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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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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皇上快去慈宁宫吧。”
“怎么了?”康熙一凛,问道。
“太皇太后不好了。”小太监们跪倒在地,只吓得魂飞天外。
康熙大惊,不及穿戴,披了件长袍,便抢出门去,快步而行,一边走,一边说道:“快传太医院院使……”身后太监,侍卫已跟了一大批,数十盏灯笼身周照着。
“回皇上,”小太监低了头,小声道:“院使大人及各科共五十三名御医都已传到,皆把过脉,谁……谁也开不出方子了……”
康熙闻言,顿时站定,怔立了半晌,挥手道:“都下去罢。”
慈宁宫外,无数灯笼照耀如同白昼,百名女眷,近侍一排排的站着,房中宫女,太监哭声阵阵传来,夜深人静,听来加倍清晰。
康熙抢上一步,直冲进房,握住孝庄的双手,老人脸色苍白枯槁,双眼微闭,喘着气。
“皇阿奶,皇阿奶。”
老人还识得他声音,缓缓伸过手来:“孙儿,孙儿,皇阿奶的乖孙儿……”
康熙心中悲痛,神色凄然。
老人轻抚他头,手指微颤:“皇阿奶等你等得好生焦急,我的孙儿在江南却怎么……怎么老不见回来……”
康熙听了,伤心已极,应道:“皇阿奶,孙儿回来了。”
“是,……回来就好,”老人断断续续的道:“外面,外面当真,当真闹腾的紧……”康熙忙摇摇手,示意众人噤声。
“不,不是这个,”老人紧攥着康熙,粗重的气息,一声接一声:“这外面的老百姓已经闹……闹了起来……,那些什么流言,要禁……是禁不住的,有时候,有时候事情大到……大到不能解决也是,也是一种解决的办法,孙儿,要制服天下的人心,先要制服自己,务须牢牢记住……”
康熙对着她混沌的目光,呜咽道:“皇祖母训示,孙儿决不敢忘。”
“好,孙儿对皇阿奶……好,皇阿奶心中欢喜,有了皇帝这句话,便可以安心……安心去见太祖太宗皇帝……”老人唇角微微抽动,“只是还有,还有一事未了……”
康熙见她口舌翕动无语,忙俯下头去,老人声音细若游丝,一字一句,传到康熙耳边,却变得如雷击般震撼。
“这,这件事连太后也不晓得,怎么做,全看皇帝的意思……皇阿奶累了,太累了,实在是管不了了……”老人缓缓阖上双目,艰难的吐着气。
康熙怔怔听着,眼泪扑簌簌的滴在龙袍之上,襟口不吸水,泪珠顺着衣衫滚了下去,落在老人手背。
“怎么哭了?”
康熙一愕,抬头向老人望去,只见她脸上发红,似有了几分精神,随即明白,乃是回光返照,念及自己八岁即位,趋承祖母膝下,鞠养教诲,若无太皇太后,亦不会有今日之成,到了此刻,亲人行将诀别,康熙已自忍耐不住,突然放声大哭,只求折损自己生命,增延祖母寿数。
“傻孩子,哭什么?”老人微笑道:“以后,你便更要做个好皇帝,百姓爱戴的好皇帝。”
康熙又是一阵伤心,频频点头。
“这些日子啊,”老人双眸凝固不动:“老是想起,你穿着小小的龙袍,坐在龙椅上的样子,真是个乖乖的,乖乖的小皇帝……”
康熙默默听完,已哽咽难语。
“对……对了,那是几年的事?总……总也记不起……”她愈说愈轻,直至无声。
整个慈宁宫刹那的寂静之后,随即响起大片的哭声。
孝庄太皇太后崩逝,享年七十五岁。
天色大亮,小宝踏入东华门,便觉紫禁城惟有一色,晃眼的白。
“二等定慧公韦小宝觐见。”
温有方话音未落,韦小宝已跳进上书房,此刻大孝,任谁都不应过分欢欣,可见了日思夜想的心上人,仍不免心花怒放,见于颜色。
只见康熙抬起头来,神态严重。
“小玄子……”韦小宝见了,心头大震,向他踏近一步。
“站着别动。”康熙道:“有话问你。”
“噢。”韦小宝只得站定,远远望着他。
“神龙教……”康熙沉吟,“记得罢?”
“记得记得,”韦小宝道:“当年,小玄子神机妙算,派了施琅,把他们轰得七荤八素,稀哩哗啦。”
“不错,说起来,也是你一件大大的功劳。”康熙点了点头。
“那是小玄子的福气,小桂子有什么功劳?只没能把他们擒了来,千刀万剐,替小玄子出气。”韦小宝说道:“不过都死得绝了,再要剐上一剐,却也难得很了。”
“小桂子,”康熙左手在桌上一拍,起身离座:“有一件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什么事?”韦小宝听他这般口气,顿时满腔豪气,难以抑制,昂然道:“有什么为难的事儿,尽管交在我手里……”话音未落,转念想道:“是了,是了,定是为了毛子的事。”更是自告奋勇:“小玄子,可是‘整个儿好’起兵造反的事情?我去把那厮活捉了来,让他跪在小玄子前面求饶!”
“行军打仗,就不差你了。”康熙蹙起了眉头,踱来踱去,显是心中有个难题,委决不下,过了良久,方道:“对了,你记不记得,还欠我一件差事?”
“那是什么?”韦小宝奇道。
“当日在平山堂,我突染奇症,太医个个一筹莫展,”康熙说道:“而你竟能以茶愈我之恙,如今便派你去趟武夷山,将这件衣袍披在那茶树之上,代我以示感谢。”
“这桩差事,再有趣不过。”韦小宝笑道。
康熙道:“并非只是有趣,今太皇太后崩,葛尔丹压境,天下人心未免不稳,这么做,便是让百姓们知道,天佑大清,此乃万世不拔之基业,剿灭葛尔丹,易如反掌,凡我将士誓必勇往直前,绝无退路!”
韦小宝听了,心中钦佩不已,说道:“小玄子英明智慧,想出来的主意,总是高的。”
康熙微微一笑,道:“你明白我的心思,这件事情关涉到国家气运,如不是派你亲去,终不放心。”
他说话间,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容天地,纳百川都不足比其襟怀,韦小宝看着他清俊绝伦的脸,不由得呆了,竟忘了回答。
“若无他事……”康熙说道。
“有事有事!”韦小宝回过神来,忙喊道。
“何事?”
韦小宝不再多言,径直走近,出其不意,伸手揽紧了他,心跳激烈如鼓:“你也欠我一件事。”
康熙怔了一怔,问道:“什么?”
“小玄子一言既出,什么马都难追,”韦小宝低声问道:“咱们几时同去武夷,再做他一回乡下人?”
康熙默然半晌,温言道:“等大事办成,去哪里都是一样,去辽东大山,打黑熊,打老虎,那也快活的很。”
韦小宝一愣,立时道:“不,不是一样。全天下哪里也比不上那个梅花村,别说辽东大山,就是把金山、银山,宝石山都摆在我面前,那也万万不换。”
“爷爷的,什么梅花村。”康熙忍不住微微一笑,道:“下梅村才是。”
韦小宝点头笑道:“原来是下梅村啊,好极,有朝一日,我们在那院前院后,都种上梅花树,风一吹,梅花儿都落下来,这才叫下梅,小玄子,你说好不好?”
康熙默默倾听,思潮起伏,哪里还分辨的出好是不好。
武夷山西部,古木参天,篁竹蔽地,犹如仙境。
大茶树所处峭壁,唯一条狭长的岩罅可达,如何将康熙的红袍送上去,众人皆束手无策。
钦差大人端坐在太师椅上,寺僧们存心巴结,碧绿的茶水,各式的素食糕点,预备得妥妥贴贴。
“咱们茶也喝够了,”韦小宝放下茶盏:“到底怎么上去,可想出办法来没有?”
寺僧听了,纷纷交头接耳,低声商议。
韦小宝眉头一皱,有些不耐,一瞥眼,见人群中有个黑瘦的小和尚,甚是眼熟,凝神看去,原来是那个石堂寺的小和尚。
小和尚也吓了一跳,当日所遇野人,竟是钦差大人。
此时,一方头阔耳的大和尚走上前来,答道:“钦差大人,此处原非高不可攀,数月前,不知何故,一夜之间成了峻险削壁,再也上不去了。”
韦小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和尚答道:“老衲是明觉方丈的师弟,法号明悟。”
“既是方丈的师弟,”韦小宝道:“便先带头想个法子罢。”
“此处险峰插天,猿狖莫能攀也,实在是……”明悟答道:“无法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