是在哪里见过?”只须稍稍低头,便能看清此人面目,但此刻若有稍动,势必摔下树去;即使忍住不动,时间一久,树枝抵受不住两人重量也不免断裂,眼前情势甚是明显:早也是摔晚也是摔。

      康熙毫不迟疑,搭住了韦小宝的肩膀,用力向前一晃,韦小宝万料不到有此变故,惊讶之下,连忙收紧左臂,仓促间一把将他面对面搂住,右手上顿感一沉,心知树干随时可能折断,正欲凝力稳住身子,哪知康熙又是一晃,力量倍增。

      韦小宝诧异更甚,忍不住想出口相询,突然之间,两片温软的嘴唇贴了上来,封住了要问的话,韦小宝全身热血齐向脑中冲去,顿时一阵晕眩,右臂为之一松,竟自不觉,手里缺了这股精巧的力道,树枝立时被拉断,身子直向下堕去。

      凭借数次摇晃之势,两人已靠到了树桠,下坠的瞬间,康熙迅速伸出双手,揪住牢固的枝干,迫得韦小宝凌空向后退出两步,双足正踏在了树杈当中。

      韦小宝的心神全部沉浸在唇齿间清冽的味道中,管他什么树枝要断、要断不断……所有一切念头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正欲以口相就,深吻下去,哪知康熙见他已稳稳站住,便即移开嘴唇,低头向下望去。

      韦小宝顿觉唇上一空,睁开眼来,只见康熙正注视着那个军官,神色自若,似思索着什么,自己的一颗心却仍在剧烈跳动,难以抑制。

      众卫士纷纷上马,四人一队,分成十队,驰入树林深处搜索,葛尔丹哼了一声,续道:“他们前后夹击,难道我就怕了?皇帝亲自带兵北上,那是和我比气势,我必须南下,还要比他更快!”

      羸弱军官点了点头,说道:“策妄阿拉布坦截了我们的退路,全军已无粮秣积蓄,只有背水一战了。”

      葛尔丹挥鞭在空中打了个圈子,鞭梢击中一棵胡杨树,啪的一声,回手一拖,打下了一只松鼠,康熙韦小宝顿感枝干晃动不止,树叶如雨而落。

      葛尔丹伸手去抓,松鼠倏地回头,喀的一口咬中了他的手腕,葛尔丹喝道:“畜生!”用力向外一甩,只听喀喇一声,松鼠已被摔得筋折骨断,当场毙命。

      葛尔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伤口,咬牙道:“就是一只鼠,你抓它,它也会咬你。”满脸都是狠戾之色:“纵使与你十万清军正面对战,又有何惧?”

      羸弱军官缓缓说道:“接下来一仗至关重要,只能胜不能败,一定要逼得他们南退,他们一退,咱们便可将大军向西一拉……”顿了一顿,续道:“有了满清四大牧场,和那百万头的驼马牛羊,前后夹击的困局自然就解了。”

      葛尔丹听了,戾气稍减,纵声大笑道:“有你这厄鲁特第一谋士,我们赢定了!哈哈,鄂托,不要错过了立功的良机,务必乘胜追击,再接一仗!”

      康熙听他二人对话,心中想道:“我们策反了他的侄子,他也把人安插到了阿喇尼营中……非到最后关头,难分敌我。”想到此处,不禁微微凝起眉头,忽觉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自己的手,一抬头,月光下韦小宝容廓硬朗,这时不便出言,只是脸含微笑,目光中尽是不胜关切之意。

      康熙霎时之间百感交集,不知是喜是悲,韦小宝感到他的手动了一动,却并未抽回,当下微微一笑,与他十指互握。

      鄂托说道:“当日汗王大破满清的西征军,我跟随阿喇尼一路逃至喜峰口,没想到那是一座空城……”

      “空城?”葛尔丹颇感疑惑,说道:“那时要将他们一举歼灭,易如反掌,日后岂能再有这等良机。”鄂托摇了摇头,道:“当时不知从哪钻出一伙蒙面高手,摆出了阵法,存心缠斗,我哪里还能脱身?”

      葛尔丹问道:“蒙面人是什么来头?”鄂托答道:“我派人查过,但查不出半点端倪……”顿了一顿,沉吟道:“兵者,诡道也,看来我和一个大人物失之交臂了……”

      他话未说完,猛听得远处马蹄声响,十余骑急奔而来,马后系着长绳,缚了三个汉人男子,直冲到葛尔丹面前。

      当先一人翻身下马,跪在道旁,叫道:“禀告汗王,人已经抓到!”后面卫士将那三名汉人押了上来:“这几个人在西边林子里鬼鬼祟祟,不知干什么勾当。”

      三人被一路拖行,头脸手足早给沙石磨得鲜血淋漓,衣衫也已破烂不堪,脸上神气却甚是倨傲。

      卫士大声喝道:“叩见汗王,下跪!”其中一人突然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轻蔑之意,葛尔丹眉头微微一动:“你笑什么?”那人道:“我笑你啊,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大胆!”卫士叱道,提足在他膝弯里一踢,那人站立不住,当场扑地跪下,另两人见状,一同破口大骂:“蒙古鞑子不得好死!我大汉百姓岂能向你一个鞑子下跪?”跪倒之人狠声道:“老子是出了名的软硬不吃,威逼利诱都不管用!还不快快放人?”

      鄂托嘿嘿冷笑,缓缓踱步绕到二人身后,突然间右脚横踩,左腿鸳鸯连环横扫一脚,两人腿骨立被踢断,露出一截森森白骨,顿时痛得倒地大号,不住打滚。

      “怎么样?能不能跪?”鄂托俯视地下三人,问道:“管不管用?”跪倒之人脸上全无血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阵阵惨叫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过了一会,葛尔丹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跪倒之人颤声道:“我们……我们是做买卖的商人。”

      鄂托笑了两声,缓缓的道:“你要是肯早说,他们何至受这断脚之苦?”顿了一顿,又问:“做的什么买卖?”

      “茶、烟和牲口。”

      “卖的是哪里的茶?”

      那人再答:“湖南长沙府。”

      鄂托“哦”了一声,眯起双眼,对他斜目而睨:“巧得很,巧得很,我正是此间人氏,家中也有几亩茶田,可否挑我发发财?”

      康熙心念一动,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圆形的青铜物品,韦小宝低头一看,竟是支响箭,康熙双手微微一摊,表明无弓无箭,又指了指天空,示意抛上去。

      韦小宝伸手拿过响箭,心中暗道:“这事老子在行,上次扔的石子比这个可大多了,一样打中飞鸟,砸了蒙古小白脸一个非常稀烂,稀里呼噜,一塌糊涂……”当即笑了笑,右手中指向上一弹,响箭嗡的一声,激飞而起。

      他这时内力强劲非凡,一弹之下,响箭直冲入天,破空之声异常响亮,葛尔丹鄂托一众人等都是大吃一惊,纷纷抬头,搜寻声音的来处。

      这响箭的势道威猛无俦,呜呜飞鸣之声经久不绝,众卫士散将开来,将葛尔丹围在核心,举高了火把,往树冠上照去,鄂托喝道:“什么人?滚出来!”

      两人虽然站得甚高,但影影绰绰,难免不被发现,韦小宝低头看了看,心道:“要是救兵一时赶不到,老子便跳下去搅他个天翻地覆,只有天下大乱,小玄子才能乘机脱身。”正在这时,只听东南西北各处均有响箭射出,鸣声过处,就有无数骑马奔入林中,韦小宝一听,不由得又惊又喜:“御营亲军果然来得快。”

      当先的老者约莫五六十岁年纪,颏下一部褐色胡须,身后百十人各乘高头大马,有的手执大刀,有的掌着弓箭,疾奔而至,顷刻间在三名汉人身前勒马,团团站定,陡见地上二人的惨状,忍不住齐声惊呼。

      老者双目炯炯,有如要喷出火来,显是愤怒已极,大声吼道:“蒙古鞑子!”高举长刀,领头冲了上去,双方兵马冲近,厮杀起来。

      康熙低喝一声“下去!”两人同时一跃,正落马背,康熙在马颈侧一拍,鬃马原地踏了几步,随即放开四蹄,急奔起来,将双方的追逐喊杀之声越抛越远。

      鬃马有伤,此刻又是双驼,实在难以持久,好在两地相距并不太远,奔了约莫一盏茶时分,已经遥见前方山坳中有火光闪动。

      两人转过山坡,眼前草地上帐篷一座连着一座,围住了中间大片空地,成百成千的牛马、骆驼栖息其中。

      司马班头一众人等高举火炬,朗声道:“三掌柜、韦公子,你们回来了!可没什么事罢?”说着便上来牵马护行。

      康熙跳下马背,道:“没事。”说罢径向大帐走去,韦小宝瞅着他的背影,正欲开口,却见他停住了脚步,微微侧过半边脸来,说道:“马受伤了。”

      司马班头“哦”了一声,拿松柴凑近照去,说道:“让我瞧瞧。”众人七嘴八舌的向韦小宝询问:“韦公子,你们在哪里遇到野兽的?”“韦公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韦公子……”里三层、外三层将韦小宝和鬃马团团围住。

      康熙转过身,继续迈步前行,再不回头。

      次日天还没亮,帐外有人轻叫:“三掌柜!”康熙走到帐外,见是一个小相与,那人低头垂眉,毕恭毕敬的递上一张纸笺:“福建徐家恳求总号帮忙‘剃头’①,这是最近三年的账目。”康熙接过来,转身入账,展开了来看,只见纸上写了八个字:时机已至,布位已毕。

      康熙踱了几步,将那纸笺在烛火上烧了,正在此时,忽听外间一阵喧哗,夹着车声辚辚,似乎四面八方都是人声,大多在问:“王掌柜在吗?我们要十大车砖茶!”“你们认不认识王相卿?昨天的那种绸缎还有吗?”“每囤一百八十包的生烟,来十囤!喏,二百五十两银子。”都是蒙古口音。

      康熙掀开帐帷,向外看去,只见火把照映,如同白昼,草地上站满了蒙古牧民,轻马空车,都是赶来购买货色的。

      韦小宝和王二疤子并肩站在帐前,均面露诧异之色,王二疤子喃喃的道:“他娘的,哪来这么多人……”嘴角边慢慢现出一丝微笑,诧异的神色隐去,逐渐变为了欣喜,韦小宝颇有几分萎靡之状,这时揉了揉眼睛,微笑道:“蒙古人心急,不等天亮便来抢货,王大哥,你买卖做成……”一瞥眼间,望见远处的康熙,话到了嘴边却说不下去,对方似乎没有看到自己,一松手放下了帐帷。

      王二疤子笑了笑,转头向他看去,只见他人虽站在这里说话,但神思不属,顺着他的目光一看,除了几个帐篷什么也没有,当下说道:“韦兄弟,这段日子你忽愁忽喜,忽而闷闷不乐,是不是因为小娘子不在身边?男人虚火太旺,也是麻烦……,听说南面那窑子有几个娘们不错,偶尔消遣消遣,倒是不妨。”

      韦小宝看了他一眼,微笑道:“王大哥去消遣过了?”王二疤子老脸一红,连连摆手:“我没去过,没去过。”韦小宝一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

      吉盛堂的伙计们从卯时忙到午后,客人走了一批又来一批,直到傍晚,才渐渐空闲下来,人人疲累之极,正自收拾东西,准备回帐休息,突然北方传来一片马蹄声,约有几十骑,沿着大道驰来。

      韦小宝蓦地转身,向前望去,一行人已奔到面前,共是人马三十二乘,大多衣衫破损,脸有血污,显是经过了一场激战恶斗,正是葛尔丹、硕托等人。

      “喂!”葛尔丹朝着韦小宝喊道:“你们是卖牲口的吗?”

      韦小宝见他并未认出自己,不禁伸手在脸上一摸,摸到的是一片络腮胡子,原来自己虽未乔装改扮,但出关已有月余,面颊上生出了半寸来长的胡须,早已远非从前的少年模样,当即抑低了嗓子,含含糊糊的应道:“是,是。”

      “我们要一千峰骆驼。”硕托从马背上取下几袋银子和银票,往地下一扔。

      司马班头说道:“骆驼是号子的脚力,不卖。”硕托冷笑数声,笑声中长剑掷出,嗖的一声,正插在司马班头身前,剑刃震动,嗡嗡作响,距离他脚尖不过数分。

      司马班头怔了一怔,昂然道:“吉盛堂每年派驼队往返蒙古,哪一次不是几百万两银子的生意,这十几年来,从没有出过事,找吉盛堂做买卖的,都成了朋友;找吉盛堂麻烦的,嘿嘿,都见了阎王。”

      葛尔丹一听,仰天大笑,说道:“你这话嚣张的很,不过我就喜欢和嚣张的人做买卖,”一抬手又扔出几袋银子:“一千峰骆驼,我们出双倍的银子,怎么样,能不能成为吉盛堂的朋友?”

      司马班头摇了摇头,道:“出多少银子也没用,骆驼不卖。”“等一等。”韦小宝突然插嘴,笑嘻嘻的走到他身边,问道:“这事要不要问问三掌柜?”

      司马班头想了想,点头道:“好,我这便去问。”韦小宝一把将他拉住,低声道:“你留下跟他们周旋,我去。”说罢转过身,大摇大摆的向康熙帷帐走去,过不多时便回来了。

      葛尔丹似笑非笑,问道:“你们掌柜的怎么说?”韦小宝笑道:“三掌柜说了,这买卖不能……不做。”

      司马班头大感惊异,立时向他看去,韦小宝伸臂勾住他肩膀,续道:“今年生意好,刚到多伦货色已经出了一半,带这许多空骆驼上路,费钱费事,他们既然出双倍银子,不如就买给他们,换了银两,等到苏里雅苏台再买他个几千峰不迟。”葛尔丹笑道:“还是你们的掌柜会做生意。”

      韦小宝向葛尔丹、硕托二人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拉住了司马班头手臂,向山坳走去,走出数十丈,已到驼群前方,韦小宝游目四顾,开口问道:“那些发情的骆驼在哪?”

  •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剃头:还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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