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响[短篇集]》雨安灵

7、容得下

　　这是一个什么都容得下的世界。
　　明亮的温暖的阳光每日照耀天地间，一丝阴霾都看不到。
　　人们笑着交谈，从日出努力到日落之后，一刻不停地忙碌，平凡、幸福、充实。

　　1.
　　艾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她不懂家长为什么永远不在家，为什么她不能离开家门。
　　没有人堵在门口，父母也没有叮嘱过，但她走不出门。
　　冰凉的门板在夏天和昼间靠上去会很舒服。厚重的黑色窗帘遮挡了所有可能投入房中的光线。地板上是柔软的地毯，毛绒绒的，暖和。
　　门里是暗色的世界。
　　艾是灰色的，她不属于门外的世界。
　　没关系。没有阳光，还有灯光。没有温暖的拥抱，还有温暖的绒毯。
　　“叮铃铃——”
　　晚七点，门板后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白色的父母走进门里。
　　他们放下公文包，摘下了白色的永远微笑的假面。
　　露出那不被外界所容的灰色的自己。
　　他们是精神病患者。温暖幸福的世界容不下区区一个无辜的受难者。

　　2.
　　白是个单纯的孩子。十六岁，他是被世人所爱的偶像。他在舞台上歌唱，随意一首歌便能为千万人传颂为经典。
　　纯也和他一样，他是最棒的音乐家。纯和白是最好的搭档。
　　白与纯，听起来就很搭调。有其中一个，就也该有另一个在。
　　两人喜欢一起待在音乐室研究乐曲的艺术，喜欢一起沿着河边散步——阳光照耀下，一切都那么美好。
　　没有人比纯更了解白，反之亦然。
　　两人一同在舞台上展现最极致的美。
　　一曲终了。
　　“我有话想对你说。”
　　异口同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一愣，又一起笑了起来。他们举起话筒，众目睽睽之下，共同向世界宣告：
　　“我爱你。”
　　三个字，掷地有声。
　　而后阳光将他们夺走。
　　听闻宣言的公众，白色高贵的人们掘地三尺，将两人留下的一切打上灰黑色的、血红色的印记，任凭阳光烧灼，将他们存在过的全部痕迹抹去。
　　这光明堂皇的世界，容不下他们的一句“我爱你”。

　　3.
　　灯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孩子。
　　她独立，优雅，唯独不那么自信，还有一点点悲观。
　　她不喜欢长大，不想结婚，不想成为另一个人的附属品。
　　她的母亲为家献祭了自己，她不想成为另一个祭品。她努力学习，进入社会后很快融入人群，打拼出自己的事业，毕业后很快便身价千万。
　　白色的、纯洁的人们为此愤慨。
　　“为什么她不愿意繁衍子嗣！”
　　“她怎么可能赚这么多钱！”
　　质疑来了。铺天盖地。
　　灯很快被洗脑，染上了灰色的污点。灼热的阳光烧得皮肤刺痛，然后人们趁她痛呼无力争辩夺走了她的乌托邦。
　　她被留了一命，关在街道中的囚笼。
　　时常有人来看她，幸运的话会得到些食物。而她必须感激，并不断孕育新的生命。否则便会被阳光烧成灰烬。
　　这个世界的人够少了，这个世界的人却也太多了。

　　4.
　　这是一个荒诞的世界。
　　太阳被阳光喧宾夺主，虚假的幸福与美好驯化着人们。
　　这个世界拒绝感受到痛苦的人，拒绝仅有爱的爱情，拒绝有人只为自己考虑而做出选择。
　　却不在乎人们的暴行，不在乎谗言与蜚语，不在乎切实存在的潜规则、抢劫、□□、杀人。
　　白色的人们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污垢，自负、狂妄、盲信着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世界的审判者。却从来不看被审判者从来没有犯错，不考虑审判者要公正不阿。
　　从来没想过，他们只是在阳光下披上了白色的皮，内里早已腐烂发臭，远比被审判者更该被处刑。他们从来都不该有判决的资格。
　　这个世界，真的该存在吗？
　　曾经，真正的太阳还在。
　　这里曾经是个真正美好的桃源乡。

　　5.
　　人们笑着交谈，从日出努力到日落之后，一刻不停地忙碌。
　　明亮的温暖的阳光每日照耀天地间，一丝阴霾都看不到。
　　这是一个什么都容得下的世界。