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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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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站在荒漠沙丘之顶,极目远眺,天际已现出一道红光,彤红耀眼,喷薄欲出,须臾,一轮红日跃出地面,鳞次栉比的沙浪由远及近、慢慢的被镀上一层金光,康熙屹然不动,凝视这惊心动魄的变化,情不自禁长长的叹息一声。
北风呜咽的夜晚已经过去,天亮了,韦小宝大踏步走进大帐,一屁股躺倒,双眼盯着帐顶,一言不发。
“啊呀,韦兄弟,你可回来了!我正要出去找你。”王二疤子早已起床,这时向他一番打量:“一整晚你到哪里去了?”
韦小宝心情奇差无比,没好气的道:“司马班头那边掷骰子,去凑了个热闹。”王二疤子见他头发、足底和大氅都有些浸湿,心想大漠哪来的潮气,除非是露宿在旷野低洼处,沾上了珍贵的晨露所致,心中大感不解,还待再问,只听帐外有人高声问道:“王掌柜在不在?”
王二疤子一听,忙掀开门帷,迎了出去,答道:“在,在。”
来人身材矮小,正是司马班头,这时见了王二疤子,便拱手道:“打扰王掌柜了。”王二疤子连连摆手,问道:“司马班头有什么事?”
“昨日晚间,有个喇嘛蹩进来偷马,被大伙儿抓住了,三掌柜仁慈宽厚,嘱咐救活他一命,”司马班头说道:“我听说王掌柜有种七十二味药包,专治风邪之症,用药极其方便,便想偷个懒,跟你讨几贴回去使用,不知还有没有。”
王二疤子点头道:“有,当然有,我这就去取来。”话音刚落,帐内忽然有人大声道:“喇嘛?那是个什么喇嘛?”
两人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韦小宝揭幄而出,满面怒色,一连串的问道:“他是胖是瘦?是高是矮?干净喇嘛还是邋遢喇嘛?”
司马班头突然被他这么一问,头脑隐隐发胀,定了定神,又仔细回忆一番,才道:“瘦、高……邋遢。”韦小宝听了,一拍大腿,道:“是他了。”
王二疤子和司马班头面面相觑,浑不知他说的是谁,“他……他?”王二疤子问道:“韦兄弟认识这个喇嘛?”
“何止认识?”韦小宝咬牙切齿的道:“正是这个瘦、高、邋遢的喇嘛,偷光了我家里的猪马牛羊,害我走投无路,连娘子也不要我了……”说到此处,想到自己处境之糟,愤怒之意倒是半点不假:“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斩成肉酱!”
两人越听越奇,都不知如何接口,过了片刻,王二疤子才叹道:“难怪韦兄弟对家事绝口不提,执意要跟我出关,原来有这么一段往事。”
“说起来这天下间瘦、高、邋遢的喇嘛也多得很,韦兄弟不妨过去瞧瞧,”司马班头想了一想,说道:“如果真是那个贼喇嘛,须饶他不得!”
“正是,正是。”韦小宝连连点头,道:“司马班头说的一点不错,我们这就去罢。”顿了一顿,叹了口气,又道:“贼喇嘛干得出伤天害理的恶事,咱们干得出么?这样罢,我先去取来药包,不管他是不是贼喇嘛,总是饶他一命。”
两人一听,同声称是,司马班头道:“倘若真是他,死罪可恕,活罪难饶。”王二疤子一拍韦小宝肩头,微笑道:“韦兄弟宅心仁厚,哥哥自愧不如。”神色中尽皆赞美之意,“如此有劳韦兄弟了,这里向东,头一间便是,咱们数百味的药包都在那儿了。”说着向山坳里驼群的方向一指。
韦小宝笑道:“这有什么劳不劳的?多走几步路打什么紧?哈哈哈。”笑声中,径直向东而去,司马班头向王二疤子一拱手,大步跟着韦小宝一路下山。
驼群所居是在一处山谷中,路程倒也不远,一去一回不消小半个时辰。
不多时,两人同返大帐,司马班头一指蜷卧一角的商南多尔智,问道:“韦兄弟,是不是他?”韦小宝自头至脚的向他打量了一番,半晌,恨恨的道:“我恨不得抽他的筋,剥他的皮,打他个稀巴烂,只可惜……他不是。”
司马班头“哦”的一声,虽微感意外,却也觉在情理之中,天下间又哪有如此巧事?当下劝道:“韦兄弟且莫心急,正如王掌柜所说,韦兄弟宅心仁厚,必有后福,还怕抓不住一个喇嘛?那贼喇嘛就是逃到天边,咱们也追到天边!”
韦小宝听完,点了点头,将药包交给他,说道:“快拿去煎汤,这喇嘛眼见是不活了,别真的翘了辫子,害你对三掌柜没个交代。”
司马班头双手接过,道:“多谢韦兄弟了。”韦小宝笑道:“谢什么?那不是太见外了吗?”说罢,转身走出帐来,一抬头,只见对崖上站满了人,个个手执长杆,大呼小叫,似乎正和康熙理论着什么。
韦小宝一惊,不及细想,发足便往山顶上奔去,不知不觉中,使出了神行百变的轻功,脚下越奔越快,奔到后来衣襟带风,发出呼呼声响。
他奔上山崖之时,康熙等人早已瞧见,但见他在山道上向前疾窜,奔跑如飞,转眼间便登上山顶,轻功之高当真世上无双,众人无不看得目瞪口呆,早把什么争执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王二疤子呆了一阵,喃喃的道:“韦……韦兄弟,你快……快的很哪。”韦小宝全神贯注的凝视着康熙,口中只道:“是么?我还挺快吗?”这般狂奔快跑,却丝毫没有心跳气喘,可见内力充沛之极,康熙微微侧目,也向他瞧去,四目交视,突然都如石刻木雕般,一动不动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有人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喝道:“喂,你俩个尽是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的干什么,牲口到底还收不收了?不收我们可要走了。”
韦小宝一怔,再向四周仔细看了看,只见漫山遍野都是牛羊马匹,数十名汉子拿着长杆,一边吆喝一边驱打,原来是一群卖牲口的牧民。
王二疤子道:“当然要收,就看你们价钱公不公道。”牧人又哼了一声,道:“你们是内行,大家废话少说。”说罢,大步踏上前来,将手伸进王二疤子的袖子里。
王二疤子伸出两指,牧人一摸而得知,顿时把个头摇得拨浪鼓一般,随即伸了三根手指,王二疤子反手一摸,也摇了摇头,道:“多一个子也不要。”
两人手缩在袖子里,起价、还价、摇头,循环往复,相持不下。
韦小宝见状,脑海中灵光一闪,已有计较,当下不动声色,大步走到两人中间,一边拉住一个,将手钻进二人袖中。
牧人呆一呆,向他打量一眼,没好气地问:“你是谁?”“没看到我站在中间么?我是中间人,”韦小宝笑吟吟的道:“你就叫我萨拉及罢。”
“你是萨拉及?”牧人大奇,正欲再问,韦小宝已不住口的催促:“快,快,把手给我,你要价多少?”那牧人转念不及,竟依他所言,伸出三根手指,王二疤子会意,也将心中数字告知,伸两指,屈一指:最多二十五两。
韦小宝已心中有数,当即在牧人的手指上猛捏一把,牧人只觉指骨奇痛,几欲折断,眼前金星乱冒:“你……你……”
韦小宝微微一笑,松开了手,道:“这买卖做成了。”
“做成了?”牧人怪叫道:“怎么就做成了?哎哟、哎哟……痛死了,你捏得这么重干什么?”
“不出重手,怎么说合得了生意?”韦小宝哈哈大笑,伸出三根手指,问道:“是不是这数字?”牧人忍痛一摸,心中不信,又摸了几遍,虽然兀自将信将疑,脸却上有了笑容,道:“只要真的谈成这价钱,少不了你的好处!”
韦小宝一听,正色道:“亏你也是内行,一点规矩也不懂,我们萨拉及只取两家佣金,绝不藏私。”
牧人们见他这么快就谈妥了一笔大买卖,无不对他心生好感,均想:“这个萨拉及是谁?牵线搭桥,好大的本事。”
韦小宝也甚是得意,转身向王二疤子喊道:“好牛好马,王大哥尽管好好的挑罢!”
王二疤子大声应道:“好!”说完,斜刺里奔出,追上一匹骏马,右足在马腹上一蹬,便已跃上了马背,骏马拨剌剌的跑了开去,转眼便转过了山坳。
但见他时而从马背上纵下,时而又跃回另一马背,在马群中犹如兔起鹘落,敏捷绝伦,众人见状,都不禁暗暗喝了声采。
挑选骏马的办法便是上马飞奔,以试脚力,选牤牛又有不同,要掂重量,估肥瘦,看牙口。
王二疤子一看二摸,口中只道:“五百斤!”“五百斤!”不多时选中十二头,一字排开,牧人赞道:“你真是识货之人,这些牛上下不差一两斤。”
康熙走到近处一看,果见十二头牛四肢粗壮,被毛浓密,体型相若,不由得暗道:“此人真是商贾中的好手。”
两家成交二十匹马、一十二头牛,康熙取出银票,一共九百六十两,韦小宝迎了上去,伸手接过银票,微微垂首,突然之间,将嘴唇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你昨晚去哪儿了?我找了你一个晚上。”不等康熙回答,便即转身,大喇喇抽出几张银票,放入袖中,将剩下的交给了牧人。
牧人一时点数好了,向韦小宝竖起大拇指,道:“不错,不错。”说罢挥杆扬鞭,赶着牲口队继续前行。
众人站立山顶,目送他们逐渐远去,牛鸣马嘶也终于杳无声息,王二疤子看了眼韦小宝,说道:“韦兄弟,你脑筋真灵。”
韦小宝将一百六十两银票递给他,笑道:“我只是便宜行事,不吃亏而已,做亏本的生意,可不是生意经,所以王大哥叫价二十五两,那就二十五两。”
“韦兄弟是天生聪明,像我这等蠢才,万万想不出这样的法子,”王二疤子笑道:“能让人短了赚头却还像捡了大便宜。”
众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中纷纷转身,下峰而去。
这一日,人人皆尽忙碌,厨子们炒满各式猪羊肉炸酱;先生们钉马掌、给人畜治病;班头们打水、储水,修整各房帐篷,其中最为棘手的是缝合三掌柜的大帐,这顶皮帐几乎从中裂而为二,大伙儿都说这必是喀尔喀人干出的鼠窃勾当,于是每晚加派伙计绕着大帐巡视,将三掌柜的住所防守得极是严密。
如此忙碌了两日,一切准备就绪,便动身启程,齐向乌里雅苏台进发,驼队到达多伦之时,适逢当地初三庙会,街市上杂货罗列,行人肩摩。
韦小宝站在人群之中,负手背后,观看几个蒙古大汉射击摔跤,台上比赛比的甚是热闹,他脑子里却全是当日在挠羊会上的情景,慢慢的又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连贯想了一遍,不禁笑容收敛,僵立当地:“不对,不对,这事儿大大的不对劲。”当下奋力纵越,挤出了人群,径向吉盛堂的程头而去。
一进大门,便有一众伙计赶马挑担而出,为首的正是王二疤子,一见韦小宝立时笑道:“韦兄弟,你回来的正好,我们正要出去赶集,今日皇帝亲临喀尔喀营寨,召开会盟,外面车马热闹,你……”不等他的话说完,韦小宝劈头盖脸就问:“三掌柜呢?”
“三掌柜?”王二疤子一怔,答道:“他出去了。”
“去哪儿了?”
“哎呦,那可不知道了,”王二疤子摇了摇头:“一早就出去了,问他去哪他也不说。”韦小宝听完,转身就走。
暮日的金光下,无数群驼马牛羊漫散于草原之上,草原中央是康熙的黄色大帐,大帐两侧则是蒙古王公的紫红色帐篷。
康熙身披盔甲站在御帐前,看了眼跪在面前的蒙古三大部、四十九旗王公贵族,双掌一击,身旁的陈炯伦踏步上前,右腿一曲,单膝下跪,双手呈上一张巨大的硬弓。
康熙伸手接过,向前缓缓踱步,走到札萨克图汗面前,道:“起来,试试这张弓。” 札萨克图汗连声道:“是,是!”站起身来,战战兢兢的举起大弓,用力一拉,不料这弓弦坚硬异常,居然未能张开,札萨克图汗脸上一红,又再一拉,仍然纹丝不动,康熙微微一笑,又将大弓交给土谢图汗:“你来。”
土谢图汗依言一试,却哪里拉得开分毫?当下将大弓高高举起,大声道:“皇上,此乃一张神弓,我辈凡夫俗子,又岂能妄自张弓?”
康熙闻言,哈哈大笑,道:“说得好!”语声未歇,已伸出右足,足尖将大弓向上一挑,左手从陈炯伦背后箭囊里取出一支羽箭,瞬时间搭箭上弓,一放手,飕的一声,羽箭射出,正中前方靶心,众八旗将士、诸位王公大臣齐声欢呼,采声雷动。
康熙出手轻灵沉稳,一箭接着一箭,再发九箭,迅速绝伦,箭箭中靶。
土谢图汗见状,大声喊道:“皇上是天子威灵,神勇过人,天下皆尽臣服!”说着,领众跪伏在地,向康熙三跪九叩,众将士齐声呐喊:“万岁,万岁,万万岁!”札萨克图汗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只吓得脸如土色,双膝发颤,居然忘了下跪,还有几个喇嘛肃立一旁,不肯跪拜。
康熙将大弓一丢,大步踏上前来,一手拉住土谢图汗,另一手拉住札萨克图汗,三人同登高地,身在高处,只见数千名一色的黄衣黄甲,都是御营将士,排成数列,在高坡的山道上站定,当中步兵,两翼骑兵,队形严整,气势浩大。
一时号角声响,步兵先动,兵甲锵锵,向前挺进,角鸣声止,挺进立止,如此一再反复,三进三止,突然间,角鸣声大作,众骑兵高呼前进,顿时马蹄奔腾,声震山谷,只见远处尘头扬起,宛如一大片黄云铺天盖地的涌来,随后火器营枪炮齐射,隆隆之声不绝于耳。
众汗王从未见过如此庄严隆重、声势锋锐的大阅,皆尽簌簌发抖,说不出话来,眼看这千余骑已经冲上高地,转瞬即在眼前。
札萨克图汗大惊失色,拔腿要逃,康熙一把拉住,笑问:“跑什么?”札萨克图汗颤声道:“皇上军威显赫,令……令人害怕。”
“这有什么可害怕的?”康熙微微一笑,单臂一举,千军万马冲锋之势立时戛然而止,队形丝毫不乱:“可知两部不和,必致攻战,那你倒不怕了?”
领头骏马突然咴儿一声,一口气正喷在札萨克图汗脸上,札萨克图汗顿时缓过神来,顿了顿,伸指向土谢图汗一指,大声道:“他杀我族人,抢我部民。”
“你先背弃盟约,和葛尔丹私下会兵。”土谢图汗反驳:“是你逼迫我动手的。”
“别胡说八道!”札萨克图汗怒道:“我问你,你又为何抢占我部民,至今扣住不放?”
“你才是胡说八道,哪有此事?”
两人面红耳赤,越说越大声,眼见就要动手打架,正在此时,忽听得山谷中人声喧扰,纷纷叫嚷:“到了到了!”“就是这里!”“快停下,那是汗王!”竟是一群蒙古汉子。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一众将士当先抢上,大声叱喝:“谁再敢动一动,格杀勿论!”
为首的蒙古汉子答道:“我们是札萨克图汗部的部民,是自己人,不可格杀,但要论上一论!”他与众人相隔虽远,但声音入耳清晰,显是内功深湛,非同小可。
他每说一句话,便近了十余丈,四句话说完,札萨克图汗面前已多了一个蒙古大汉,满腮虬髯,嬉皮笑脸,正是乔装改扮的韦小宝。
“自己人?”札萨克图汗奇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还不是因为你们打架?”韦小宝道:“要不是你们自己人打自己人,打得大家活不成,我们哪里会离开本部?”
札萨克图汗和土谢图汗对视一眼,各不出声。
韦小宝续道:“好不容易等到不打了,大伙儿一刻没耽误,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没想到回来又要格杀勿论……”说着,长叹一声:“这可死无葬身之地了。”
札萨克图汗和土谢图汗被他抓住了痛脚,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分辩。
札萨克图汗见他三分正经,七分胡闹的样子,不禁心中一动,当即用蒙古话大声问了几句,意思也是:“你们是不是札萨克图汗部部民?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一问之下,众蒙古大汉争先恐后的答道:“是!”“是!”“我家世代都是札萨克图汗部部民。”“我听说有个汗王会盟,便赶路向多伦来了。”“我们想见汗王!”“我从土谢图汗部赶来见汗王。”“我们是远道跋涉,从关内来的……”大呼小叫声中,韦小宝跟着嘴唇一动,也就混过去了。
札萨克图汗心下一阵激动,碍于土谢图汗在侧,又不好表露,康熙见他神情尴尬,知道要尽释二人旧怨,这时正是良机,当下说道:“内乱绝非美事,战事一起,谁也不能确保全胜,蒙受苦难的始终是天下百姓。”
土谢图汗听完,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笺,向札萨克图汗单膝跪下,大声道:“生事杀戮,实是我之罪过。这是我的认罪书,”说着将纸笺递上:“要如何处置,听凭兄长一句话,小弟无有不遵。”
札萨克图汗伸手接过,顿了一顿,便将纸笺撕得粉碎,又将土谢图汗扶起,道:“你我交相战争,不顾百姓困苦,两汗又岂能并存?自今往后,我们便前嫌尽释,永息战争罢!”说完,伸手握住了土谢图汗的手,两人四手相握,均是不胜之喜。
康熙点了点头,道:“很好!”陈炯伦踏上两步,高声说道:“皇上赐喀尔喀土谢图汗、札萨克图汗、哲布尊丹巴、车臣汗,银各千两,蟒缎、彩缎各十五匹。”
四汗一听,赶忙跪伏在地,山呼万岁,齐声道:“圣主深仁,臣等只恨归顺太晚矣,唯愿圣寿万年,俾臣等仰沐洪恩,长享太平之福。”
康熙笑了笑,吩咐陈炯伦:“赐宴。”
“是,皇上。”陈炯伦躬身答应。
康熙微微颌首,当即转身,向御帐走去,刚走了两步,好似想起了什么,又转过头来,向韦小宝望去。
韦小宝一直凝望着康熙的一举一动,倾听他对四汗说些什么,这时陡然见他瞧向了自己,反而一呆,康熙忍俊不禁,向他展颜一笑。
韦小宝一颗心简直要从胸腔中跳了出来,自下梅村回京之后,就再没见过他这样的笑容,这笑容有如满树琼花骤然绽放,灿烂不可逼视,霎时之间,韦小宝只觉天旋地转,脚下发软。
康熙见状,笑意更浓,伸指在自己唇边一指,又向韦小宝一指,神情甚是欢畅。
韦小宝见他动作神态之中,大有亲密之意,不由得热血上涌,连忙也在自己唇上一指,再向康熙一指。
康熙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转过了身,径向御帐走去。
韦小宝怔怔地看着康熙的背影没入大帐,兀自回不过神来,忽觉右肩被人推了一下,扭头一看,是个矮小的蒙古汉子,正瞅着自己发愣,好似见了什么稀奇玩意儿一般。
韦小宝微微皱眉,问道:“什么事?”那人指了指韦小宝的胡子,木无表情的道:“掉了。”
韦小宝一脸疑狐:“掉了?”伸手往唇边一摸,才知人中上的虬髯早已脱落,正乱七八糟的耷拉在下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